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寺》我要吃五片芝士

4、冷

　　到家之后我看见一片混乱的灶台就知道了宋芸刚刚在干什么，我转头盯了盯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带着引诱的语气说“小云，我现在就点外卖，就你最爱吃的那家店。”

　　我闻言挑了挑眉，一边收拾着灶台一边问她“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她作娇羞状的低着头，嗓音似溺了糖水一般“我说了，小云，你的一切我都知道。”说到最后，她的脸甚至浮起了丝丝潮红。

　　宋芸不愧是拿了多个奖项的女主，随随便便就能演出这么深情爱我的模样，有点忍不住的笑了笑，停下手中收拾的动作，“你点吧，我去抽根烟。”

　　我看见她的表情有一瞬的放松，心下了然便抬脚走出了厨房，我的工资不多所以这个房子是很小的一居室，离市区也很远，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我看向漫天飞舞的雪花，暴雪已至。

　　当我一边看雪一边抽烟的时候，宋芸慢慢的靠近了，她笑着自然的搂着我的脖子，越搂越紧，我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转头看向她，下一瞬我抽手将她的头扳正，想让她走开的我，看着她红润出水的眼眶，我还是抬头吻了上去，我们像是一对热恋时难舍难分的情侣，不愿意离开彼此的呼吸。

　　我们从窗边再到沙发上，我分不清她嘴里溢出的话语到底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去听清，我听着她零碎的话语，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或许是泄愤，我咬上了软嫩的皮肤，被咬了脸的宋芸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的委屈地看向我，我捂住她的那双眼睛，从昨晚开始我就发现了，宋芸在最高峰后会停止散发她的情绪。

　　没有任何情绪的宋芸让我十分恐惧，特别是那双眼里的空洞告诉我，她好像是不存在的，是游离在这个世界外的。我昨晚对她说了很多话，直到那句我爱你，她才会回过一丝神魂，用微凉的手指轻抚我的脸，在我身下慢慢恢复成完整的宋芸。

　　我不想因为对虚无的宋芸产生恐惧而打扰到这件能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所以今天我干脆的捂上了让我恐惧的源泉。直到最后，我都没像昨天那样对宋芸说出那句我爱你。

　　我起身只觉口渴，倒了一杯水后我很快的就喝完了，我看向沙发上那个身影，在我喝水的时候，她慢慢的背过了身，我看着她的身体，突然想起了蛇打七寸骨这句话，宋芸比起高中时，现在瘦的太过严重，那弯折的脊骨很难不让我想到第一次吃蛇肉时最后餐盘剩下的一具脆弱的白骨。

　　宋芸的七寸骨在哪里？她实在太过狡猾，在我们相识的这近二十年的岁月里，直到今天，我才好像摸到了那一点踪迹。

　　我开门把外卖拿了进来，刚刚的运动让我丧失了很多力气，快速地吃完饭，我一边刷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进厨房吃了药，做完这些事已经很晚了。明天是难得的单休，我只想赶紧放松一下身体，最近医生新开的药药效不是一般的猛烈，因为现在光是站着刷牙就困得不行了。

　　洗漱完后我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身影，两个小时过去她一下也没动过，就这样侧躺在那里，虽然屋内供暖不错，但一直光着在那里又发烧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还是从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时她却已经坐起来了，湿濡的枕头以及满脸泪痕的她，她此时似乎并未缓过神来，触及我的目光只有着点点温度。

　　我太了解宋芸了，她太懂得如何让人去心疼她了，无意间泄露的脆弱与失神我几乎要溺死在这片海里。我还是走过去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她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我的动作移动，给她盖上被子却又滑落，我不停的盖上，却发现无论怎样总会露出她白皙的皮肤。

　　怎么办，宋芸？我感觉我们的痛苦互不相通，可我又能在某时某刻突然理解你或者说认同你，我是不是有点无可救药了？我竟然觉得让我痛苦至此的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药效来的太猛烈，本将入睡的我用最后的意识，两只手抓着被子用力把她裹好，说是裹不如用拥抱更为恰当，当我确定把她牢固的压在怀中时，佛手柑的味道裹满了自己，只觉得阵阵的满足，我慢慢放弃抵抗那股强烈的睡意，这实在太困了，在入睡前我听见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

　　“小云，我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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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梦里似有着无尽的白雾，我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浮浮沉沉的我看到了过去。

　　六岁的我不敌黎曼的冷漠，还是在第二天收拾书包早早的上了学，退了烧的我精神头也不错，我思着日记本里的纸条，莫名的开心使我走向教室的脚步也比平时快了几分，到了教室我望向第一排那个座位。

　　宋芸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在吃早饭打闹的人群中尤为突出。我想着要不要上前跟她打个招呼，比如从她旁边走去对她点头示意，但是直到我坐到座位上她也没往我这里分过一个眼神。

　　原本期待着什么的我随着时间的逝去，越发怀疑那天的宋芸只是发烧做的一场温柔的梦，她依旧独来独往，依旧用温和的笑隔离周围的人，这里面也包括我。她作为绝对意义上的好学生永远占领着第一排的宝座，而我平庸的成绩只能坐在中间往后的座位。

　　夏入秋了，小雨淅淅沥沥，墙外的爬山虎也欲伸枝进窗来躲避将要死去的命运。上着课的我又忍不住的把眼神转到宋芸身上，她带伞了么？她怎么穿的这么少？这么冷的天连身体素质过人的我都套上了厚外套，可她还是穿着单薄的白色寸衫。

　　她似有感应一般忽地转头，我来不及撤回眼神便跟她潋滟流转的眼眸对上了，我看见她眼里有着一丝轻慢的好笑，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迟迟不敢看她的表情，当再抬起抬起头时她已经转了回去。我捏了捏手中的笔，那样慌乱奇怪的情绪并未从我心中慢慢释去，只留下了一阵羽毛，轻抚过心间，很是难耐。

　　她是不是笑了呢？她笑起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呢？带着好奇的我是发自内心的想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当我拿起伞和夏眠正准备走出校门的时候我看见她站在屋檐下双眼看着校门，这场细绵的小雨有了磅礴之势。雨帘铺在她面前，这是一场下不尽的雨。我只思考了片刻便告诉夏眠没带作业让她先走，还好夏眠也没多问，发了几个牢骚就赶紧走了。

　　我看着夏眠走远后，慢慢的靠近宋芸，本就下雨又穿的单薄的她此刻正在微微颤抖着，我状似无意走过，到她旁边后，又假意看到，我停下问她“班长你家人不来接你吗？”我本以为我会很无意的说出，但句子从嘴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略带拙劣的关心。

　　她微微侧头看着我，眯着那双承载过秋雨的眼睛笑着说“今天家里有事，要自己回去。”看见她笑了，我感受到内心里那个莫名的情绪侵扰着我的心脏，这股陌生的感觉让我有些愉悦又有点难受。

　　“我们不是同路吗？先到我家那里，你再拿着我的伞回自己家吧？”我还是忍不住的吐出这些话，可能是平时的我话太少，此时带着点迫切的样子让她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可以呀。”她没有想象中微抬着下巴，用那个温和且疏离的笑拒绝我，而是带着轻快的声音钻进我的伞里，我们终于走出了屋檐，钻进了雨中。宋芸要比我高一个头，于是我便把伞再往上撑了撑。

　　雨啊，你还是不要溅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她刚刚因为你而颤抖了好久。

　　如此想着的我不知不觉中倾斜了伞，我们两人挨得如此相近，在这个路程中我很难不去看她，完美柔和的轮廓映在我的眼里，感受她微颤的我抱着想让她暖和一点的想法便更凑紧了她，平时觉得漫长的前路竟变得如此之短，就不能再长一点吗？

　　尽管自己不太愿意但还是走到了分叉路，在这些路边的小商店后再过一段路就是自己那个沉默压抑的家了。想跟她再走一段路这个念头强烈的冒出，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多走一会，可她却停下了脚步，有些好笑的说“你不打算回家了吗？”

　　突然记起她来过家里，有些恼怒自己的记性，只得装作才回神的样子。“没注意，你也赶紧回去吧。”我把伞递进她手里刚准备跑入雨里，便被她拉住了手，感受到她冰冷的手我不禁地转头，明明已经和她这么近有意的给她挡了风雨，怎么她的身体依然如此冷。

　　她看见我惊讶的模样以为是冒犯了我，赶紧松开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管家叔叔刚刚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哪里，他处理完事了可以来接我了。”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衣服，我有些没反应就和她走到了商店的屋檐下，随之她将伞递给我。

　　“谢谢你，佘云同学，送了我这么远，到这里就好了，管家叔叔马上来接我。”她此刻的笑容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丝真诚。我看着这笑，终于感受她开心的情绪了，愣愣点了点头，也没过多思索便拿着伞走进了雨幕中。

　　走到了转弯处，过了这个弯就看不见她了。我还是回头看了看，屋檐下的宋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路面，磅礴大雨惊不起半点她的情绪，她的身体好像还是在颤抖，明明这么冷还穿这么少，活该和可怜这两个想法在我脑中打着架。

　　她好像真的对我的目光有感应，她转过了头，看不清她眼睛的我只看见她对我做拜拜地挥了挥手，我还是没忍住大声问她“宋芸你冷不冷？”

　　她作再见的手停了下来，只看见她弯着大大的嘴角，大声的回应我“不冷，你快回家吧。”她此时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见的，愉悦开心的宋芸，看见如此新鲜的她只感新奇的我还是拐过了弯。

　　其实当时的我想问宋芸你这么冷的话要不要和我去我家，我妈妈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后面很多年我不止一次梦见这件事，如果我当时邀请她去我家，或者坚定的拉住她冰冷的手，是不是后面的宋芸就不会看见雨就抖个不停，是不是那颗本有温度的心脏也不会像北极经年不化的冰川雪山，就算被阳光照着，也不会裂开一丝缝隙。

　　宋芸，你一定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