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阙辞》腻腻肥

27、云韶府大选

　　自阿禾大火之后，每逢阿禾有弹曲那天，醉韵坊就挤得人都装不下，就连门口的空地都将就着摆上几桌，酒钱茶钱也翻了几番。
　　阿禾本就几天才弹个三两曲，这会儿高管事为了营造噱头，更是给她拉长了时间，六天才弹一日。大多数慕名而来的对此举颇有微词，可是架不住青禾娘子的动听琵琶音啊。
　　所在，阿禾时常多弹上几曲，亦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今儿个高管事又推了个喝茶小坐，通过竞拍，赢得与青禾娘子，拾秋娘子等人单独饮茶的机会。这一消息出来，引起不小的反响，好坏参半。一部分人想着这形同妓子，有损风骨。一部分人乐于花钱。
　　不过，这舆论也没影响到阿禾。
　　因为此时的她，正拿着杂报看云韶府大选的制度呢。
　　今年的大选确实变了许多，为了防止有人贿赂，从检查身份到进入屋内接受考核都是由宫中指派的女官引导进去。
　　和教坊之前的考核相似，都是先领号码牌，再去往不同的小隔间等待。叫到号的人，则由人带往考核处。
　　无固定曲目，现场抽取考题。可弹符合意境的曲子，也可自创。需要弹上三首，去除最高分及最低分，取中间分数，次日就能公布名次。
　　“实际上当日知晓分数的话就知道能不能进了吧？你说是吧，清秋。”阿禾合上杂报，问道身边的人。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阿禾纳闷地戳了戳裴清秋的脸。她才似神游中清醒：“啊？怎么了？”
　　阿禾有些无奈：“没事，你也看看这个杂报吧。不然到时大选时慌了阵脚。”她将杂报递过去，裴清秋接到手中，眼神却是一直望着阿禾的。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么？”阿禾狐疑地用手蹭了蹭脸。
　　“没有。我只是在想大选的事情。”裴清秋垂下眉眼，让人琢磨不出她的神情，明显有些落寞。
　　阿禾紧紧挨着她：“你许是太紧张了。现在想想，我俩以后若是一同进了云韶府，还有人一起作伴，不知道多快活呢。”
　　裴清秋笑笑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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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成想我竟有一日还能送别人来参加选拔。”拾秋叹了一小口气。她身量高，长相好，光往那人群中一站就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这里的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阿禾左右没见着裴清秋，只好放弃，转而问拾秋：“你的舞这样好，依我看啊，说不定能和阿蛮娘子那样进了云韶府呢。”
　　拾秋不以为然，双手环胸：“云韶府有什么好，天天面对着同样几个人的脸，成天待在宫里别提多无聊了。还是外头好，够热闹够好玩。”她似是看到什么好玩的，拔腿就要过去。
　　“你先进去吧，别等那裴家娘子了。一会儿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也是。这都快到时间也不见裴清秋，不知道她是不参加还是怎样。阿禾走到门口，递上了名帖。
　　“左教坊的？”为首的女官翻了翻她的帖子。
　　“对。”阿禾应了一声。
　　女官招招手，很快有另外的女官上前，面无表情地对着阿禾说：“请随我来。”
　　穿过重重走廊，女官挺直着身子走在前头，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过。阿禾也不敢四处打量，眼光只放在女官的鞋子上，埋头跟着。
　　“取号。”
　　此处是一个房间，里面坐着好几个男人。女官将阿禾的名帖递给记录的人，阿禾接过其中一人递上的号码牌，不甚细腻的双手，手背上有块黑色的斑驳胎记。
　　“拾壹。”不前不后的数字。
　　女官领着阿禾去了一个小隔间，隔间窄小，只有一个板凳和一扇小窗。
　　“请待在此处。”女官如是说，拉上了隔间的门。
　　不知等了多久，隔间的门突然拉开，依旧是女官面无表情的脸。
　　跟她交流一点很无趣。阿禾扭捏地站起身，坐久了屁股有点发麻。在女官的指引下，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推门进去，男女皆有，身着官服。无一人抬眼看她，阿禾被女官引至屏风后。
　　“请在箱子里抽取题目。”女官温声道。
　　阿禾抓了一个牌子上来，牌上仅写三字“春雨寒”。她还以为三个题目是要抽三次呢，没成想一张牌牌就涵盖了。
　　她将题目交给女官，坐在板凳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弹。
　　“春”她弹的是《春江花月夜》，曲子熟，经典动听。
　　“雨”她弹的是曹善才自创的曲子，雨夜寂寥，想开则晴。
　　“寒”她弹的是自己写的小曲，冬日盛景，虽寒但乐。
　　三曲毕，阿禾坐在屏风后一动不动，几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也听不清。良久，女官引她出了房间，又送她离开此处。
　　“结果会在明日张贴告示，若是通过，会遣人送消息去坊中。”
　　就这样结束了？不过自己应当是弹得不错的，就等着明日一早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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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早，阿禾就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侍女米儿刚端着水盆进来，一见阿禾醒了，就笑道：“恰巧来福刚到外头呢。”
　　阿禾院里也没多少婢子仆子，就一个米儿，一个来福，还有一个管事的嬷嬷。米儿扶阿禾洗漱干净，来福这才进来。
　　“外头这样吵，是怎么了么？”阿禾吃着点心问道。
　　来福踌躇片刻：“裴家娘子入云韶府了。”
　　消息这么快？裴清秋竟然选上了？阿禾腾地坐直身子，期待地望着来福。来福支支吾吾半天：“那告示上没有你的名字。”
　　一股巨大的落差感袭来。
　　阿禾握了握手心：“可看清了？”
　　来福点点头：“前后看了三四遍。”逐个核对过了，左教坊其实就一个名字，就是裴清秋。
　　怎么会呢？不出半个时辰，阿禾到了张贴告示处。她从头到尾顺了一遍，确实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有分数等级，她才得了五分，是个丙等。裴清秋得了九分，是甲等。难怪她没被选上呢。
　　可她自诩天赋过人，教坊第一，多数人对她的琵琶技艺心悦诚服。可是，怎么会连甲等都拿不到呢？
　　阿禾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来福在一旁想开口劝她，却被她摆了摆手制止：“清秋进了云韶府，我还得去恭喜她呢。”
　　到了裴府，听闻阿禾是来找裴清秋的，下人立马警觉起来：“你是陆青禾？清秋娘子病了，见不了你。”话罢，合上了门。
　　阿禾不明所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登门。大多数人应当是眼熟她的，甚少阻拦。更何况，若清秋病了，她登门拜访亦是情理之中啊。
　　正门锣鼓宣天，偏门却紧紧闭着。
　　罢了。阿禾拽了拽衣裳，心中一片寂寥。她想到了红绡没入选的那日，她还不理解为何红绡没有勇气再去。
　　落败一次，尚能鼓起勇气。那落败两次，真的是巨大打击。
　　而她自己此刻，却像挨了一记闷棍，脑子是懵的。
　　“胡爷来了，往这边走。”细微的声音没有躲过阿禾的耳朵，她侧身闪进了旁边的巷子里。看到一个仆子毕恭毕敬地引着一个人往偏门进去。
　　那个人！
　　阿禾睁大了眼睛。
　　手上有黑色的胎记。是那日发号码给她的人。
　　他们进了偏门之后，门又合上了。阿禾蹑手蹑脚地绕到院外另一侧，这边有个狗洞，虽说爬狗洞不是什么优美之举，但是......
　　为什么那个人会出现在裴府？难道......
　　阿禾咬了咬牙，拼了！
　　等她灰头土脸从狗洞钻进去，迅速猫着身子躲在假山巨石后，一行人边说笑边从巨石旁走过。
　　阿禾只觉寒意从脚下升起，蔓延至头顶，让她动弹不得。
　　她想起来了，仕女宴那日，裴使节身旁的，也是这个叫胡爷的人。

　　傍晚，裴清秋在侍女的陪同下回了房间。她饮了些酒，此刻面色酡红。
　　“奴去取醒酒汤来。”侍女离开，屋内一片寂静。
　　裴清秋感觉热意上涌，屋内的烛光摇晃，她打开了窗户，一阵微风吹来，烛火熄灭。她心中烦躁，却找不着火折子。
　　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裴清秋脑中警铃大作，她忽地转身喝到：“谁？”一手快速握紧了梳妆上的簪子。
　　黑暗中有人缓步走出，秋水剪瞳，面如桃花。借着朦胧的月色，勉强看清了她的脸。
　　裴清秋干涩道：“阿禾？”
　　在裴清秋的记忆里，只有在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阿禾不怎么笑。熟悉之后，每逢她俩在一起，阿禾总是开心地像只撒欢的小兽。
　　可是，此时的陆青禾，面色冷凝，眼中是抹不开的浓重。
　　二人相对无言，裴清秋的酒醒得差不多了，她想开口让阿禾尝尝桌上的点心来着，阿禾率先打破了沉默。
　　“听闻你入了云韶府，恭喜你啊。”语气不悲不喜，冷淡瘆人。
　　裴清秋眼神躲闪，轻扯一下嘴角：“谢谢......”
　　“我听闻，裴使节为了让你进云韶府煞费苦心，不惜买通里面的人。”阿禾走近了些，她是笑着的，眼中却是红了一片。
　　裴清秋倏地垂下了手，脸上的红色迅速褪去。
　　“连这都能掉包，裴使节恐怕已经手眼通天了吧？”阿禾强忍着眼中的泪水，颤声道：“裴清秋，我且问你，你可知情？”
　　裴清秋泪水落得还要快，她跌坐在地上，哀声道：“对不起。”她连声说着对不起，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你我不再是朋友。”
　　等她再抬头时，屋内已没了阿禾的踪影，徒留一地凄凉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