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65、沉沦痴迷（二）

　　“为什么？”
　　面对她的突然举动，雷奥·冯·卡斯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泽，他没有回头看她，冰凉的触感是真实的枪支，他精通武器自然知道如果林希对准他的脑袋扣动普通枪支的扳机会有怎样的后果，更别说林希拿的似乎还是他最新研发的热武器。
　　他想起当初苏拉对他说的话，那时候，苏拉也问过他为什么，她说他并不是那么相信别人的人，为什么会把那么稀有的感情给予一个地球人。
　　那时候他回答，只是想尝试一下，如果放任自己去信任一个人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被对方背叛呢？
　　林希看着跟前将杀气一瞬间收敛起的男人，虽然这一刻他的背影看起来苍凉寂寥，但她没有丝毫收回武器的念头。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拉破脸皮就进行到底，她说：“你的命有我需要的价值。”
　　“你也要把我的命卖给别人？”雷奥·冯·卡斯的声音平稳而淡漠，深处隐含着深深的痛。
　　林希不能理解他所说的“也”包含什么意思，她的确是想要将他的命卖给卡斯星人。她的脑海中不会有留下卡斯星人高科技，或者让卡斯星人教会地球人更多知识的理念，她只希望能通过这样简单而直接的办法让他们离开这颗星球。
　　“是。”她没有否认。
　　雷奥·冯·卡斯突然笑了，笑意冷浅，他望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说道：“我对你做的，你一点都没有高兴过？”
　　林希沉默片刻，偏转了视线，生硬地说道：“没有。”
　　雷奥·冯·卡斯的眼中充满了冰冷的讥诮，绷紧的肌肉让他的坐姿隐隐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得可怕。
　　林希这次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主人，与其一直问我，不如您带我去见星督撒弗。”
　　雷奥·冯·卡斯的眼睛越见深邃，黑暗的冰冷气息从他脸上浮现，让他整个人变得阴霾起来。那时候他对着苏拉的问题，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会让背叛者生不如死。”
　　屋里经过短暂沉默后，雷奥·冯·卡斯同意了林希的条件。
　　他的视线落在身侧的女孩手上，冰冷的心里有不可思议的平静，当初对苏拉说得那样斩钉截铁的冷漠话语，在靠近林希之后变得荡然无存，他自嘲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连对背叛的惩罚都无法硬起心肠。
　　可是，他不想，不想对她有任何伤害，即使她正在威胁他的生命。到底生不如死的是背叛者，还是他自己。他顺从的走在林希跟前，步履缓慢。
　　如果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有什么最重要，那并不是他的利益和生命，而是身后的女孩。
　　他的感情来的突兀，却无法轻易消散，从她的影子闯进他心底那刻起，不管用什么方式他都无法再将其拿出，对他来说，哪怕她只是一个虚幻，可却已经成为他心底最柔软的的部分，拥有的时候他才能从麻木冰冷的自己身上感觉到温度。
　　一百年前，从他爬出那个深渊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目标。
　　从黑暗中走出之后，他该做什么？未来何去何从？他没有在乎的，没有期待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欲望，最初的他甚至和一台冰凉的机器一样，机械的维持自己的生机，胸膛里跃动的只是一颗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的心。
　　活着，仅仅是他的本能。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多了渴望，除了商亮教给的一切，他也想自己拥有。
　　想尝试换种更有色彩的生活，他希望自己有所改变，他将林希作为契机，却不知不觉的再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他很想问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甚至不惜出卖他？
　　所有的问题最终也只深埋在心里，他不需要知道答案，他可以做的，是给予。
　　“等等。”林希突然停住了脚步，眼底溢满迷茫。
　　她的眼角跳了跳，脑袋里好像有种古怪的声音在呼唤她，如果不回应，胸口就像闷着块大石，让她烦躁地不能呼吸。
　　洛浦城地下被军队严密控制的地下室，最厚实的密封金属门内，弗曼·冯·卡斯双手交握，柔顺的银发垂在俊美的脸颊边，阴霾深邃的目光透过那锈迹斑斑的陈旧古老大门。
　　“好孩子，这么着急干什么？你需要问问，他有什么要求？”
　　他轻轻地一笑，手指有节奏地敲在身前的桌面上，明明是最简单的音符，并不起眼的节奏，却突然像是在林希脑中炸开一般，她身体歪了歪，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
　　好奇怪的感觉，林希握紧了拳头，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漠然面无表情的熟悉的脸。
　　她晃了晃脑袋，那瞬间对方的动作像是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米娅，弗曼·冯·卡斯制造的非常满意的生化人，笔挺地站在阴影里，纤长的手指沉默地指着某个方向。
　　“不走了？”雷奥·冯·卡斯感觉到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动静，淡淡地出声问道。
　　“向右转。”林希的声音低沉黯哑。
　　雷奥·冯·卡斯没有拒绝，这条地下通道是机密的军事密道，每一条都相通，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可以到达同一个交叉路口。
　　林希不知道这处地下有多宽广，纵深看去，前方隐隐约约的幽暗灯光映照下，拉长的阴影看不到尽头，谁也不知道这陌生的地方在暗处潜藏着什么。她深吸口气，继续用武器顶着雷奥·冯·卡斯。
　　偶尔，她会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她还记得雷奥·冯·卡斯那可怕的精神力，也还记得机械生命十三给予了雷奥·冯·卡斯什么东西的景象。而他在问完她问题后，就没有任何反抗，无声无息走在前面的身影安静得诡异。
　　她本来已经做好雷奥·冯·卡斯反抗的话，她召唤龙神机甲强制绑架也要带走他。
　　可他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再对她说。
　　望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林希的手变得有些沉重，烦躁的情绪中，有一丝苦涩在蔓延，耳边似乎还回荡他看着她吃东西时说的话。“我相信你”，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流畅并不似作假，那时候他的目光温和平静。
　　林希使劲摇了摇脑袋，心烦意乱中突然撞上了雷奥·冯·卡斯的后背。
　　“小心！”
　　她没来得及反应，便顿觉脚下一空，与此同时腰间一紧张，一只大手将她捞在怀里，把她按在温暖熟悉的胸膛前。
　　林希只感觉到两人急速下坠，光亮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就像遥挂在头顶的星星。
　　紧接着，是重重的坠地冲击，她听到了男人的闷哼。
　　她看不见他的情况，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落地时被男人的身体缓冲并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所以她可以在第一时间握紧了武器，从他松开的怀里翻滚出来，动作精准得就像能再黑暗中视物。
　　“这是什么地方？”林希警惕地将枪口横在他的方向，尽管她现在还看不清他在哪里。对她来说，直觉足够。
　　雷奥·冯·卡斯的视线却能清楚看见林希的一举一动，常年的黑暗生涯，让他甚至能看清少女脸上惊惶的表情，他伸手将枪口扳离自己：“不知道。”
　　林希的手臂一紧：“不准动！”
　　“好，我不动。”雷奥·冯·卡斯环顾四周，淡淡地说道，“我怀里带着通讯器，你可以联系安德烈·唐来接我们。”
　　林希张了张嘴，陡然一道清晰的意念传入她的脑海。“还在等什么？问他想要什么。”明明是很熟悉的声音，她却突然想不起到底是谁，只知脑袋一热，慢慢地放下了武器。
　　雷奥·冯·卡斯看着她突然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他的方向，想起她体内让机械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毒，面色一寒，伸手拉住她，一把将她扯回他怀里。
　　“你……”
　　他的声音被枪口给堵回嘴里，金属的腥甜味顿时充斥嘴间。他看见女孩的眼神渐渐变得漠然，她的声音轻缓无情：“松开你的手，起来。”
　　不顾他是否摔伤，她站了起来，并且强迫他也站起来。
　　“不能联系安德烈·唐，我会被抓住，在见到星督撒弗之前，我还不能被抓住。”林希说道。
　　雷奥·冯·卡斯此时就算想给她说自己便是她要找的人也没有办法，她直接用枪口塞在他嘴里，无情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被她牵引着，缓缓地在这个空间摸索，许久，随着林希手一动，室内洒下昏暗的光线，四方无窗的房间陈旧古老，只在一个角落里放置着冰冷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