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安迪

1、〇一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惊心的靖康年号之后，令岳飞槌心泣血、寝食难安的，就是这个燃烧血液的渴望。
　　金瓯尚缺。

　　赋闲在家的岳飞，苦于老上级宗泽死于国难兵火，报国无门。只能勉强收摄心神守在家里教儿子练武，苦苦等待韩琦替他委婉向朝廷请命的消息。
　　从小一起长大、多年来并肩东征西讨的牛皋、汤怀等，都看不惯义兄沉郁顿挫。
　　从来懒得瞻前顾后的牛皋检视腰间剑、匣中箭，傲然拍闲废的鞍：“皇帝老儿怕死，情愿向金国称臣，也不愿让哥哥带兵杀回江北。就算没有兵，我们不能自己到瓜州、朱仙镇一带前线，拉起一帮义军，轰轰烈烈杀他娘？”
　　此身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面对沸腾的热血，岳飞也只能叹息：“没有朝廷任命的军队，叫做匪。”
　　“那就老了死了算，管他赵家闲事？”
　　心中突然一亮，像闪电凌厉地撕开夜空无边暗沉——没有任命，不可以挥军北上一雪国耻，起码可以先到前线打探军情，一旦有韩元帅的消息，随时可以寻瑕抵隙，还我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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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的红色染出天际剪影，夕阳低垂，尘埃荡漾。
　　尽量掩饰的军人脚步太沉重。
　　满眼看见的前线，已经没有什么剑拔弩张收拾旧山河的血气之勇，一年半之前还荒草冷清、尸骨零落的旧战场渐渐开垦，疲劳的战马被用来犁田。下午打尖时，发现朱仙镇人烟已经恢复一点兴旺迹象。
　　跌跌撞撞彷徨在古战场，岳飞低徊不已。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那是他得知二圣蒙尘被俘之后，在闲居的清冷书房染血写下的篇章。可是面对无辜生灵，在兵灾蹂躏过的土地上苦苦寻求艰辛的温饱。一个苦苦谋求恢复疆土的臣子爱国的热忱，是不是苍生真正需要的？
　　正惆怅不已，忽然听见前面一个沉郁的声音低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涕下。”
　　莽苍的气势，审视生命重量的思索，令知己之感油然而生。

　　打马过去，近了一些，岳飞才惊讶地发现，有这样深沉心思的人，居然是唇红齿白俊美如星的弱冠青年，一袭青衫随风猎猎飞舞，优雅中透出英气。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抱拳笑着招呼：“先生是清雅人，真不该打搅……想问问先生是本地人吗？怎么称呼？……前面还有没有宿头？”

　　抬眼端详马上将星气概的中年男人，犹豫一下，脸色猝然变了，似乎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又用尽全身的力气，立定在原地。
　　岳飞！
　　南宋危险人等的画像中，这个百战百胜、能调教出铁军的将军，有纵万千人吾往矣气概的高手，被列入最顶尖的警惕名单。根据南宋官家送来的消息，他应该赋闲在汤阴老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表面不动声色，只淡淡微笑：“在下严澹，家在朱仙镇外，仗先祖余荫，薄有几亩地。荒乱年头，勉强糊口，随意发点书生牢骚，将军不弃，舍下奉茶？”
　　他相信，只要岳飞相信自己的言辞，踏进如日中天大金国传递消息用的庄子里，一定有办法让这个矫捷如豹的男人……死。
　　向往并热衷于学习绚烂汉文明的贵族少年，一样有建功立业、宝剑渴血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