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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市井小民杀价的劲儿 ...


  •   万年县主李真如海觑着杨皇后的神态,她今日倒是颇为和颜悦色,便拣女学师招考第二试时候一些趣事说了,杨皇后听得津津有味。

      “哟,这些题都是你出的呀?你咋想的?也不怕她们动手打起来?”

      “怕什么的,”真如海笑,“羽林卫就在殿外边守着呢,谁动手抓谁。”

      “我听着倒是挺有意思的,真如海,你再多说些,我见天地在这宫里待着,你常来与我说说话儿,也好解闷。正好今天子腾也在,待会儿海海和涛涛下了课也过来,你们俩用过午膳再走。”

      真如海含笑应了,坐在她下首的杨骎也没吭声,让真如海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虽然在太学中,杨骎是真如海的顶头上司,但女学这摊事,到底是陛下授意杨皇后总揽的,因此真如海事前都会把部署细细告与皇后,让皇后和杨骎姐弟来做决策,而且事无巨细汇报得积极,显得她殷勤忙碌有实绩。

      杨骎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从桌上拿起一只香橼抛着玩。原以为只是进宫来和姐姐一家用顿便饭,岂料来了以后发现真如海也在,杨骎看出姐姐想撮合他与真如海破镜重圆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且手段逐渐简单粗暴,简直如司马昭之心。难不成整个长安城再加上东都就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女人给杨骎做媒了吗?还是说没人乐意跟杨骎议亲?抑或是姐姐和姐夫又有了什么新想法,要拿杨骎和真如海的婚事做文章?想到这里,杨骎打了个哈欠,好马不吃回头草,杨骎和真如海本就从无可能,现在更是再无可能,只是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亦不能为外人道,虽然杨骎和真如海没有约定过,但是他二人在这件事上倒有一种心照不宣、不言自明的默契——两人和离的真实原因要随着他们带进坟墓里去。

      杨骎又要打哈欠,余光瞟见姐姐在对着自己挑眉毛,只好憋了回去。

      真如海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挑起了女学师招考这桩事,做得还相当有模有样,倒是令杨骎有些刮目相看,因此便一直很放心地撒手让她去搞。倒不是说杨骎小瞧她的本事,毕竟脑子聪明如她,从小又是在波谲云诡的深宫内长大,真如海天生就拥有敏锐的政治直觉,只是从前的真如海只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现在的她也巾帼扬眉地要在朝中做一番“事业”了,不管是不是受了徐相在背后的指点,杨骎知道她总归有不得已的难处,只要不妨碍自己的事,杨骎很乐见得真如海在这些俗务中获得一点充实和快乐,毕竟他和她,心里最深处都太苦了。

      “我没明白,”杨皇后的话把杨骎从漫游的思绪中拉回椒房殿,“你说这题没有正确答案?”

      真如海笑意盈盈:“正是呢,只要能够自圆其说,并且整组人都能达成共识就算通过。”

      “这可新鲜了,”杨皇后望着真如海和杨骎笑,“那怎么评出个高低优劣啊?”

      “每个人的反应还是有差别的,”真如海解释道,“比如有的人霸道强势,什么都按她说的来,整个组里一言堂,其他人都唯唯诺诺不说话,那这就不合适。这场考试选擢的是学师,师者在任何时候都要勇于指出学生的过失错漏之处,将来女学的学生少不了勋贵家的内眷,如果学师顾虑学生的出身尊卑,不说实话,那就是品格上的疏漏了。”

      杨皇后点点头:“所以考的不是题,考的是各人的表现。”

      “正是。”

      “那你说说,这次表现好的都是什么样儿的?”

      真如海在脑海里略一思忖:“具体的分数还是要看监考官的评判,不过主考官大人倒是对有一组人印象深刻。”

      真如海便把青杳那一组的排序过程拣重点跟皇后说了。

      话音刚落,杨骎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

      杨皇后给了弟弟一个嗔怪的眼神:“子腾,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老成,县主正在说正事呢。”

      杨骎笑意未收,反而更盛:“姐姐,我实在是忍不住,真如海说的这个拿到太学生身份的人,这一通换来换去给她忙活的,要我说,这个女人一定很擅长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真如海觉得杨骎是在奚落她出的题不上道,微微变了脸色:“可是不光是我,在场的主考官大人、监考官和各位助教都觉得这位‘太学生’很是有些本事在身。”

      杨皇后来了兴趣:“怎么说?”

      真如海解释道:“旁的组,不管依什么原则、怎么排序,在签字画押后,监考官都会再追问两三句,结果总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的问题打破了平衡闹着要重新排序,但是已经按了手印再无更改。偏这一组,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无论监考官怎么问、怎么‘挑拨离间’,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这就是最终的决定,从始至终再也没变过。”

      杨骎又乐了:“那是必然的啊,这个组每个人下岛的时候都比上岛时得到了些利益,搁谁谁不乐意啊!”

      皇后兴致愈发浓厚,也加入了讨论:“照子腾你这么说,那上柱国老将军可什么额外的东西都没得到啊,本来也是先救他,最后还是先救他。”

      真如海接过皇后的问题:“娘娘,看上去结果没变,可其实逻辑全变了。一开始让上柱国将军先走,是出于他在朝中的地位,可人到了孤岛上,还有什么地位尊卑,能活着才是最紧要的,若是剩下四个人联起手来杀了这个年迈的上柱国老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啊。”

      杨皇后微微捂住口,表现出讶然之色。

      真如海接着说道:“可是现在这样的安排,表面上是上柱国将军欠了人情债,但事实上他也多了盟友,只要所有人平安还朝,上柱国就相当于多了两个文官支持,还与一位神医、一位富商有了过命的交情,试问还有什么买卖比这个人情债更划算呢?”

      “哎哟,”杨皇后轻呼,“还真是的!各人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怪不得这一整组人都和和气气的呢,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确实是个人才呐!”

      真如海笑着点头称是。

      杨骎这时倒是说风凉话似的叹道:“要我说呀,那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糊涂蛋,全被那个太学生给算计了。”

      杨皇后和真如海也不反驳他,静待他的解释。

      “你们想啊,这个太学生上岛的时候是个啥也没有的人,可是倘使被救还朝,她就变成了一个有钱、有前途、朝中有人,还有四个欠了她人情债的人,你们自己想,她算计得精明不精明?”

      “道理是这样没错,”真如海表示认同,“但她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啊,如果赶在被救前就死了的话,她所有的算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死,她不过也就是和上岛时一样是个啥也没有的太学生罢了,只要活下来,她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惠及三代的人生赢家了,这样一本万利的赌局,难道不值得赌一赌?最后还是她的赢面最大!”

      “朕瞧这个人倒是很适合去鸿胪寺跟各使国谈判呢!”

      伴随着一阵朗朗笑声和内监的传报,皇帝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椒房殿,众人起身见礼,皇帝示意他们一一免礼。

      皇帝神清气爽地在皇后旁边坐下:“这个太学生有意思,把别人都算计了,还让别人觉得是占了大便宜,朕的鸿胪寺可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众人被皇帝的这句玩笑话给逗乐了。

      杨骎听到皇帝提鸿胪寺,不由得想起失踪已逾一月的鸿胪寺卿魏强,不知皇帝此时突然提到鸿胪寺是否意有所指,杨骎面上笑着,心里却不由得开始揣摩上意。

      除了杨骎,皇后和真如海的神色倒是真的轻松。

      杨皇后顺着皇帝高昂的情绪问:“真如海,这个扮太学生身份的是个什么人呢?”

      真如海不着痕迹地瞄了杨骎一眼,发现杨骎神色如常。

      “是个平民里坊出身的妇人,曾经读过女学,可惜肄业了,”真如海颔首对答,“不过倒是在坊间颇有些才名,想必杨大人也曾有所耳闻的。”

      杨骎对真如海突然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哦?是么?谁啊?长安城的歌姬秋娘我倒是认识不少,才女么,我不就只认识你一个?”

      “子腾!”杨皇后对弟弟这口无遮拦的油滑表示不满。

      倒是真如海没有放在心上:“她是在长安月旦上做抄录的,两只手能同时写字,坊间有‘迅笔顾郎’的才名。”

      说完,真如海扭头看了一眼杨骎,杨骎还是面色如常。

      倒是皇帝思索了一下:“长安月旦?就是那个经常组织清议的集会?倒是听太子提过一嘴,说是里面总是品评朝政大事,有的话说得没轻没重的。”

      皇后听皇帝这样说,虽没有褒贬的情绪,但只要和太子有关她就难免端起精神,给杨骎使了个眼色。

      杨骎接收到了姐姐的暗示:“长安月旦我倒也去听过几回,吵吵嚷嚷跟赶大集似的,原来这个人在里面做记录啊,我说呢,确有几分市井小民讨价还价的鸡贼劲儿。”

      杨骎的三言两语将这桩事轻描淡写带过了,真如海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皇帝已经半开玩笑地笑问道能否在皇后这里“蹭一顿午膳”,一时间气氛其乐融融,倒叫真如海插不进话去。

      真如海到了此刻,决定不再藏着掖着,趁杨骎更衣的功夫跟着他走到偏殿,当着他的面要开门见山问个清楚。

      “下官送去女学师进入最终试考核的名单,大人看过了吗?”

      杨骎急着去解手,却又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真如海,他双手扶着腰间蹀躞带,懒洋洋地说:“我看了,挺好的,你拿主意就行。”

      又是这样一句话!

      真如海不依不饶:“下官就不藏着掖着了,大人若有想要留用的人选,可以直接跟下官打招呼,否则,若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遗珠之憾,张榜公布成绩后就不好再……弥补了。”

      真如海本想说“不好再做手脚了”但是最后用了比较迂回的“弥补”一词。

      听她说完杨骎沉默了一瞬,然后立刻说:“我没有要私心留用的人啊。那天你在公署不是问了我一遍吗?怎么今天又来问?”

      说罢一扬手,很不耐烦地绕到殿后去了。

      午膳时,因为有了太子和公主的加入,气氛很是活泼,杨皇后问真如海这次女学试还有什么有趣的事不妨说来听听。

      真如海抬眼看了看安澜公主李涛涛,微笑了一下。

      涛涛却仿佛有心事似的,表情立刻沉重,站起身说要先退席了。

      帝后均不知爱女这是何故,关切地问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骎倒是很清楚外甥女哪里不舒服,端起舅舅的架势问:“涛涛打算上哪儿去?”

      安澜公主停住了脚步,虽然这个舅舅平素最是疼爱她,跟她也没大没小的,但是他板起脸来的时候是真吓人,涛涛觉得舅舅有时候简直像她的小父亲,倒比她的亲生父亲还要严厉些,尤其是在面对读书习字这件事的时候,涛涛因为自己是皇帝和皇后的幺女,万千宠爱在一身,平素偷懒也不过受父皇几句责怪,可是每次舅舅发现她读书不上心,总是要狠下心来将她凶上一凶的。
      比如现在。

      杨骎也不顾公主的亲生父母就在当场,驾轻就熟地对外甥女发号施令:“涛涛过来,坐下!”

      涛涛不情不愿又不敢违抗地挪回自己的桌案后。

      “真如海,你说吧,女学师第二试除了做你那道谁先跑谁后跑的测试题,还考什么了?”

      真如海面向帝后微笑道:“还考了阅卷。”

      说完从身侧侍女捧着的漆盒中拿出了一沓纸笺呈给皇后:“这是一个时辰前刚刚交上来的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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