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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不过小新娘并没有醒来,扇子一样浓密平直的睫毛在瘦得可怜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有苍白的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
      完全想象不到这个小东西是怎么跑出来这么远的。

      五条樱醒来时,天早已黑透,散乱稀疏的星子低低的挂着,不见月色。她琥珀色的眼瞳中映出明亮的火堆,还有火焰后黑色的人影。

      火堆上煮着什么,散发着简单的食物味道,旁边不远不近地烘着一件深红色的袍子。
      似乎是自己的外衣。

      樱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蜷了蜷手指,坐起身向火堆靠了靠。

      夜色寒凉沁入肌肤,单薄的鸦青色褂下只能勉强蔽体——其余的好像都是落水后自己手忙脚乱扯下去的。

      趁着对面那人似乎侧着头在发呆,樱轻手轻脚地溜过去,踮着脚把外衣从插在地里的粗树枝上摘下来。

      落到对面的太宰治眼中就是小乌龟刚刚醒来就跑去将自己的壳重新套上。

      樱并不知道有人一见面就把自己定义为笨蛋乌龟,她将仍旧潮湿的外衣仔仔细细地穿好,又尽量整理了一下刘海和鬓发,才走回火堆边,悄无声息地跪坐到太宰身前。

      “...”

      太宰没有看她,动也没有动一下。

      樱虽然认出了他就是照片上那个要成为自己丈夫的少年,却因为从没有接触过外男,又习惯了沉默,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太宰装作才发觉自己脚边有人的样子,回过头来轻巧地露出笑容。

      “呀,小姐您醒啦,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五条樱微微低着头,温顺地应答:“并无不适,津岛大人。”

      太宰的目光迅速冷了下来,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锐利的目光盯着女孩儿沾着泥沙的发顶和残留水痕的侧颈,一时间只剩下火焰的声音若有若无地撩拨着星光。

      “小姐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名为太宰治,怎么会有津岛这样闻名遐迩的姓氏呢。”头顶的声音依旧是笑吟吟的,但樱清晰地感觉到不含一丝温度的视线像是手术刀一样,正在细细地剖开她这具狼狈的皮囊,检视她的来意。

      樱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张毫无感情的笑脸。

      似乎是她面上那种懵懂小兽一般的愚蠢取悦到了太宰,少年突然弯起了眼睛,从横倒在火堆边的树干上坐到了樱的身前。

      骤然拉进的距离让樱有些僵硬,却仍旧纹丝不动地跪坐在原地,让太宰忍住不又凑近了点,两个人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流。

      樱微微坐直身体,目光依旧驯顺地收敛在睫羽后,轻声回答太宰方才的反驳:“妾在婚礼前有幸得君相片一观,以期...相会。”

      听见她文绉绉的回复,太宰治面上的笑意淡了点,他也发觉五条樱几乎不会与自己有眼神交流,方才那一点因为自己舍弃姓氏而流露的惊愕几乎是她能流露出的全部心绪了。

      太宰治那一点新鲜感在樱木呆呆的反应中迅速消耗殆尽,他站起身,拍了拍草屑尘土,打算找个借口丢下这个已经被规训成木头人偶的未婚妻。

      “——我十分感激太宰先生。”

      出乎意料响起的话语暂停了少年离去的身影,太宰治回过头,刘海垂落下来,与仍旧留在原地的女孩对视。

      樱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清冽星光:“我不喜欢五条家。‘五条樱生而为罪,所经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这是我比‘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更早记住的话。我的命运从降生开始就被写得清清楚楚,生在咒术界中的人降咒胎绝无第二种活法,然而父亲用一切换取我拥有了一个短暂的童年,让五条樱没有独自在封印中成长到可以生育的年纪后无知无觉地作为工具被使用直至祓除之时。”

      太宰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父亲从不会向我讲述他出门的见闻,他怕我有了憧憬却意识到无法实现的痛苦——可母亲也是为了父亲的爱而甘愿永居深宅,因此我曾经认为与您的婚约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在离开五条家后服侍在您身边会让我像母亲一样甘之如饴地接受这种生活...”

      樱慢慢站起身,袍袖上花蔓葳蕤:“但是在出嫁前日,我听说您已独自离家月余未归,且仍旧毫无音讯,我第一次意识到,顺从并不是唯一的活法。除了那座我从未离开过的五条宅邸,外面还有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御三家、没有尊贵的神子或是‘家族耻辱’、没有喋喋不休的长老和礼仪规训的世界,一个属于非术师的世界——”

      她太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斟酌着词句努力隐藏声带中逐渐明显的颤抖。

      “也许那个世界对我来说才是正确的,毕竟活着的五条樱在他们眼中本就和非术师也没什么区别,”樱攥紧了袖口,呼吸有些急促,“那时我虽然刚刚升起念头,可我...还没有想清楚,外面的世界真的会比现在的好吗?我真的能从五条家逃出去吗?”

      太宰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樱的声带几乎到了极限,最后的那些话在颤抖的声带和僵硬的舌头间支离破碎,即使重复两遍也很难被听清。

      “但实际上母亲早就做出了决定,当晚我就被送到了港口,船和接头人都是提早安排好的——改变五条樱的命运并不需要五条樱的意见。”

      再铁石心肠的人见到这样楚楚可怜的小女孩柔弱却坚强地诉说痛苦往事都会心生怜爱的吧?太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笑出了声。

      “抱歉、噗...哈哈哈实在是抱歉,五条小姐。”少年的戏谑笑意未及眼底,虚握成拳抵着唇边的右手终于在他笑声渐止时移开,“我只是看到了一只木头人偶十分出彩的表演,情不自禁而已。”

      五条樱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间散去,面无表情的模样确实如同精巧的木雕泥塑。她毫无被揭穿全部言语皆是虚情假意的慌张,仍旧朝太宰治浅施半礼:“鹦鹉学舌,让太宰先生见笑了。”

      此时此刻,太宰治才难得地生出足够的兴趣,他再次主动靠近五条樱,在女孩直起身时他的鼻尖几乎划过她冰冷柔软的脸颊。

      “为了奖励你出色的表演,五条小姐,我允许你回答我的提问:你不惜如此大费周折地取得我的怜惜,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五条樱与他对视一眼后垂下睫毛,既不慌张也未后退,轻声说:“我希望太宰先生能够帮我躲开五条家的抓捕。”

      “倒是不出所料呢,五条小姐。”太宰治抬手抹去女孩儿脸侧一道淡淡的泥痕,“既然装可怜的办法失败了,你要如何继续打动我呢?”

      五条樱眨了眨眼,丝毫不在意他轻柔语气里的嘲弄,开口回答:“如果我被抓回去,你也会被找到。”

      太宰治挑了挑眉。

      “我会告诉他们你改名叫太宰治,穿着衬衣和西裤,身上缠着很多绷带。”

      太宰治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当我第一次靠近你时,在你身上留下了特殊的标记,我被抓住后可以用追踪标记的方法换来一个束缚,”五条樱抬眼注视着重新盯着自己的太宰治,毫无波澜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希望你的价值足够我靠着束缚活下来。”

      太宰治彻底笑了出来,他许久都没有笑得如此尽兴了,过分放纵肆意的笑声在夜色中甚至有些像寒鸦嘶鸣。

      等到他终于平息下来,擦去眼睛笑出的泪花,转头一看五条樱正抱着那只在火堆上煮了很久的罐子认认真真地吃里面半生不熟的草籽和蘑菇。

      五条樱长到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粗劣的食物,好在她并不在意蘑菇上浓重的土腥味儿、草籽上没摘去的芒刺,汤中混杂的砂砾或是汤面飘来飘去的虫翅。

      太宰治蹲到他身边,托着下巴仰头看着女孩儿认认真真地把罐子里能吃掉的东西全都塞进嘴巴咽进肚子里,他好奇地摸了摸樱的肚子。嗯,依旧是平平的,丝毫找不出来那一大罐汤倒进了哪里。

      樱放下罐子,对于太宰治的毛手毛脚毫不在意,她低头静静地注视着太宰治,等待少年的决定。

      太宰治笑起来,眼睛弯弯,十分灿烂地开口:“我啊,今天来到河边是为了找到适合入水的地点呢,结果救了你反被赖上了。”

      五条樱认真地听着,在他停顿后配合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打断了我的自杀计划,因此你要在五条家停止对你的搜捕后协助我成功自杀!”

      “我协助你自杀的话难道不是谋杀吗?”樱冷静地反问,“太宰先生逃家后只是为了不死在出生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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