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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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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室说是室其实占地面积很大,它位于Port Mafia大楼每一栋的第四和第五层,方便收治不同部门的成员,是这黑漆漆的建筑里唯一以白色为主要装修颜色的地方,也是这群黑漆漆的Mafia里唯一一个工作服是白色的部门。
不像天使,反而像幽灵。静默地救治,静默地宣告死亡。
接我入门的是一位一看就很严肃的医生,板正地穿着白大褂和浅蓝色的西装衬衫,他脸上没多少皱纹但头发已经花白了被一丝不苟地梳着,黑色的眼睛分外明亮。他本是前首领的首席医生,已经快退休了,森先生被前首领特招后,就退居二线了。自从我进入医疗室,他就在暗中观察我。
“我是岸谷津,今天晚上由您值守。Port Mafia的医疗室不止包括医治内部人员和地牢囚犯,还掌管着药品和医疗器械走私。晚上会有一批器械抵达港口,需要值守人员前往验收。”
“好的。”
也就Mafia的医疗室才会主管内部医疗兼管药品和医疗器械走私了。
岸谷大叔暗自观察了许久,又和我聊了一些医学方面的话题。他的知识称得上广博,如果我不是异能者可以作弊刚刚很可能就答不上了。我心中忐忑不安,但脸上面如止水,那些肌肉都没什么力气对我的区区忐忑做出反应了。可能是暂时满意我这个后辈的水平了,岸谷大叔终于收拾行李准备下班了。
“元先生,如果有人在医疗室内闹事镇压不住的话,请及时通知首领和红叶大姐。”
“好。”
我点头表示记住了,但是为什么要同时通知红叶大姐?不会吧……
我走进病房,挨个探望了一遍住院的病患,用自己实验了一年多,第一次在自己以外的活人身上动用自己的异能。我只敢对最轻的皮肉伤下手。看着他们伤势恢复,我的内心居然获得了一种,平静,不是死寂,是安宁的平静,好像每救一个人,我就能多呼吸一口空气,沉重的身体就轻了一分。但是这些有什么用呢?都是虚假的泡沫。
寂静的空无一人的白色走廊里,我披着白大褂穿行其中,仿佛化身幽灵,穿梭在生的边缘,斩断他人前往乐土的桥梁,将他们截留在这浓稠的黑夜中。
该准备去港口了。
我看了眼腕表。拿把枪就去港口吧。这样想着,我机械地走回了医务室,一推门却看到有一个突兀的存在坐在我的办公桌上玩着我的手枪——最棘手的病人:太宰治。
说他突兀倒不是因为他黑漆漆的外套和洁白的医务室形成的鲜明对比,而是因为他像整个Port Mafia唯一一个来医务室看营养不良的家伙。
瘦削、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一副快猝死了的样子,好似梦魇缠身无法安眠。我出去学习了两个月,他就两个月没吃饭没睡觉吗?
我在兜里翻了翻,找出了一块黑巧克力,递了过去,试图用自己贫瘠的语言安慰地说:“小心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拯救世界还要靠活人,”走近了就更能注意到他浓厚的黑眼圈,我把巧克力放进他的手里,折回到药柜前翻找起来,“熬夜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吧,反正我也不用睡觉。你也知道我的异能对你无效,等一下,给你找点安眠药。”
“已经完全代入医生的职业了啊累。”
他轻柔的仿佛不真实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找出安眠药,取了一颗,把剩下的都藏进更深处,连水一起递给太宰,故意用以前胡闹的语气说:“不要用这种看森先生的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他那种庸医。”
太宰完全没有和我配合的意思,我反而不适应起来,变得手足无措,心中不安,局促地握紧了水杯。如果说,在看到书以前的,我和太宰之间是真的有同学情和友情,那么看到书以后的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份名为目的的杂质。
太宰看都没看安眠药一眼,“累要多久才能掌管医疗室?尽快吧,一周吧。一周就可以了。如果不想,也没什么。”
如果不能的话……我是不是就没有用了?恐慌席卷而至。没有用的人会被丢弃,这是我从出生起就在被践行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我的同伴。我藏在袖中的冰冷的指尖相互摩挲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不安。对中也的,对自己的。
“一周是可以。今晚顺利接货,明天休息的时候去外面搞掉GSS的医疗线,要是能谈下一笔就更好了,谁让组织这么缺钱,而且岸谷大叔还有两周就退休了,外科医生一心扑在医学上很少管走私方面的,我只要抓住这条线就行了。”
我语速极快,理清了思路后暂时的恐慌一退却更加浓重的疲惫就如潮水汹涌而至,理智和正常的情感慢慢回归,我再一次看见了眼前死寂的少年,不是那个被我抓着的共犯,是这个和我承受着一样的痛苦,甚至比我更加痛苦的少年。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我这个痴长了近十岁的大人难道只能这样看着他吗?我总要做点什么吧?
我把“安眠药”溶在温水里硬塞进了他的手里。事后回想起来,我的动作和语气是多么僵硬啊。
“这是甜的,喝掉去睡觉。今晚还有什么工作都给我。太晚了不想回家的话,”我指向办公室里的小门,“那是休息室。”
太宰看着手中的水沉默了几秒,“只有累的能力我不能完全信任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愤怒什么,或许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以及绝望的无力感。我像每一个无能的只能对弱者横加暴力的所谓大人,“怎么了?想不吃不喝不睡?得了吧,这么漫长又痛苦的死法是你敢选的么?让我猜猜,想保护世界又一副想赶紧离开的样子,你认为你……”
永远只能孤独地徘徊在黑暗之中得不到光明吗?
太宰看向了我,他的眼中只有破碎,破碎的世界,破碎的人与物。大海一样的孤寂与黑暗分明比这屋内的白浓厚太多,却被区区日光灯灼伤。我半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不忍心再让他听到什么恶毒的话,却口出恶言,“你赶紧喝了药滚去睡觉!”
吾儿叛逆伤我心。
我努力地试图逗笑自己,却在绝望的无力的疲惫中笑不起来。
可能太宰找我有别的要事,但最后被我灌了“安眠药”关进休息室什么也没干成。又或许他来仅仅是为了喝一杯读作安眠药实际上是葡萄糖的温水。
耽误了片刻行程,为了能及时赶到,我随机挑选了一辆负一楼停车场看着顺眼的跑车用异能撬了锁就出发了。如同自己预料的一样,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没有什么普通人敢在夜幕降临后出门。我顺利抵达港口时已经能远远看到载有医疗器械和药品的船只了。
我一个漂移把车停在了港口,刚下车,几个黑漆漆的基层人员就围了上来。按理说,我也是基层人员,但多少有森先生的面子在,所以又有一点不一样。我打起精神走下车,开始我的工作。
“元先生。”
“抱歉来晚了。”
港口昏黄的灯光斜斜撒下,朦朦胧胧地照亮了一小片地面,我从黑暗走入光的界限,看着远方的轮船渐渐靠岸。其他基层人员的任务是警戒和看着船员搬箱子,我的任务是查验每个箱子的货物。
我的异能力发动的程序是这样的:1.异能力覆盖住目标物体;2.改变。所以理论上来说,我可以用它探查物体,所有外放能力型异能者应该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至于其他人做不到,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我拿起一把箱子里的手术刀把玩,左手放在箱子上开始探查实验。手术刀的刀片是耗材,为了保持绝对锋利,不留下任何感染的风险,刀片用一次我就丢了,所以需求量很大。
我看向周围的人说:“把船员都捆起来,剩下的人去搜那艘船,敢占Port Mafia的便宜,一群外地人。”
基层人员们动作非常利索,三四个人就抓住了岸上的所有船员,剩下的人沿踏板飞奔上船迅速治住船员开始搜索。就在这时,一群拿着冲锋枪或者步枪的武装分子从黑暗中冲出,将岸上为数不多的人以及全部货物通通围住。于此同时,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链接货船与岸边的踏板被炸断了。炙热的气浪吹拂起我的发丝,我听到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活着的感觉。
身边的基层人员举枪想要射击,我触摸地面抬手制止了他们,也不知道我此时是个什么崩坏的表情,能让周围素不相识也不是下级的同事面对一群重重包围的敌对武装分子还能把枪放下。
敌人确实挺有素质,完全没管我们是反抗还是不反抗,齐刷刷开枪扫射,一时间枪声响彻整个码头,船上搜寻的基层人员想要举枪向岸上射击,却被敌人专门针对船上人员的火力小队压制得死死的。
硝烟飘散,我方人员身上连一处擦伤也没有。只见两圈笔直的围墙将敌人团团围住,子弹全部被卡在整整20厘米厚中间夹着5厘米厚钢板的水泥中,同时岸边到船之间重新由水泥组成的踏板链接。
这就不得不感谢森先生这一年来按照我一天可以学习24小时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教学了。这样惨痛的学习经历才能让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掌握通过改变物质密度等参数利用物理原理达成控制物体目的的新技能。
“早就觉得周围空气中有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我发动异能力再次操控“城墙”将四周的敌人都赶进了一个方形的围城中,我一下跃上墙头,大脑因肾上腺素的缘故异常兴奋,“现在,你们被包围了。快点投降吧,不要耽误我下班。”我拿起对讲机,“船上的人继续搜索,把货找全了再下来。”
“射击!射击!杀了他!对方只有他一个异能力者!”
下面领头之人喊得声嘶力竭,回应他的是手下人的枪声。我迎着弹雨跳入围城,所有向我飞来的子弹在触碰我的一瞬间都变成了齑粉。
“还不明白么?我立起围墙的目的。”
我利落得卸了落脚点旁两个武装人员的胳膊,悬浮在我身边的金属灰尘聚合组成了一片片薄而锋利的刀片,像一阵风雪吹过。
“是为了围剿你们啊。”
风止雪落,围墙也随着风雪的停止消散,敌人左倒右歪的躺了一地,我没有取他们性命,只是划断了他们的手脚经,剥夺了他们的反抗能力。肾上腺素褪去,兴奋感消散后是无尽的空洞。这是非常残忍的伪善的做法,因为审讯部比死亡更加恐怖。我心里清楚我在干什么,我不断地给自己找着借口,但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因为嗅到了一丝活着的气息把这些人都拖下了地狱。
我从人堆里走了出去,把之前拿着玩的已经沾了血液的手术刀扔到了地上,克制着自己手指的颤抖点了一根烟叼在了嘴里,尽力平静地说:“捆起来吧,回去送审讯部。”
我这样是不对的。我近二十年来受到的教育告诉我,这样是错的!但不都是假的吗?可这样是错的!此时此刻仿佛有两个人在我的脑子里火并!
基层人员迅速打包好了货和俘虏,押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货车。
“你们先走,我一会回来。”我这样说了一句,恍惚地坐进了被我撬来的车里,看其他人的车辆离开我的视线。
我近乎下意识地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了以前办给霖用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的大脑可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令它无力。手机从指尖滑落,摔在地上,发出空号的提示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上收到的其余人已经回到Port Mafia消息,提醒我该走了。幸好,路上没有其他车辆。
回到已经开始一点点变得熟悉的医疗室,我仔细查看了休息室的门锁确定人还在里面才回到办公桌后,拿起一本我此前从未想过需要攻读的书《营养学》准备打发直到天亮的剩下的时光。但我的头脑混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