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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计之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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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生变了。
这也是杨骎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原本应该按时抵达的高昌济没有出现,这已经是第一处反常。
更不必提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四五十号刺客,看不出来路,只是一拥而上。
而杨骎的伙伴只有此刻和他背靠背的巴沙尔。
这原本是一个隐秘的计划,不需要太多人知晓,更不需要太多人参与,而此刻这就成了劣势。
杨骎来探视巴沙尔,原本是联合董骙做一出假刺杀真营救,可眼下全乱套了,假刺杀成了真刺杀,被刺杀的对象是他自己。
正是因为这个计划没有太多人知晓和参与,现在各人俱都在各人的任务上,谁也无暇顾及彼此。
保护使团的人一时间也不能出现,因为一切的一切,在杨骎的计算中,都应该是分毫不差的。
他应该在刚过未时的时候悠哉悠哉地踱到软禁巴沙尔的帐子里,对着他‘话疗’一会儿,试图说服这个犟种,就像这几日他反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然后在这个时候骙郎会扮作杀手冲进来,巴沙尔会趁乱劫持杨骎为人质,并且提出要求要跟“隆真公主那个臭娘们”对峙,这时护送使团的神策军会出现来营救杨骎,杨骎会下命令“留刺客的活口”,骙郎的功夫应该能够全身而退,而巴沙尔会趁乱裹挟着杨骎去隆真公主的帐子,会‘恰巧’看到准备对公主施暴的大王子摩思力,巴沙尔会趁怒杀掉摩思力,这是计划最重要的部分,摩思力必须死,而巴沙尔必须亲手杀,也许隆真公主也会搭把手,一旦摩思力死亡,一切的解释权也就归于巴沙尔所有,后面的叙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巴沙尔调戏隆真公主’或者‘巴沙尔与隆真公主私通’都是摩思力那边放出构陷巴沙尔、破坏和亲的假消息,而这些假消息的制造和散布者正是大唐的叛臣魏强,这样一来,伽毕可汗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大唐会出面顺势推巴沙尔继承汗位,并且促成巴沙尔和隆真公主完婚,赢家通吃,就像玄武门事变之后那样。另外一方面,突厥需要把魏强移交大唐处置,这样杨骎就能够掌握这个他追捕多时、掌握着父亲当年案子关键证据的叛臣了。
这本是个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计策,然而——
杨骎看着那些手握弯刀,用红色的头巾遮挡了头脸的刺客们,心下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然而计划生变,全乱套了。
这些刺客不是普通的刺客,他们是横行西域数十载的一个名为“土浑殁”的杀手组织,豢养着从西域各个国家搜罗来的杀手、刺客、赏金猎人,只要给够钱,什么活都有人接,他们统一的标识就是红色的头巾和西域精钢打制的弯刀。
“‘土浑殁’可不便宜啊,到底谁这么舍得下血本来刺杀我?”
杨骎一心二用,脑子里一边在盘计划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究竟还有没有扳回正道的可能性,另一边他赤手空拳地一掌劈出,将迎面一个刺客的臂骨折断,发出“咔”的一响。
不赤手空拳不行,实在是因为杨骎出门的时候什么武器都没带。
顺势夺过这断臂刺客手中的弯刀,杨骎回旋身子挥刃,刀真是好刀,从人的左肩上旋进去,能从右肋巴旋出来。
杨骎就这么手刃了第一波冲上来的刺客,但是还有第二拨、第三拨,“土浑殁”的打法是五人一组,车轮战,自己毕竟也只是血肉之躯,哪怕只是砍瓜切菜也有力尽筋疲的时候,更何况……更何况他也不是十八九的大小伙子了。
人一过三十,外边再怎么不倒架势,终究不似巅峰时的体力,所以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得拼脑子,拼拳头腿脚,要么活不长,要么没出息。
惦记着巴沙尔好几天没吃饭,杨骎冷不丁飞出一刀扎穿了一个杀手的胸腹,然后忙里偷闲地问了自己身后的少年一句:“巴沙尔,还行吗?”
“放心吧,舅舅,”巴沙尔用手背蹭了一下溅到脸上的血,“你让那个丫头送来的药丸还挺顶用!”
那个丫头,杨骎不禁在心底哑然失笑了,巴沙尔居然管顾青杳叫那个丫头。
“小兔崽子,‘那个丫头’是你能叫的吗!”
“那你就争点气,早点让我改口叫‘舅妈’吧!”
逗闷子能缓解焦虑和紧张,但敌人的环伺仍不可小觑。杨骎心想,膝盖受伤以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腿上的功夫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行。
杨骎从小就很得意自己一双根骨笔直坚硬,肌肉纹理均匀的腿,能够稳而精准地踢碎攻击对象,但那是从前、从前的事了啊。
从前和现在,恍若隔世。
然而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了,杨骎右腿飞起,迎面踹向一个冲过来的刺客胸腹,使了十成十的力道,大约踹碎了他的五脏六腑,然后他踩着尸体的落势腾空而起,左腿横扫身后包抄上来的一个刺客,分明的一声“咔”,是对方脖子被踢断的声音。
我还可以,我还不老,我还很行。
杨骎突然小男孩似的,兴奋起来了。
劳苦筋骨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在杨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就那么一刹那,他知道了为什么骙郎没有出现,又是谁斥重金雇佣了这些“土浑殁”。
长安的初冬是干燥而寒冷的。
今天是个阴天,庭院里的树叶经昨夜一宿罡风吹得光秃秃的,哑仆老桑小步急趋地从□□一路跑过来,将一领裘皮大氅披在正在垂钓的主人后背上。
老桑张着嘴,原本想“哇”一声,或者“啊”一声,但他怕吓跑主人快上钩的鱼,于是轻拍了主人的肩膀,打手势说“天冷,不要在外面长久地待着,回屋里暖和。”
徐相微微地偏着头,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将近五十年的哑仆,非常和缓地笑了。
他对着老桑打了几个手势,表示自己喜欢在这里安静地坐着。
哑仆老桑熟知主人的性情,只好帮徐相拢好大氅,然后微微躬着身子垂手侍立在侧。
“今天是初几了?”
老桑既聋又哑,徐相问得轻声,他没有看到主人的口型和手势,于是他站着没有动,庭院里十分安静。
不过徐相似乎也并没有在等待老桑的答案,他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今儿是初四,那就该是动手的日子了。”
说完他又叹了一声:“土浑殁是真他妈X的贵啊!”
兴许是他这一句带了情绪的话惊动了塘底的鱼,水面上忽然想起“啵”的一声,哑仆老桑看到水面上有动静,也凑近了。
鱼果然上钩了。
老桑高兴得“哇哇”叫,就要从主人手里接过鱼竿,好把鱼从鱼钩上摘下来。
徐相仍是笑微微地,对着老桑摆了摆手,然后自己鱼取下来,又丢进塘里去了。
老桑失落地“啊”了一声。
徐相倒像是哄老桑似的:“钓鱼就是个乐子,这个鱼不好吃,咱不吃,吩咐厨房中午做羊肉暖锅,放当归,入冬了,咱们这个岁数的人就该瞅着时令进补。”
老桑眼睛亮了一下,“啊”了一声,很快乐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高处不胜寒。徐相坐到如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心里话就没什么对象可以倾诉了。
但他对自己这个小小的计划还是颇为得意的。
土浑殁虽然的确是贵,但要杀的人是魏强,徐相不得不下点血本,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贵想必是有贵的道理。
魏强,这个出身低微穷酸的竖子,若不是自己给了他机会,他现在大约还在吏房抄抄写写呢!
就是这样的人,在官场浸淫了十数年后,肚子里居然揣了一包了不得的秘密,随便拿出一条来都是价值连城,而愿意买这些秘密的人又大有人在。
更可恨的是,魏强手里还握着徐相的把柄。
了不得的把柄。
一旦见了天日要抄家砍头、五马分尸的把柄。
这他妈的!
就是这么个人,居然敢背叛自己,徐相夜里想起来的时候,哪怕年近古稀的人了,都忍不住隔着千山万水把魏强这个狗东西砸碎了挫骨扬灰。
魏强肯定是不得不杀的,杨骎么就是可杀可不杀的。
但徐相还是多花了一份钱,多雇佣了一队土浑殁,同时针对魏强和杨骎两个人发动了刺杀。
杨骎这个小瘪犊子,徐相心里其实是有点爱惜他的才的,只可惜他跟自己走的不是一条道。
徐相对于不听话的年轻人,就不那么宽容了。
徐相知道杨骎一直在暗中搜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这背后必有陛下的支持,这回安排他带领使团送嫁和亲,他肯定会想办法从魏强那里往外抠料,徐相是万万不能容忍这俩人凑一块堆去的。
死两个,那是赚了;死一个,也不赔。反正雇土浑殁的钱不用徐相自己掏腰包。
更重要的是,这次刺杀是发生在突厥地界上的,伽毕可汗难辞其咎,如果因此让大唐和突厥的关系又生出什么新的变数来,徐相就又有做文章的空间了。
这就是弦外之音了,可惜无人分享,寂寞啊!
青杳久候摩思力不至,也没有傻等,她扭头迎着西北风先回了隆真公主的帐子,想跟真如海说一声。
没想到帘子一掀,就看见摩思力狗熊一样的身躯大喇喇地坐在帐中,而且对着隆真公主拉拉扯扯的色鬼样子,看了叫人生厌。
真如海看到顾青杳回来了,忙把袖子从摩思力的手掌中抽出来,怒气冲冲地冲到她面前,扬手就抽了青杳一个大嘴巴。
“不中用的小浪蹄子,让你迎接王子迎到哪里去了!王子在这儿坐了都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真如海虽然语气严厉,但这一巴掌几乎没使劲,简直就像抚摸了一下青杳的脸颊一样,青杳甚至担心这戏太假会引起摩思力的怀疑,立刻嗫嚅着向公主认错。
水和茶都是现成的,顾青杳的手微微有些抖,但是她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真如海说摩思力来早了,青杳在心中恨恨地腹诽,这个狗熊可真是色急,计划几乎被他打乱了。
青杳一边等水烧开一边在脑海里复习自己的行动步骤,然而摩思力似乎是已经连水烧开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了。
顾青杳背对着二人烧水沏茶,但是已经听到摩思力对着隆真公主呜哩呜噜地说起了骚话,而真如海很明显是在一边敷衍客套,一边闪躲摩思力的毛手毛脚,青杳几乎听出了她声音里隐含的愤怒。
青杳的心里就很着急,着急为什么这水还不开,这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烧开!
青杳已经等不得了,她等不得是因为摩思力等不得了!
当青杳端着茶具转过身子的时候,摩思力已经开始对真如海用强。
真如海和青杳身量相仿,虽然略略丰满一些,但是在狗熊一样的摩思力面前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
按照顾青杳的的性格,她向来是谋定而思动,因为她脑瓜转得快,可能旁人眨巴眨巴眼的功夫,她心里已经把一件事捋来荡去走过了三回,可一旦虎劲儿上来,她也是能够手快于脑的。
来不及思考,青杳已经一抬手,将一壶开水连壶带水地往摩思力身上掼去。
可惜她没练过,准头不好,一壶开水洒在摩思力身上的不足一成,其余则哗啦一声都落到帐中的地毯上,扬起浅浅一片水汽。
此时,青杳的脑子才跟上动作,她开始后怕,后怕自己刚才的鲁莽举动万一把开水扬到隆真公主身上怎么办?
自从失忆了一回后,顾青杳总觉得自己这个脑子转得不如从前那么流畅那么快,时不时就要卡一卡,她才二十出头,想来应该不是衰老的问题。
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一收,青杳已经一个箭步跃到真如海身前,伸开双臂拦在了她和摩思力之间。
说实话,哪怕再加上一个顾青杳,两个女人对付一个狗熊一样的摩思力,也还是太勉强了。
摩思力被开水烫了一下,又发现眼前这个瘦的跟猫崽子似的女奴不知天高地厚地拦在了如一块诱人美食的公主身前,他的火就“蹭”地一下蹿上来了。
不仅是心中的火,还有身下的火。
男人这种生物兽性发作的时候,你越要拦着,那火烧得越旺,越是拦不住,反而会觉得遭受到了挑衅。
摩思力伸出肥厚的手掌,胳膊一抡就把顾青杳单薄的身躯扇出了几尺开外,正是一个寸劲儿,青杳一头磕在了一只红木衣箱的角上,登时眼前就一阵发黑。
虽然没有流血,但是青杳感觉自己耳朵里和脑子里都嗡嗡作响,挨了扇和撞了的额头火辣辣地疼,这都是小事,在她眼前不再发黑后,青杳突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开始模糊了。
就在这一片模糊的视野里,青杳眼睁睁地看着摩思力将他那副庞大的身躯骑在了隆真公主的身上,他一手掐着真如海的脖子,腾出另外一只手在急吼吼地脱裤子。
恍惚间,青杳觉得自己看见他那个硕大无朋的屁股了。
乱了,计划生变,全乱了。
头部遭到了重重的一下撞击,青杳开始晕眩,天旋地转,她想扶着箱子站起来,可是她居然失了平衡,试了一下失败了,又试了一下,虽然是站起来了,但是刚迈出一步又整个人前倾摔倒在地。
可是没有时间了,青杳看着摩思力的手掐在真如海细细的脖子上,而真如海四肢在慌乱地挣扎,可是喘不上气她就使不上劲儿,来不及了。
杨骎的计划本来约定好的是,青杳和真如海只要配合给摩思力下药就好,只要摩思力喝下茶,药劲儿上来的很快,到时候会有人来“料理”他。杨骎甚至说哪怕下药没有成功也没关系,因为“会有很厉害的人来杀掉摩思力”,“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你们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行”。
青杳想,杨骎说得一套一套的,可是,人呢?
杀摩思力的人呢?
来接应真如海和她的人呢?
男人还总说要保护我们,相信男人、指望男人真是活都不要活了。
青杳的眩晕诱发了呕吐,不知道是撞的,还是纯纯被摩思力给恶心到了。
一些片段和瞬间飞速地闪过顾青杳的脑海。
这些瞬间和眼前摩思力的施暴重叠融合了。
顾青杳想起了自己失忆的原因。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望得到春夜柳梢月牙的小小气窗,刘子净找了十几个人也曾试图向青杳这样施暴。
后来……后来……
青杳想到了更早的一些瞬间,那个时候她还小,被罗剑压在身下,就像真如海此刻被摩思力压着一样。
这些回忆原本是青杳记忆里最深处、最深刻的恐惧,可是现在却催生出了她无穷的勇气。
她垂下头,去寻找将自己肋骨硌得生疼的东西,那把镶着华丽宝石鲨鱼皮鞘的匕首从领口中露出了握柄。
青杳站起来,虽然摇摇晃晃的,虽然天旋地转着的,但是无法阻止她要做的事情。
顾青杳做了的决定,无可撼动,无可更改,因为她其实就是一个犟种。
就在摩思力扯开了隆真公主的衣服,要把自己那副驴一样的玩意儿往公主体内塞的时候,突然被一只薄而冰凉的手掌在眼前抹了一把。
摩思力的眼睛瞬间感觉到了疼痛,火辣的、蚀骨钻心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眼里却干涸地没有眼泪,他的眼睛像是瞬间被烈火灼烧了,想干的那一桩好事自然也干不成,他双手捂着眼睛,像一只坏了嗓子的野兽一样光着屁股嚎叫着。
药粉是阿闼婆配的,青杳只知道里面有辣椒,当然肯定还有更猛的药,青杳在杨骎身上试过一回,疼得他满地打滚,这坚定了青杳的信心,觉得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要随身带着,而且她给摩思力的剂量要比给杨骎大得多。
本来青杳想,要是杨骎那边掉链子,或者要是下药不顺利,这药粉好歹可以顶一段时间。
可是摩思力现在像疯了一样在帐子里横冲直撞,虽然可以借着他暂时失明躲开他的攻击,但是来接应的人迟迟不到,青杳心下几乎已经是一片死灰。
她手足并用地躲开摩思力,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爬到真如海身边去查看她,还好她好像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顾青杳决定亲自对付摩思力。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帮手。
摩思力疯过一阵以后也逐渐安静下来,他抽出胯上随身携带的弯刀,刀是好刀,一抹亮银似的水色,一看就是能够吹毛断发的。
然后摩思力开始挥着这把锋利的兵刃四处乱砍。
青杳想,若是由着他这么乱挥乱舞下去,备不住哪一下就会砍中真如海或者她自己,所以必须解决掉他。
青杳拽着真如海身下的毯子,要紧牙关,把她拖到了帐子的角落,刚好就是自己刚才撞了头的那只红木衣箱,青杳挪动了一下昏迷的真如海,借助衣箱给她搭了个简易的防御。
就这么点功夫,青杳差点被摩思力横劈过来的一刀给削成上下两截,还好她就地滚开,虽然狼狈不堪,但这时候谁还能顾得上潇洒不潇洒?
恶心劲儿一阵又一阵的,青杳脑子里像是煮着一锅糨糊,咕嘟咕嘟地冒着黏稠的泡,在这天旋地转、命悬一刻的时候,她觉出了自己的脆弱与害怕。
轻手轻脚地把刚才打翻的茶具水壶往摩思力的脚前拨了一拨,青杳在摩思力劈来劈去的刀风里试了好几次,总算有一次让他脚下一绊,直接跪在了地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青杳忍着眩晕和恶心,在世界的天旋地转中迅速绕到摩思力的身后,先是伸出右手狠狠地拽了摩思力的辫子,让他在一疼中仰起头来,然后用左手从后往前捂住了摩思力的脑门,使劲地将其夹在了自己的手掌和胸口之间。
接着青杳的右手顺势从摩思力的发辫挪到了胸前杨骎的那把匕首上。
拔刀、出鞘、水平、横切。
青杳用公孙大娘教的手法,狠狠地割开了摩思力的喉管。
鲜红的血一下喷出来,甚至溅到了白色的帐布上。
但摩思力没有登时丧命,他捂着喉管的伤口居然转过了身子,饶是青杳吓得退后,仍然被喷溅了一头一脸的血。
铁锈味的腥气四处蔓延,青杳眼中的一切全部染成了鲜红色。
青杳觉得摩思力明明就该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撑着不死。
他不死,青杳可就要吓死了。
这时,眼前亮银色的寒光一闪,青杳眼见得摩思力的头颅脱离身体飞了出去。
越过摩思力的肩膀,青杳看见了他身后站着一脸鲜血点子的巴沙尔小王子,是他削飞了摩思力的头。
摩思力巨人一样的腔子死气沉沉地、直直地向青杳倒下来,青杳连滚带爬地躲开了,但仍被溅了一身血。
在如擂鼓般地心跳中,青杳干呕了一回,然后发现自己的右手还握着杨骎的那把匕首。
“这是不祥的东西,它会给你带来血厄。”
阿闼婆临别前的话突然叫嚣在青杳的脑海里。
“血厄只有血能解!”
阿闼婆一语成谶,青杳心想还真给她说着了。
待把气喘匀,略略缓过来,青杳抬头,看见巴沙尔王子正在很小心地给真如海喂水,而真如海靠在少年的怀抱里正在徐徐苏醒。
虽然罗剑的躯体早已在战场上灰飞烟灭,但却时不时在青杳的梦里还魂回来施虐,青杳手刃了摩思力,实际上是十年后的顾青杳亲手又杀了罗剑一次,为的是保护毫无还手之力的真如海。
就像保护那个十年前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一样。
青杳莫名觉得自己有了些功德圆满的意味。
此刻,她方觉出了自己的勇敢和强大。
青杳觉得此时此刻,这里似乎应该留给巴沙尔和真如海。
于是她忍住头晕和恶心,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挪到帐子的门口。
帐帘一掀。
掀帘的人却不是青杳。
帐帘一掀。
映入杨骎眼帘的是血人一样的顾青杳。
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的血都凉了,伸出手去,却不知该不该触碰她的身躯。
青杳撩起还算干净的一角衣袍,把匕首上黏稠的血迹在上面蹭了蹭,然后收刀入鞘,还给杨骎。
就在还刀这个动作发生的瞬间,杨骎整个人扑到了她的身前,将青杳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谁也没说话。
多说一个字都是废话。
杨骎的心情很激荡,青杳则很平静。
青杳的手摸到了杨骎的后背,觉得很湿。
她踮起脚抬起手,越过杨骎的肩头,看到了自己一手的鲜血,以及杨骎一整个被血染湿衣袍的后背。
然后,杨骎那具沉沉的身体就这么把青杳仰面朝天地直直压到了地面上。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冬天天黑的早,青杳在一片血污、一片眩晕、一片恶心和一具沉重身体的压迫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