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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突如其来,分身乏术 ...


  •   “杨公子,”徐相从侍僮手中拿过酒壶对着杨骎笑道,“老夫来晚了,理当自罚三杯。”

      杨骎的目光收紧了,因为今夜的酒宴他压根就没邀请徐相。而徐相还是出现了,很难不让他想到计划中途出了变故。

      绷了一整晚的心弦在此刻又抻紧了些许。

      “长者莅临,满座生辉,”杨骎端起酒杯,“小子不才,陪徐相满饮三杯,徐相随量就好。”

      因为来了贵客,而宴席的主人亦站起来敬酒,在座所有人也都站起身来陪饮,青杳站在杨骎身后,看着他仰脖满饮了三大杯,仍全无醉态。心下不禁嘀咕看来这做大官还得酒量好,她顾青杳这一点小小的酒量和小小的本事,看来做个八品学官也就到头了,不过能做个小小的官也是老顾家几辈人里最有出息的,不该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徐相虽然说要自罚三杯,实则每一杯都是浅尝辄止,剩余都由身后一名沉默的随侍代劳,青杳看在眼里,明白过来这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吧,哪怕他杨骎在顾青杳看来那权力都大的没边儿了,见到徐相还不得乖乖被灌酒?呵,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老夫还带来了一位小友,想必杨公子见了也会十分高兴的。”

      说罢,徐相向着摘星阁门外轻轻招了招手,只见一个身材颀长,但是面孔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年郎迈着步子走进来,遥遥地就向着杨骎拱手施礼。

      青杳看不到杨骎脸上的表情,虽然他的背影仍是挺直一动未动,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肩背的肌肉竟一下收紧了。

      少年郎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刚撅起嘴要说什么就被杨骎一杯酒递到唇前灌了下去,然后手肘拐着他的脖颈把他安排在了自己右手边的坐席上。

      待徐相和杨骎先后落座后,席间其他宾客也都纷纷落座,胡姬也起了新的拍子舞动起来,看上去一切如常,坐在杨骎左后方的青杳和碧秋云共享一席,可是她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起初青杳只是觉得这个少年郎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若说他是个太学生吧,青杳搜肠刮肚,除了罗戟、王适和梁玎,自己仿佛也不认识别的太学生。可若不是的话,青杳又在哪里见过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呢?死活想不起来,青杳捏起一枚新鲜的大枣,边吃边觑着那少年郎,那少年郎似乎也和青杳一样头回来这种场合,整个人显得很兴奋,直到跟随杨骎如管家一般的长寿郎沉默如影地出现在那个少年郎的身后时,青杳才恍然想起他是谁来。

      太子殿下!

      不想自己居然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个高端局,青杳有点紧张,又忍不住好奇,一会儿往太子的方向看看,一会儿又往徐相的方向瞅瞅,一时脑海里仿佛电光火石一样噼里啪啦的,喜的是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这人上人,忧的是纵使坐在一间屋子里也只能是萍水相逢,若是能攀附上徐相或者太子,好家伙,她顾青杳岂不是有机会平步青云捞个一品大员当当?纵使再不济,杨骎这个太学学监的位子也得挪上一挪,挪给她顾青杳来坐。一时间兴奋和怅惘交替发作,把她刚才喝的几杯果子酒的酒劲儿都烘上了面颊和耳朵,隐隐地发热起来,竟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唉,生活多艰,能短暂地做做美梦也不错啊。

      青杳的目光在摘星阁来回环绕,一不留神绕到杨骎身上,只见他那双深邃的长眼正盯着自己,发难似的,于是忙坐直身子,以手背捂口仰着头打了个哈欠。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就在青杳的哈欠打到一半之时,摘星阁的屋顶突然破了个大洞,几个身着黑色劲装以黑巾蒙面的刺客从天而降,各个手持雪片般银亮的刀剑武器,落地后即挥刃见血,将在中央起舞的几个舞姬拦腰毙命。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整个摘星阁瞬间乱了套,青杳几乎是被吓得愣在了当场,侥幸躲过第一波攻击的舞姬□□半露,哭嚎着四散逃命,青杳被其中一人撞得倒在地上,满目只剩慌乱逃命的腿脚,一时竟找不到起身的机会。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爬到一个角落处,青杳抄过身边一张小案几当盾牌一样拦在自己身前,可是场面混乱,有刺客堵在门口,一时竟找不到脱身之路。

      刺客多点齐发,分几路直接攻向了太子、徐相和杨骎。太子那边有长寿郎保护,再加上太子身手灵活,刺客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却没有给他带去实质性的伤害。况且还有杨骎在侧,他大袖一卷,握住刺客手腕一捏、一折,只听“啪”的一声,刺客骨节自腕而断,手中的武器也转移到了杨骎的手中,杨骎替太子和长寿郎拖住刺客,吩咐他们先撤离,长寿郎拖着太子的手臂拉着他走,太子显然还想和舅舅并肩作战,可是他的舅舅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挥剑了结了两名刺客。

      青杳已经看明白这刺客要杀的对象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只要乌龟一样缩头缩脑地躲起来搞不好就能躲过一劫,这么想着她身子又蜷了蜷,试图用小案几把自己整个人完全挡住,躲到太平了再出来。可就在她的行动付诸到一半的时候,劈头盖脸的一道寒光一闪,挡在身前的小案几已经被一劈两半,刺客已经近在眼前,握着刀就对着青杳的心窝子捅过来。

      但是刺客本人先被一剑贯穿了腹部,吐着黑红色的血跪地而倒,向着青杳的面前扑过来,青杳吓得只剩本能,她忙一脚蹬开倒下来的刺客,往旁边挪了挪,一抬眼杨骎已经近在咫尺,右手握着的宝剑半边都被刺客的血染的黑红,浓稠的血液还在从剑尖上往下滴。

      青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杨骎隔着衣袖牢牢握住小臂一把给拎了起来。杨骎左手攥着青杳的手腕把她揽在自己的左侧,压低声音问了句:“能走吗?”

      虽然小腿肚子是有点发软,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但是青杳扶着杨骎站定后觉得自己走两步还是没问题,于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杨骎看青杳虽然受到了一点惊吓,但还不至于失魂,手指捏了捏她的手臂,温声道:“跟紧我,寸步不离!”

      青杳还来不及答应或者拒绝,已经毫无选择地被杨骎拉着跟他一起走了。

      徐相倒在地上,似是腹部受了伤,他一只手捂着伤口,鲜血却汩汩不断地从指尖流出,染红了他整只手掌,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但是一时也无法脱困,身前的血已经积了小小一摊,看得青杳心惊肉跳。一直跟着他那个沉默的随侍手臂也挂了彩,正在勉力支撑四个刺客的合力攻击。

      杨骎左手拖着青杳几步冲上去,右手挥剑和那随侍一前一后配合,将那四个围攻徐相的刺客或刺心口或抹脖子俱斩杀于剑下,过程太快也太突然,青杳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袖子挡着自己的脸,待周遭平静下来,一低头,脚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刺客的尸体。

      青杳今天身穿的是一领月白色的长袍,此刻被喷溅的鲜血染得触目惊心,但是也顾不得怕了,只能看到也装作看不到。

      杨骎把血剑扔到一边,蹲下身子去检查徐相的伤口,他拨开衣料伸指探了探,然后捻了捻指尖的血迹,看完后随手在袍角上抹了一把,说道:“徐相不必担忧,伤口不深,只破了皮肉,没有伤及脏腑。我即刻送您离开这儿。”

      杨骎伸右手去扶徐相,但是徐相毕竟是个老人,受此惊吓又有些虚弱,竟是话都说不出完整一句,那沉默的随侍立刻蹲在徐相身前,让徐相趴到他的背上。

      摘星阁此刻一片漆黑,杨骎解释说是为了让刺客失去方向。

      就这么着,杨骎一手拽着青杳,一手握着剑,引着背着徐相的随侍,在这个跟迷宫似的摘星阁里左转右绕的,青杳看着左手右手这一排排的雕花门窗,总觉得刚才就路过过这里,跟鬼打墙似的,但心中却因此而略略安定,尽管心跳仍然如擂鼓,让她担心随时都会破腔而出炸开。走了差不多有半柱香的时间,在一道雕花小门的门口,杨骎抬手用两短-三长-两短的声音敲了敲房门。

      房门立刻打开了,里面仍是一片漆黑,但是有草药的气味,看不清面孔的人在和杨骎低声说着什么,青杳待在杨骎的身侧瞄见他在黑暗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位客人腹部受了轻伤,立刻给他用上止血的药,然后从子时道送客人离开这儿。”

      看不清面孔的人简洁地应是。

      杨骎没有逗留,而是拉着青杳立刻离开那间有草药气味的雅室。

      他在前面沉默地走,隔着衣袖握着青杳的小臂,力度有点紧,照平常青杳肯定是要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甩掉,但此刻却不由得觉得这股力道、包括他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令人心安。

      青杳一头雾水,整个人经历了一番大惊吓,现在依然是懵的,她的问题已经在脑袋里挤挤挨挨,像烧开的水一样不断在脑海里涌动翻滚,可饶是如此她也知此刻不是张口问的好时候。

      也许永远都不存在问他的好时候了。

      青杳虽然平时总嫌弃杨骎话又多又密,嘴上不饶人,显得很不老成不说,有时还很轻浮。可是和此刻沉默着往前迈大步的杨骎比起来,青杳很怀念那个有话没话都得拉着你唠两句的杨骎。

      悠远地传来一声:“子时太平——”

      听到这一声,杨骎顿住了脚步,青杳也停在了他的身侧,喃喃道:“已经是子时了啊。”

      “不,应该还不到子时,”杨骎用只有他和青杳的声音说,“这是暗号,说明徐相已经被安全送出去了。”

      虽说跟青杳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徐相流了那么多血,不要紧吧?毕竟那么大岁数的老人家了……”青杳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拉着杨骎没话找话。

      杨骎嗤笑了一声:“他能有什么要紧,伤口浅的跟什么似的,你每个月流的血都比他身前那一滩多。”

      青杳熟悉的那个杨骎又回来了,一开口就说混账话,青杳真恨不得和他割席,可是现下又没有席可割,能割的只有衣袖,可袖子一断那可不更糟糕了么!

      “先生!你积点口德吧!”青杳忍不住斥责了杨骎一句。

      杨骎的手抬起来,捂住青杳的嘴连带半张脸,凑到她的耳边说:“嘘,小点声,刺客还没有杀完,咱们还危险着呢。”

      青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杨骎把手收回去。

      “别生我的气了,刚才多凶险啊,我这人就这毛病,死里逃生以后喜欢胡说八道,你以后监督我、管着我,我保证就不胡说了。”

      青杳没吭声,心想我又不是你妈我干嘛要管着你。

      两人继续在乌漆嘛黑的摘星阁一前一后地走,此间安静得竟能听到南边揽月阁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而一道道暗语也悠然飘来。

      “未时太平——”

      “卯时太平——”

      “戌时太平——”

      杨骎把青杳拉到身侧,告诉她这些暗语代表着客人已经安全送走和刺客已被控制。

      最后,杨骎带着青杳停在另一扇门前,抬手敲门,是三短-两长-四短的节奏。

      青杳觉得杨骎的脑子和身体里还有一大块是她一无所知的,每当青杳觉得自己了解他已经足够多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暴露出一个完全未知的部分,让青杳哪怕和他挨得如此之近,也依然感觉陌生。

      由陌生和未知,就生增出敬畏,畏得多了就化成了恐惧。

      开门的是碧秋云,她身子一侧,杨骎就拉着青杳进了门。

      这里也是漆黑一片,借由窗缝透进来的月光,青杳看到墙上挂着一把琵琶,紫檀木制成,正面嵌着的是枫苏芳染螺钿的纹样,十分华美精致。

      进了屋,杨骎才松开青杳,碧秋云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杨骎抬头一饮而尽。

      “烛火我刚才已经全部安排熄了,”碧秋云又给杨骎把茶续上,“把摘星阁和揽月阁、逐日阁之间的其他通道也都切断,眼下若想在三者中穿行,或者要离开,必须有大人的口令。”

      杨骎放下茶杯,简短地回了个好。

      青杳想起刚才在露台和碧秋云聊天,碧秋云说她也是替杨骎做事的,只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事,今夜的刀光剑影是在他们预料之内的吗?

      神经一松懈下来,青杳忽然觉得很疲累了。

      杨骎站起身子,碧秋云问:“大人要走?”

      “碧秋云这里是安全的,”杨骎垂下手摸了摸青杳的头顶,让昏昏欲睡而又不敢睡的青杳一激灵,“你们俩在这里做个伴儿,等我把外面的事处理完以后回来找你。”

      青杳甚至没听出来杨骎这句话是跟碧秋云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因此她沉默以对。

      杨骎转身欲出门,碧秋云急问:“大人身上沾了血污,用不用换件衣裳?”

      “没必要,我穿的是黑色。”

      语毕,木门合上,只留铜锁相撞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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