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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   杜桢出院第一时间联系了阿道。阿道接电话的时候,大阳刚刚喂他吃下最后一口白粥。
      “阿道,你在哪儿?”
      阿道被人扎伤了脾,身体别处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但他是在杜桢失去意识之后才受伤的,所以杜桢并不知道阿道在ICU躺了半个月,所有人也都受杨业和阿道之托,只说他在外地出差,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杜老板,我现在人在外地。”
      阿道神情平静,语气里没有一点波澜。
      大阳坐在一边眉头紧蹙,抓着阿道的手上不自觉的用了点力。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杜桢一袭黑色风衣,面目沉重的站在门口。看来恢复的不错,门锁都被踹断了。
      “你在外地出差?”杜桢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到床边,周身气压低沉阴冷,“下次对我说谎的时候能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阿道抬着眼睛与杜桢对视,轻声开口,“杜老板,我没事。”
      “这样叫没事?你要是真死了,是要叫我用我的后半生为你忏悔?”
      “杜老板,您别这样说,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我太过轻敌,没有看清问题关键,轻信了对方的话才着了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来这听你道歉的。”
      “是。”
      杜桢深吸了一口气,看的出来他实在努力的平复情绪,“人我已经关起来了,等你做了断”
      “杜老板,您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杜桢幽暗的眸底射出密密麻麻的阴光,“等你出院,亲自动手便是。”
      “不用这样……”
      “你好好照顾他,”杜桢看了一眼床边的大阳,“等他出院,我亲自派车来接你们。”
      大阳点了一下头,便目送杜桢出了病房。
      杜桢走后阿道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冲着病房门口忽然笑了。
      “你们这个杜老板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大阳不解。
      阿道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了一会抬起眼睛才与大阳对视了一下,“我救过他命。”
      杜家小儿子从家里出来自立门户这件事当年在圈里闹的沸沸扬扬。杜振旺这一辈子为了杜家的家业,做事不择手段树敌颇多,杜桢一朝失去家族庇护,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人人针对的对象。
      杜桢天生资质聪明,能力颇高,且为人与他父亲杜振旺截然不同,与人处处交好和善,是杜家一直以来寄予厚望,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虽说他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但那人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行事作风,先不论人品德行,便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情上都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全凭胡来。
      谁知这外界一直争相竟传的杜家继承人却眼高于顶,看不上这杜家家业,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家里闹翻,毅然决然离开独家自立门户。
      那年又恰好杜振旺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原因让他无法再顾忌公司的事宜,索性退位让贤。
      扶不上墙的烂泥继承了杜家的家业,人品德行贵重的杜桢却在这时与杜家翻脸放弃了所有家业,外界得到消息后纷纷道这是杜振旺做坏事做多了,自己种下的恶果报应。等着看杜振旺的笑话的人那是数都数不过来的了。
      更甚者在此时杜家方寸大乱的时刻处处落井下石,踩了几脚,让杜家经历了一场空前浩劫。
      这时候尽管已经自立门户,但杜桢毕竟还是杜家人,不管与家里有什么样的问题,他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杜家破败,叫外人瓜分几代人的心血,便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时杀了个回马枪,回到公司替父亲解决问题。
      杀伐决断、行事作风凶残不义、残卷风云将明明已经接近濒死边缘的杜家起死回生。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干净利落的收购了之前与杜家为敌的几间公司,把商圈搅的乌烟瘴气,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他哥于他来讲不过是杜家一只百无一用的蝼蚁,而杜桢才是那个真正继承了他老子杜振旺脾气秉性的厉害刺头,根本就不是大家眼里曾经那个人畜无害的杜家次子。
      事情处理好的当天,杜桢回家跪在床边给杜振旺磕了个头。再次毫无留恋的从杜家离开。
      他的目的很明确,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他便回去,不需要他时他宁愿做那个不争不抢的透明人。
      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这次更不得不离开杜家,更多的是为了不牵连杜家。
      而阿道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只会使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混混。
      他年轻气盛,胆大妄为,辗转一些场子给人当打手。他借着优越的长相优势和霸戾阴狠的手段在圈里也算小有名气。
      一般情况下,他罩着的场子没人会来生事。
      一次和朋友聚会,出去在巷口解手的时候他遇到了正被人用枪指着头的杜桢。
      杜桢曾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的阿道再遇到那个被人用枪指着的杜桢,还会救他吗?
      阿道只是反问他,为什么不会呢?
      但阿道后来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或许是因为当时喝了些酒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看到那个被枪抵在头上,脸上都不曾有一丝惊恐和胆怯的人,与自己有着相似冷漠的灵魂。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亮着闪烁的光。杨业盯着屏幕上的电影片段看的很认真,可是眼神空洞幽暗,放空的思绪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屏幕上惨白的光线映在杨业脸上,叫他看上去有些灰败。
      他最近总是这样,一到天黑之际就关掉屋里所有的灯,只留电视中的光亮。随便播放一部电影,开始还能看下去一些,几分钟之后就不知道电视里在演什么,回过神的时候电影已经播放完了。
      他的听力最近很敏感,走廊里电梯声一响他便会冲过去把屋里所有灯都打开。邵卫文不喜欢黑暗。
      他喜欢光亮。
      邵卫文依旧日日回来。陪他吃饭,陪他聊天,陪他睡觉。但杨业看的出,他和刚住进自己家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他的电话还是会响,但对话不再像之前那么公开明了,有时会去阳台接,有时会在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穿上外套就走,一夜不归。
      他也不再在家中办公,之前留在杨业家里的文件全都搬回了公司,现在他回来只是吃饭睡觉,就像之前两个人住在酒店的情形一模一样。
      徐圣希吃完饭,摸着自己略显圆润的肚子靠在椅子上眨巴着眼睛哄着老爷子说了一会儿开心的话。邵卫文沉默的坐在桌前把一片山药放进嘴里,邵卫言则举着红酒杯,晃动着透过杯身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邵卫文。
      “成天只会讨嘴,”老爷子把餐具放下,拾起手边的白色餐巾沾了沾嘴角,表情里掩饰不住的笑意,但面色还保持着严肃,“我吃好了,先上楼去休息,你们晚上要是出去,也要早点回家。”
      桌上的其他人站起来,目送邵震生上了楼梯后,邵卫言立刻瘫坐在椅子上,“这饭吃的我,要了我半条命。”
      “乱讲。”金毅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夹起一块小排放在邵卫言餐盘里,“别喝了,再吃些东西。”
      “姐夫最近辛苦了,”邵卫文好不容易露出些笑意,“听我姐说你们两个要去旅行?准备去哪里?”
      金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对了,我正要问你,上次你说的那家餐馆叫什么名字来着?这次我和你姐去新加坡准备带她去尝一下。”
      “True Blue Cuisine。”没等邵卫文说话,徐圣希突然把话接了过来,“姐夫你记性不怎么好啊,哥跟你说过好几次呢。”
      邵卫言站起来够着半个身子拍了徐圣希脑袋一下,一脸宠爱的笑了笑,“就你记性好,你刚回国也没什么事,这次我和你姐夫旅行,算你一个怎么样?”
      “我可不去,”徐圣希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朝邵卫言做了个鬼脸,“新加坡我去过好几次了,而且刚说的那个饭馆哥也早就带我去过了,我才不给你们做电灯泡呢!”
      金毅笑了,“不想出去玩,就好好帮你哥照看着公司,这次你回来了,你哥也有人使唤了,我们俩还能轻松不少。”
      邵卫文被金毅的话逗笑了,“姐夫,你这是怪我不务正业?自己的事还要麻烦我姐?”
      “就你想的多。”金毅笑着怪嗔。
      “别别别,”徐圣希赶紧退着手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我跟你们说啊,我回来可不是为了在这些破事儿上殚精竭虑的啊,公司里的事甭跟我提,让我回去上班也不可能,邵家的事我是一点不感兴趣,我这大好的时光还是浪费在风花雪月上比较好。”
      邵家两姐弟见徐圣希那副落拓不羁的闲散样子就忍不住无奈的笑,这小孩从小在两人身边长大,是什么性子两人再清楚不过,有关于邵家的家事他从来都懒得过问,所有心思都在享受生活上。
      徐圣希活清楚,想的明白。只要他安安分分的以继子身份在这个家里无欲无求生活,依靠着邵卫文和邵卫言两棵大树他这辈子过的比任何人都潇洒。
      以争权夺势换来的腰缠万贯有他妈什么用?累到死也不一定能换来多少,前半辈子机关算计,把大好的青春和时光浪费在勾心斗角上,老天爷可怜他顶多也就是叫他继承了邵家家业,他要真有这造化那也得耗光了半辈子精力,到那时候攥着大把的钱他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还真不知道拿着那些腌臜粪土作何用处。
      更何况他势单力薄怎么和邵家对抗?
      所以他一早就想开了。
      邵卫文和邵卫言是万万不会亏待他,一边满足于物质需求,一边享受大好时光,何乐而不为呢?他是真心地想不明白那些赌上一辈子都要追名逐利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一点,他比凌月寒倒是聪明许多。
      “拿着,”邵卫言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甩了过去,“没钱跟姐说,你想干嘛都行。想去公司上班,叫你哥给你安排个职位,不想上班就出去玩,钱你就随便花,我不说,你哥你姐夫不说,没人知道。”
      徐圣希大言不惭的抄起桌上的卡,夸张的亲了一口,“前面那半句,姐你真是大可不必说了。你也知道,你弟弟我这辈子就想坐享其成,一点都不想努力。你们哪天要是烦了,我跟你们少要点便是,但是你们要是有,我不介意你们多给我点。”
      站在桌前一直布菜的李管家都被徐圣希逗笑了。
      “李叔您别光顾着笑啊,得替我保密啊!我姐刚说的那三个人里面可没带上您!”徐圣希玩世不恭的逗了管家一句。
      李管家微笑着退了几步,把说话的空间留给这几个年轻人。
      “行了别贫了,”邵卫文吃不下了,转头看着徐圣希,“大姐给你选了套房子,你明天收拾收拾东西搬进去,事先说好,那房子是你的你可以随便住,但是注意分寸。”
      徐圣希意味深长的看了邵卫文一眼,“哥,看来我最近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这么着急赶我走?”
      “说什么呢!”邵卫言见邵卫文脸色明显阴沉了一下,赶快打了个圆场,她显然没听出徐圣希话里的意思,“你哥心疼你,这一阵不是一直叫我给你看房子,你想去我那或者去你哥那随时都行,但是也得有个自己落脚的地方不是吗?”
      “姐,这可是你说的!”徐圣希眼睛发亮,“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准备一直住我哥那了,房子你折现给我吧。”
      “好好好……”邵卫言只听了前半句以为徐圣希说的是送套房子给他之后兴奋的在做些无用的寒暄,没有在意便一口答应下来,等她仔细反应过来后半句话,忽然抬头,“什么?你说什么?!”
      邵卫文拄着额头无奈的瞄了他大姐一眼。
      徐圣希一脸得意的表情,“大姐刚才可是答应我了,哥,你听见了吧?”
      金毅表情滞了滞,筷子上的一块芋头吧嗒掉进餐盘里。
      瞧着他小舅子那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阴冷表情,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瞬间打开了,冬日的寒意顺着毛孔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反应迅速的抓起喝酒后做说错话的倒霉媳妇准备立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杨业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身后两人,一个一身黑色正装面孔冷滞,一个一身白色厨师装,厨师帽高高隆起,赫然的显示着他的级别。
      “杨先生,这是专程从挪威空运过来的三文鱼,肉质鲜嫩,脂肪含量适中,特意请您品尝。”
      杨业低下头浅笑,然后踱着缓慢的步履走到桌前。昨日是平政,今日是三文鱼。肉质确实鲜美,适合大快朵颐。但杨业实在食不知味,看着就觉得想吐。
      他连筷子都不想用,直接用手夹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咀嚼片刻,不失优雅的低声轻语,“确实好吃,我吃了,你们就走吧。”
      两人相视一眼。授意者确实只是嘱托过,只要吃了就可以离开,不必干扰他的正常生活。
      “那杨先生,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关上房门出去。
      杨业忘记这是第几次,只知道有个叫徐圣希的日日派人来“照管”自己。他分寸把握到位从不过火,动辄便是珍馐美味,昂贵礼物送来,从不为难杨业,但又时刻提醒杨业他的存在。
      杨业感受得到,他在柔软的威胁自己。
      杨业知道邵卫文床伴儿不少,对于这种事过去他也是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对邵卫文提及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人,他始终做不到像以前打发萧珩身边的人那样从容自若,甚至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从片切鱼脍到杨业吃下,整个过程不足半个小时,连这鱼空运的时间都用不上。杨业看着餐盘里精致的鱼片,低沉的眼角忽然泛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干嘛不吃?
      自己不是最喜欢吃这种东西了吗?
      他抄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肉便往嘴里塞,吃到第四片的时候,胃里便开始忍不住的翻滚,没来得及去卫生间就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杨业!”
      裴子焕今天本是想来找杨业陪他说说话,开门便看见他伏在地上呕吐的场景,吓的差点丢了魂。跟他一起来的闵外皓见杨业的样子,站在门口不禁皱了皱眉毛,然后迅速关上房门,把杨业从地上抄了起来。
      “生病了吗?”闵外皓和裴子焕相视一眼,见杨业脸涨得通红,赶紧将他扶坐到沙发上。
      “你们怎么来了?”杨业半天才缓过来,抬起猩红的双眼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
      闵外皓见地上吐出来的东西是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鱼肉,面色冰冷幽深,“徐圣希又派人过来了?”
      裴子焕听见这个名字惊愕的抬头看了闵外皓一眼。
      “别告诉邵卫文。不要叫他知道。”杨业苍白着一张脸。
      “他到底想干什么?”裴子焕难得有暴躁的时候,他凝眉瞪眼,这句话他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问杨业和闵外皓。
      “杨业,你不用这样。”和杨业朝夕相处起来,两人也算熟悉他的性格秉性,之前总以为这人恃宠而骄惯了,后来发现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无孔不入,生活中也是个心细敏感的人,再加上之前他的经历,两人便对他生出几分朋友之间的情感来。
      杨业没有附和闵外皓的话,倒是牵起裴子焕的手,转身便换了副温柔的笑靥,“今天又有什么好玩的事跟我分享?”
      裴子焕眼眶通红,扭过脸顺了顺气,嗓音低哑,“没有好玩的事。”
      杨业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闹什么脾气呢。”
      “我闹脾气?我当然要闹脾气!我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裴子焕情绪向来激动起来不管不顾,连杨业和自己都是男人这件事都差点忘了。
      杨业失笑,戳了一下裴子焕额头,“傻不傻啊你?”
      裴子焕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语病,“业哥,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我能保护你。”
      杨业抬了一下眉毛,却也没有掩盖住精致好看的脸上忧郁越来越浓,“我还需要人保护吗?我哪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
      “可是……”
      “好了。”杨业尽管再克制,语气里也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只是他以为别人都没有发现。
      “杨业,如果你愿意,可以好好听我说两句,之后我便一句不再多嘴,”闵外皓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可能误会了一点,徐圣希是大邵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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