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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这个冒冒失失、有些愚蠢却足够忠心的女人是长老的表侄孙女,咒力和术式都普普通通,在十五岁就被打发来看顾樱和辉夫人这对孤儿寡母。她并不能算很坏,只是认为所有五条都应该全心全意地为五条家做贡献。像是丈夫死后就疏于管教孩子、一直靠家族养着樱的辉夫人就稳稳地踩中了禾子的雷点。导致樱即使听话温顺得像个完美的小木头娃娃,也经常会被禾子迁怒。

      不过今夜过后,就不会再见到她了吧。樱这样想着,微微侧过头去,对女人说:“禾子姐姐,我想去见一见母亲。”

      五条禾子粗浊的呼吸声停了一下,她盯着女孩儿纤弱温顺的侧脸,垂下的眼睫像是收拢的蝶翼——和辉夫人真像啊,那个同样娇弱清丽的女人,即使根本不是咒术师却依旧能够保持那种让人咬牙的矜傲。可惜辉大人死后,她就悄无声息地枯萎了,像这片曲折回环的宅邸中无数失去丈夫的女人一样,化作尘泥孕育滋养新生的五条。这样想着,五条禾子突然觉得樱顺眼起了,毕竟樱也是一名五条,有着和辉大人如出一辙的挺直鼻梁和转折精巧的下颌。

      禾子走过来托着樱的腋下把女孩儿提了起来。樱裹着沉重的婚服,一时略微有点站不稳,然而禾子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她扶着自己直起身体,然后牵着手沿着石径走向辉夫人的屋子。

      樱似乎有些紧张,她罕见地用力握住禾子的手,好像是要从这位表姐这里寻求些许安全感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虽然她的用力在禾子看来也不过是奶猫般虚软,但是一向牢牢抓着对方手腕的禾子也不免在这种时刻稍稍放松了些,虚拢着那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软嫩小手,一起走过院门。

      远远地瞧见辉夫人的屋子亮着灯,有夜风自檐下过,卷入一室落花。

      禾子皱了皱眉,有些迟钝地思考着,辉夫人的屋门一向是紧紧闭拢的,她的病症不能吹风,那么此时...

      就在这档口,一路上安静顺从的女孩从禾子身边飞向了母亲的屋门,绚烂的婚服反射着灯火,简直像是在燃烧一样。后知后觉的看守并没能及时抓住这只华美的蝴蝶,昂贵的面料流水般从禾子的掌中滑脱。

      谁也不知道看上去路都走不稳的小新娘是怎么提着沉重的裙摆飞奔起来的,她将女人的疾呼怒吼抛在身后,身上的钗环叮当作响,耳坠的末端一下一下打在肩头,撕裂的痛苦从耳垂蔓延到侧脸,神经疼痛到麻木,无从感知是否有鲜血汹涌而下,弄污了外袍。

      樱成功地赶在禾子抓住自己之前跑到了母亲的屋门外,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目之所及惊到发出一声无措的悲鸣。穿着樱花和海水纹和服的妇人此时面容狰狞如同厉鬼,平日苍白纤弱的辉夫人匍匐在和室血红的榻榻米上,长发癫狂散乱,数只二级咒灵扑在她身上撕咬着,脊背大腿白骨森然可见。

      “跑,樱子!跑!”女人嘶声怒吼,向女儿掷出一直攥在手中的金簪。金簪锋利的尾端刺破了下意识伸手来接的樱掌心皮肤,新鲜的红和上面还未干涸的血迹融在一起。

      五条禾子惊怒交加地赶到,她本能地抬手去抓站在原地的樱,却再次抓了个空。

      落叶一般悄无声息的黑衣人先一步揽走了樱,那人身形修长不辨男女,在五条禾子难以置信的愤怒眼神中轻柔地护住怀中那团女孩儿,几个起落纵身消失。最后落入樱眼中的便是血泊和樱花中的母亲被咒灵咬下了头颅。

      ————

      五条家的宴会上歌舞升平,被请出来当做吉祥物的六眼神子没一会儿就感到乏味,臭着脸提前离席,身后是那些人虚伪地笑着解释说小孩子坐不住。五条悟轻轻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沿着春夜湿冷的游廊往回走。

      廊下一排排的红灯笼格外喜庆,他像是才注意到这些不同寻常的装饰,出声问道:“这些灯笼...是为了谁挂上的?”

      提灯侍女犹豫了一下,感受到六眼冰冷的注视,低声回道:“是长房家的樱小姐出嫁。”

      五条悟依旧盯着她。

      提灯侍女的手抖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补充:“就是那个人降咒胎,嫁到青森那边普通人家里去...今天的宴会就是婚前宴。只不过听说新郎失踪了,长老们认为有失面子,要在对方的领地里多设立几个据点作为赔偿。”

      五条悟眯起眼睛:“那家伙...不是五条辉的女儿吗?是谁的主意,用他的女儿去做交易?”

      提灯侍女不敢回答,只是提着灯躬身在前小碎步行走。

      五条悟撇了撇嘴。

      五条辉的实力不错,他那种身份的人根本不需要出那么多任务,可惜他想要带着女儿离开五条家,为了攒够和长老们讨价还价的贡献值,几乎是在连轴转地祓除咒灵,与其说他是死在了弱小的一级咒灵手里,倒不如说他是被累死的。五条悟漠然地想起有人在五条辉的灵堂里说的一句话,死人是没办法保护任何人的。

      他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即使这个死人是他的伯父,被嫁出去的女孩是他的姐姐。

      然而很快远处院落的吵闹就蔓延了过来,仆役们身上沾着血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连神子都没有瞧见,直直地往主院冲。

      五条悟抬手拽住一个人,不客气地问道:“你们在发什么疯,血是哪儿来的?”

      五条禾子喘着粗气,勉强行了礼,回答道:“——辉夫人死了,樱小姐逃走了!”

      五条悟愣了愣,手上稍微一松,就叫这个女人飞快地跑走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略微亮了亮,为这个意外,为那个名字。

      有人从五条家逃走了。

      真有趣啊。他想,原来不一定是要听他们的话。

      他站在廊下,看着五条家的防护大阵层层亮起,无数道黑影从各处纵身而起冲向远方,去追捕他们逃走的人降咒胎。

      “我记得,五条樱...本来是属于我的。”五条悟突然说。

      站在他身后纹丝不动的提灯侍女呐呐不语。非要说的话,为人降咒胎这种至恶之物应运而生的六眼神子确实可以把五条樱视做自己的所属物,可惜这位神子过分桀骜,长老们一致认为即使用人降咒胎去讨好对方也换不来一个温顺听话的神子,就在悟六岁后潜移默化地将他们隔开了。

      好在五条悟没打算折磨她:“有人随便把我的东西拿去交易,看来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走吧,回正院,我要去问问他们怎么赔偿我。”

      除了最开始的那声悲鸣,突逢大变的女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像是被鹰隼掳走的懵懂羔羊,在黑衣人怀中沉默地睁着双眼,注视着身后飞速远去的旧日囚笼。

      黑衣人跃下最后一道高墙,拔出身后的武器,动作快到樱只是见到了雪亮的光华一闪,五条家的防御帐就被破开一个洞口。听见樱因为骤然刹车的冲力有些艰难地喘息声,黑衣人单手调整了一下抱着樱的姿势,并没收回武器,抬腿迈了出去,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离开了五条家。

      漆黑夜色中隐隐涌动着不详晦祟,身后的追兵如衔尾猎犬,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就悄无声息地咬了上来。不甚明亮的月光落在那些咒术师脸上,五条樱看到一张张漠然而嗜血的面孔,统一得像是戴上了一模一样的面具,樱恍惚见到了父亲。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常常外出完成祓除咒灵的任务,那天他似乎在回来前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身上干干净净的,发梢还有一点潮湿,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麻木。小小的樱在廊柱后面安安静静地露出一只眼睛,并没有被发现。五条辉在推开屋子的房门前顿了顿,抬手用力地搓了两把脸,然后那个笑容灿烂的父亲又出现在了樱眼中,他欢快地叫着“萩子”大步走进了房间去照顾母亲。

      追兵这些大多数都曾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现在也把自己当做咒灵一样要被杀死的污秽存在吧,樱安静地思考。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在五条家里是不详的存在,是她让母亲产后郁结于心,缠绵病榻;也是为了她不被封印起来,父亲选择终日奔波在祓除咒灵之中,直到因为过于疲惫而被咒灵重伤而亡。

      五条樱是灾难,是无法成为咒术师的耻辱,是必定要被五条家光辉的神子亲手消灭的污点,是应当像樱花一样在春风中纷飞凋零、萎谢成泥的存在。

      但是在那之前,五条樱必须心怀感激地尽可能地回报并没有直接抹杀她的五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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