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64、沉沦痴迷（一）

　　暮色已经退到地平线处，夜的味道开始在这个星球的地表蔓延，回到雷奥·冯·卡斯的大楼中，林希一眼便望见背手站立在落地窗前的清冷高大的身影，男人完美冷俊的侧脸如尊完美的雕塑，她收敛了自己散发出的所有可疑的精神力，缓缓地靠近过去，然后沉默的跪下。
　　雷奥·冯·卡斯转身便看见她恭顺跪着的模样，他眉头微蹙：“起来。”
　　“谢谢主人救命之恩。”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迈步走到林希跟前，“还有什么事？”
　　“请主人原谅。”
　　林希没有具体说什么事情，这也只属于她和雷奥·冯·卡斯之间的心照不宣，女孩的身份与她当初的身份认证完全不同，不管什么原因，欺瞒主人是大罪。
　　雷奥·冯·卡斯没有回答她，开口淡淡地问道：“你今天醒来后出了城里？”
　　“是。”
　　“想逃走？”
　　林希顿了顿，沉默片刻后应道：“是。”
　　雷奥·冯·卡斯眸色一沉，紧绷的脸色散发着冷意：“为什么又回来？”
　　“因为我无处可去。”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跟前的男人半晌没有出声，林希耐心的伏低了身体，却意外的听到了一声笑意，她抬头望去，对上雷奥·冯·卡斯深邃的黑色眼睛，只觉得看到了比以往更宽广和深沉的世界，就仿佛在瞬间看见了无尽的星空，惊艳于那璀璨明亮的光芒。
　　或许那声笑意只是错觉，至少现在看来，他是板着脸的。
　　“跟我过来。”雷奥·冯·卡斯没再问其他，直接命令道。
　　林希站起来，揉了揉跪酸痛的腿，紧紧地拽紧了拳头，看向雷奥·冯·卡斯背影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那个机械生命说过，他是波克·冯·卡斯，那位卡斯星人最伟大的皇帝。不知道卡斯星人会否为了他们伟大的陛下而放弃一颗贫瘠的小星球。
　　她跟着他，从楼上不断下降，渐渐到了地底深处，不断下降的电梯外能看见粗重的金属支柱，雷奥·冯·卡斯的大楼就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军事基地，每一处都设置了严密的关卡。
　　越往下走，林希越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劫持这位可能是皇帝的卡斯星人，更不知道前方面临她的将会有怎样的惩罚。
　　路过地下有些层数的时候，她隐约还能听见惨叫和拷打的声音，不由得脸色有些发白。
　　或许在半路上劫持他更好，林希虽然这样想着，最终却没有行动，电梯上的监控无处不在，还有随处可触碰的警报装置。她在等待机会，等待雷奥·冯·卡斯转入一个没有防备的死角。
　　电梯之后的通道，是光与暗的阴影交替，一路上沉默不语的雷奥·冯·卡斯越发将自己沉在阴暗处，林希稍微分出了一点精神力，伸手触碰身侧的墙壁，凡是她经过的地方，都做好了记号不至于一会儿找不到退出的方向。
　　这里没有明显的监控装置，且没有别人，是好机会。
　　如果她能绑架雷奥·冯·卡斯……
　　林希看准机会，猛地扑了上去，却不料他刚好转身。她这样冲上去的行为，无疑将自己投入了他宽阔的怀抱，且被他一手拿捏住手腕，轻轻地斜提在半空。她脸颊贴在他胸前怔住，就在这时，他的另一只手将她的眼睛给挡住。
　　“我没有让你来投怀送抱。”他单臂拎着她，嗅着怀里熟悉而温暖的柔香，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声音没有恼怒，反而是淡淡的低沉温和，“就这样，别动。”
　　温和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冰冷的他发出的，这种落差仿佛有种异样的魔力，使得林希一时忘记了反抗。
　　直到强烈的光线重新回到她的视野，林希没料到他提着她，突然松手的瞬间，会让她看见那样华丽的餐桌。柔和温馨的灯光下，不少只能在地球的传说中出现的蔬菜、水果散发着清香静静地躺在古朴华丽的长条餐桌上，动物的肉质用复杂的香料调和，迎面就是诱人的浓郁香味。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下，连卡斯星人自己城市里都少有的原生态植物，被这样铺张的用作食材，只这种行为就极其珍贵。
　　这是什么意思？
　　她呆呆地抓着雷奥·冯·卡斯的手指，如小兽一般攀着他。
　　雷奥·冯·卡斯将她放在桌前，自己走到她侧面，坐在模样怪异的乐器前，手指绷直，格格地弯曲了几下，然后将手轻轻放上去。
　　“安德烈·唐说，美妙的食物与音乐，会让地球人感到愉悦。”雷奥·冯·卡斯手指一动，一串美妙的音符随着他精准的动作回荡在周围。音乐在舒缓中充满了大气广博的气度，如站在万米高空俯视无边无尽的荒原。
　　一曲之后，林希都差点忘记呼吸，怔怔地看着那个动作优雅而充满魅力的男人，脸颊突然有些发烫。他是为她而演奏的，她与他相处中知道他会不定期去学习这些旁门技艺，但也肯定的知道他从来都是独自练习，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演奏。
　　“别看我，吃吧，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你实在太瘦。”雷奥·冯·卡斯收起乐器，看着林希说道。
　　“为什么……”林希只觉得头脑有些混乱。
　　雷奥·冯·卡斯扫了桌面一眼：“不喜欢？”
　　亏他花了这么多天时间来培养，就因为机械医生说这些东西对地球人的生命元素补充有益，不过看林希的表情，并没有安德烈·唐口中说的那样愉悦。
　　“不，”林希摇摇头，“您，您不是要处罚我？”
　　“就因为你骗我？”
　　林希一咬牙，没说话。
　　“我不在乎你是谁。”雷奥·冯·卡斯走到她跟前，扶着桌面，躬身看着她，“你只需要告诉我，高兴吗？”
　　如果你把自己绑起来然后命令卡斯星人撤出地球，我肯定非常高兴。
　　林希暗自腹诽，对着雷奥·冯·卡斯却扬起了嘴角的笑意：“高兴。”
　　雷奥·冯·卡斯满意地在她身边坐下，长腿一搭，随意地仰靠着，脸上是难得的轻松：“吃吧，喜欢的话，我再制造给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希埋首看着跟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半晌没有动手。
　　“为什么……”雷奥·冯·卡斯保持着现在的姿势，陷入了沉思。
　　他该怎么回答呢，对她，他没有考虑过好与不好，只有愿意不愿意，他愿意为了她去尝试努力，愿意多去了解所谓的地球人的生活习性，也愿意为了她以身犯险，至于这是为什么，他说不清也不想解释。
　　林希送了一小片瓜果进入嘴里，双目瞪大，这种绝美的滋味她从未尝试过，就像一股清泉陡然从了喉咙间流入了五脏六腑，全身心都得到了滋润。
　　雷奥·冯·卡斯终究没有回答她，他静静地看着女孩从有所防备到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手指放在膝前微微地敲动，好半天才说了句：“地球人就那么饥饿吗？”
　　“如果您被饿上一周，就知道我现在的感觉。”林希又塞了一片肉，然后肚子稍微有些痛，印象里似乎记得不能久病之后肠胃弱不能暴饮暴食，可手却停不下来。
　　“卡斯星人十天不进食也没有关系。”雷奥·冯·卡斯说。
　　所以你们才是怪物啊！林希瞥了雷奥·冯·卡斯一眼，这话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她专心食物，雷奥·冯·卡斯却专心的看着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小，他曾经那样抗拒接触人，而现在只是稍微远离她，就恨不得将她再拉入怀抱。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林希给他的感觉，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只是面对林希那样弱小的生命，他就想把一切好的、她所喜欢的都送到她面前，只为她展颜一笑。
　　他就这样看着她酒饱饭足，看着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然后转到自己身后，小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他听见她问他：主人，你这里没有一个护卫，不怕有危险？
　　为了不让别人分享他观察她的乐趣这点，雷奥·冯·卡斯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句：“这里没有别人。”
　　“我呢？”
　　“我相信你。”他盯着她，脸上是融化开的温柔，轻描淡写的口气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刻的宁静在一只冰凉的枪口抵住他的后脑时被打破，林希紧贴着他的耳边，轻轻的、缓慢的说道：“多谢主人的信任，不过您若是反抗，我还是会扣动扳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