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山以青

47、过雨看松色（二）

　　织吾手持缰绳，扬鞭策马，马蹄踏起的灰尘仿仿佛显示着她马术的提升。

　　一刻钟前，她主动提出要自己骑马，让夷则坐在她身后稳住自己就好，那模样傲娇且自信。

　　没有出夷则预料，她做的很好。

　　突然，她听见了南吕的呼救，“你听见了吗？”

　　“什么？”

　　“南吕在骂你。”看来她的听力还是超出了常人，手中的鞭子挥动得更频繁了些，“他们遇到了困难，你得去救他们。”

　　“你呢？”

　　织吾一愣，她可不觉得她能救了南吕，“我自然在旁边等着你们啊。”

　　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夷则握到了她手上，“我来。”

　　黑衣人发现自己被南吕戏耍，怒气更甚，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显然，他比之前那群人难对付一些，南吕抬手挡住，也只是堪堪缓解了他猛烈的攻势。眼看着刀锋已经陷入了南吕的肩膀，疼痛感袭来，让他瞬间龇牙咧嘴地大声痛骂。

　　一股脑地骂了很多。

　　“劝你省省力气，我会留你全尸，找个风水宝地”，黑衣人大呵一声，力道骤然增加，“听说，你们十二津的人要是任务失败而归，所受惩罚生不如死，更何况丢了苍舒家的宝贝，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他腾出一只手，指挥着剩余的人去找苍舒影川。

　　南吕心道不好，却在这时瞥见了织吾奔袭而来，他看不清脸，但那飞舞的银发就不会有错。

　　“你让开！让后面那只乌龟崽子来！”肩膀上的疼痛开始有一丝麻木，他用了所剩无几的力气喊了出来。

　　夷则瞬间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按住织吾，“去那边树下等我”，尔后他挥剑而出，气势如虹。

　　那群试图去追赶苍舒影川的黑衣人，瞬间纷纷倒地。

　　他掠身而起，将南吕从黑衣人手下救出，就势一推，“你去找织吾”

　　当逃兵？可不是他南吕会做的事，他捂着伤口拒绝。

　　“去！她一个人在那边！”虽然织吾依旧在他视线范围内，可他还是不愿意将她放在任何危险里。

　　南吕抬眸看去，小姑娘正在绑头发，银色的头发被她用一根红绸带随便绑在了一起。

　　可始终有一段距离，他没有看见小姑娘的神情。她紧张兮兮地盯着夷则头顶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手中弓箭蓄势待发，中间几人推着几块巨石，只等人一声令下，杀招便下。

　　夷则和南吕两人要逃出生天的机会不大。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南吕朝她这边走来，她心里顿生不妙，抬起头，果然看见剧中那人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织吾瞬间惊慌失措爬下马背，没站稳崴了脚，跌倒在地，疼痛伴着灰尘扬起。这时，她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年轻少将只身守在剑门关前，万千箭矢齐齐朝他飞去，直到死前，他那双眼都没有闭上。

　　耳边响起轰隆声，又回到了山道，箭矢齐发，巨石滚落，全部朝着夷则而去。

　　李见寒怎么死的，她以前从没见过，如今也只是一个残缺的画面，就已经足够令她心神俱裂。
　　但，眼前是夷则，那些杀招就在她眼前全部涌向了夷则，这一瞬间她发现，那样的疼痛她绝对再也不能经历一遍！

　　李见寒陪过她的青春年少，固然重要，可夷则扶着她从低谷走来，救她教她，避免了她踽踽独行在黑夜里。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谁更好，她说不清，但她都需要！

　　“夷则！回来！”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可声音依旧细细小小的，传不到夷则那里。只是当看见她跌倒在地那一瞬间，他慌了神，手中动作更是凌厉。

　　“回来！危险！快回来！”

　　见他朝朝狠厉，却没有回来的趋势，织吾心慌得不得了，眼中蓄满了泪，一眨眼便滴落了下来，在没人注意的角落被腕间金莲吸走。

　　就在这时，那些巨石和箭矢涌来，她有一瞬间恍然，那刚刚是？

　　来不及多细想，她忍着疼起身，本能的挥手，好似这样就能帮他挥开那些飞奔过来的箭和石头，随着她的动作，一道道金光射出。

　　“借汝之力，助我渡人，若有来日，定当报之。”

　　她瞳孔微颤，唤出莲花灯。

　　夷则挥出剑，划过对方颈肩，献血喷薄而出，溅了他半张脸，转过头看见小姑娘踉跄着朝他跑来，这时头上的箭矢和巨石已经以难挡的趋势下来了。

　　他一丝没有耽误，迎着她而去，这一次他近距离感受到了恐惧。

　　南吕背对着二人，驱动着弯月刀挡在身前，退了几步，后背抵住了夷则，“怎么样？还好吧？”

　　显然，狼狈的只有他。

　　南吕背对他，脊背绷得很紧，天青色的衣袍殷红几片，脸上也垂落几缕头发，脸上汗湿一片，“小九，蹲下，我们保护你。”

　　但凡他稍稍侧过身，就不难知道是谁保护谁了。

　　莲花灯快速旋转着飞至三人头顶上方，散发出耀眼白光形成了保护圈罩住他们。

　　她用力挤出一滴指尖的学滴落灯芯，“去！”

　　那一半黑莲瞬间喷射出数以万计的银针，随着它们入肉入骨，山顶上的人全部一齐跌落下来，而早先他们射来的剪和巨石，纷纷成了他们的致命符。

　　“小九！”

　　夷则及时接住她，小姑娘额头上浸出豆大的汗珠，眼眶泛红，眼睫毛还湿漉漉的。
　　“夷则，没事了。”

　　是没事了，危机解除了，可小姑娘却昏迷过去了。

　　都还没来得及收回莲花灯，往常它会自己回去，今天奇了怪，她昏过去之后，莲花灯就掉在了地上。

　　夷则背起小姑娘，将莲花灯捡起，包好放在了她的小包袱里。

　　“小九没事吧？”南吕在马身一侧扶住她，待夷则翻身上马后才松了手。

　　“没事，就是太累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她昏迷的原因，脉象并没有异常，他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兴许和那盏灯有关。

　　那盏莲花灯似乎知道他们的路被巨石挡住，甚至还将巨石扫开清出了一条小道。夷则将小姑娘搂紧，道：“今日小九的事，烦请十一哥不要说与他人。”

　　南吕惊愕回头，他都多久不曾这么喊他了……

　　“那是自然。”
　　一路以来，他早就见识了小姑娘的特殊，心知她绝非普通人，起先还忧心过夷则看上了这么个小姑娘，定是困难重重，后来又想到他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轻松容易的路可走呢。

　　所以，都不用夷则提醒，他也不会将这些事说给别人。

　　“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

　　危机排除了，那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夷则将织吾护得很好，一路上经过几个村子，都没有人看到她，只见到两个年轻男子，说是寻找失散了的小姐和老仆。

　　可都无人看见。

　　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马上就要进入上洛地界了，照理来说，那两个人的脚程不可能比他们还快啊？

　　这时，一阵规律又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面都随着振动，举目望去，只见前方出现了一队行装统一的人马。

　　“是成王。”

　　夷则低声道，随即拉紧缰绳调转方向，朝着最近的村子跑去。

　　南吕惊呼一声，紧随其后。
　　“成王怎么出现在上洛？！他不是跟着北帝去春猎了吗？”

　　谁知道呢？总之，少与他扯上关系为好。

　　夷则二人速度算快的了，可仍没能完全甩掉成王的人。

　　来人紧紧跟在他二人身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朗声喊道：“二位大人，请留步，我家主将有请。”

　　此话一出，若再罔顾那便是他们的不对了，民不与官斗。

　　“吁～～”

　　南吕惯性地笑着回身，“敢问小哥，你家主将是？”

　　小将行了一礼，“神玑军右卫将军李将军。”

　　“啊～～原来是右卫将军啊～”他斜着身子，悄声问身旁的人，“你认识？”

　　夷则摇摇头，“不认识。”
　　李姓可是大姓，在朝为官者不少。

　　小将目光坚定，眼神都不曾转向夷则身前隆起的一块，只定定地回望两位的视线。

　　“小哥，可知道我们是何人？”

　　小将闪过一丝疑惑，道：“恕在下识人不广，确实……不知您二位的身份，只是将军让我来将二位请过去。”

　　话音落，他退开几步，将夷则他们身前的路让了开来，只见道路尽头密密麻麻的将士，高举的旌旗上大大地写着“李”。

　　最前方站了一年轻男子。

　　夷则眯起眼，只觉那张脸有点熟悉，当下却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阵仗已经由不得他们不去了，他若是一个人脱身不成问题，但眼下怀里有一个昏迷的人，还有个负了伤的人。

　　更何况，对方目的根本不清楚，他们与之不见得有仇怨，即便有仇，又能逃去哪里。

　　夷则微微颔首，趁着这个时机伸手去察织吾脸上面具是否还服帖，随后又捏了几下，让她的脸舔了几条褶皱。

　　南吕策马首先走了出去，“烦请小哥引荐。”

　　靠近了些，夷则看清李将军的模样，突然想起，这张脸和李见寒那张脸有五成相！

　　“久闻二位大人名号，一直未曾得见，如今倒巧，给我遇上了！所以冒然请二位一聚，交个朋友。”

　　夷则拢紧披风，紧紧盯着那张脸，“幸得将军赏识，我兄弟二人散野惯了，与朝中结实甚少，敢问将军可是陇西李家？”

　　他大笑出声，年轻的将军声音很是好听。

　　“夷则大人所言不错，我乃陇西李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