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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二分明月已如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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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涧的嗓子说不了太久的话,每开口说一个字,藤蔓便往上爬一寸。
这些藤蔓跟着他已经有些年岁了,从脚心开始往上生长,这到底是有多恨,才能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
不让他死,却让他生不如死。
红衣从怀里取出一支透瓷瓶,轻轻摇晃,“主上,这是安魂露。”
梅涧只是浅浅垂眸,轻嗤一声,“你们织家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不少……”
听到织家这两个字,她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厉,很快速又恢复过来,她在织家那几年的日子实在令她憎恨。
更可笑的是,织九离家出走,父亲亲发讣告,而她,恐怕根本没有人发现她的消失。
“安魂露不抵织吾的血,可也能让你短期内睡得安稳一些。”
但这终究不长久。
所以,必须逮到织吾。
最好让她死。
梅涧仰头喝下那瓶安魂露,甘甜温润,再度睁开眼便看见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东游西晃的。
有意思,小姑娘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红衣见他面上神情转变,顺着看过去,台阶上、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两侧的灯笼零星亮了几盏。
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这般欣喜的啊,她不解回眸,却看见他一双眼都泛着光。
“主上,主上?”
梅涧推开她,踱步下了台阶,朝着织吾的方向走去。
织吾对又一次来到这地方,心慌得紧,一路都谨慎地环视四周,生怕那个疯狂的男子又冲出来。
这地方太安静了,静的好像没有一个活人一样。
她放缓了步伐,每落一步都极尽小心。
忽然,听见空灵的男子声,“姑娘在找什么?”
随着他的声音,梅涧的声音缓缓从浓雾中走出。
他的形象、容貌和先前那个梦里骑骆驼的男子一一重合,是了,就是他了,声音也一样。
一瞬间,周遭狂风四起,织吾慌忙着往后退。
梅涧眯着眼,声音实实在在地落在织吾耳旁,“我等你很久了。”
织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自在往前走,连一块衣角都不受狂风影响,而她却步履维艰。
她咽了咽口水,“我与你素未相识,你等我做什么?”
好像有很多人都说等她很久了,都是陌生人,到底是等她做什么,她想不通,也不敢开口去问,就怕她过分的求知欲反而让自己深陷困境。
梅涧抬手摸着下巴,缓缓道:“怎会呢?我们见过啊……”
“走,我带你去看看夷则。”他伸出手去拉她。
却不防被她腕间一股强劲的力道刺痛,弹了回来,他手掌的黑纹瞬间惊诧地往回缩,动作迅速又蛮横,疼得他颤栗。
见状,他一脸的欣喜掩饰不住,甚至可以说是癫狂。
“走,走,跟我走。”他不管不顾地靠近织吾,她后退一步,他便往前多走一步。
哪怕浑身撕裂般的疼,他也甘之如饴。
织吾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害怕极了,可却强忍着没有转身逃跑,只因为他说夷则里面。
她抬头看去,两座山依旧,左侧的白灯笼随风摇曳,似乎还能听见女子歌声。
“夷则在哪里?”
“里面,就在里面,呐,你看,那就是夷则的院子。”他高值右侧山峰顶端。
织吾随之望去,只见模糊的院子轮廓,也有一支灯笼挂在门口,却没有点燃。
那山峰很高,寻常人定是不可能看到山顶上的灯笼。
织吾心想,灯笼没亮,夷则定是没在。
“我……我不想去了,下次再来。”
她急忙转身,袖中悄悄试图唤醒自己。
可谁知,梅涧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两步便拦在她身前,阴涩地说:“你不去找夷则了?”
“什么夷则,我不认识。”
“噢?是吗?”他抬手拍了拍,身后便传来了锁链拖地的声音。
她侧身而站,只见夷则只着白色单衣,血块斑驳,头发也散乱污糟地被两人夹着拖了过来。
织吾惊愕失色。夷则的头踏着,显然是没有意识,这时,她看见夷则身后拖出长长一条血迹。
他伤势不轻。
“站住。”她手指蜷缩起来,转过头盯着梅涧,“这是什么意思?”
梅涧面上胜券在握,“他不听话,违反了十二津的规定,被施以小戒而已,就是……他昏迷了,醒也醒不过来,却一直在喊你,我想着他定是很想你,所以才想让你去看看他……说不定他就醒了,就好医治了。”
谁料,小姑娘却低低笑了起来。
“我想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他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干系?我是想问你,给我看这一出戏是何意思?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这话,梅涧一怔。
他突然开始相信,是这小姑娘自己反杀了太粗和子规。
片刻后,他笑了起来。
“不要笑了,你声音太难听。”
若问梅涧此生最恨什么,无非三件事。
一则他的母亲
二则他的容貌
三,便是他的声音了。
他面色瞬变,眼球通红,快速出手,一把便掐住了织吾的脖子。
要把她掐死很容易,只需要再稍微用力一点就可以了。
梅涧也的确在这么做了。
织吾的呼吸愈发困难,两只脚也逐渐腾空了,她使劲捶打着梅涧,力道小的和挠痒痒区别也不大。
她嘴唇张合,气若游丝吐了几个字。
梅涧发了癫,看着她气息逐渐弱下去,他心里感到了一阵舒适。
小姑娘的手扭动一下便垂了下去,慢悠悠吐出了两个字便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小姑娘身后映出一道虚浮的人影。
梅涧只能看得清大致轮廓,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手上力道一松,小姑娘便跌倒在地上。
人影“飘”了过来,仅一挥手,他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台阶上。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浑身散了架一般起不了身,紧紧盯着人影,“阁下是哪位高人?”
人影缓缓道:“你不配知道。”
婉转悦耳的声音,让闻者会情不自禁生出一股跪拜的想法。
他看着人影消失,看着台阶下被浓雾笼罩,再次散开之际,织吾不在了。
直到这时,压在他肩上的那股力道才完全消失,心里也不再觉得压抑,长呼出一口气。
抬眼才发现阴峰上的灯笼根本就没亮!
所以,刚才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红衣从门槛后醒过来,茫然看了一圈,只见梅涧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主上……”
她拢了拢头发,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他浑身泛着寒意,面色更是。
“发生了何时?”
梅涧缓慢转过头,“你刚刚可看见什么?”
刚刚?她开始回忆起来。
一个时辰前,她视线追随梅涧,只看见他定定站在道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在门槛后醒来。
梅涧闭上眼,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他说不清刚刚经历了什么,织吾也是。
她是在夷则的呼唤声中醒来的,眼睫毛上还带着湿意,睁开眼看见夷则时,心里的委屈顿时便涌了上来。
可无论夷则怎么问,她也说不清。
只道自己是在鬼门关游走了一圈。
这可不,夷则脸色黑沉看着她颈间的红印,这不是用力掐的还能是什么。
思及此,夷则觉得呼吸都不顺畅。
“夷则,你怎么会突然来喊我。”
他回过神,压住心里的后怕,道:“我听见你在求救。”
确实如此,夷则处理完事情,刚回到房间才躺下,耳边便传来她极其微弱的声音。
“救……我”
他赶来时,她的呼吸和脉搏都很微弱了,可怎么都喊不醒。
这一次,情况危急得更甚以往。
夷则腰间的银铃时隔许久再次响起,铃铛上的莲花纹生出黑气,与此同时,织吾腕间的金莲也是,闪烁了几次后,也是迅速爬上黑气。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鬼使神差他竟然冒出一个念头。
从她的小包袱里翻出了那个方盒,他取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又用织吾的那个火折子点燃。
以往织吾一点便着,此次也不知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他愣是点了几次才点燃。
香味散开,不是血腥味,是一股青木香隐含着莲花香。
莲花纹上的黑气散去,她腕间金莲重现。
……
织吾静静地听着他平静的语调。
夷则好像就是这么一个人,火烧眉毛的事他也能让你静下来,哪怕他自己急的不行。
“应该是她教你救我的。”
她唤出莲花灯,推到他面前。
夷则明白她说的是谁,那个骑白虎的女子。
“她……是谁?”
“我不知,我生来时她就在了。”织吾顿了顿,“以前她从没出现过,就这几个月才会出现,但应该不会害我。”
夷则颔首。
越靠近十二津,织吾越危险,也越发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织吾在就葛邱氏时,梦里见到的男子就是梅涧,女子是织三,二人俨然勾结在了一起。
随后的几件事件件抓准了织吾的脉门,可见定是熟悉她的人下的手。
可织三……不是很照顾织吾吗?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过织家除了织吾外,还有个这么了不得的子孙啊。
夷则将一块令牌放在桌上,织吾见上面用小篆写着“十二”,另一面是一幅画。
“原先,我以为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得不和你说,你……不必害怕”
织吾抬起头,刚要开口,门便被人大力撞了开来,一人重重地砸碎了她面前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