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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静夜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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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书床中醒来,皱着眉头站起来,这个床是真硬啊,看来我需要好些日子才能适应它。
我看到窗户湿了,窗外淅沥沥下着小雨。
算算时间,台风快来了。
新闻上说,未来四十八小时台风就会从海上过来,鸡鸣镇虽然不是它登陆的地方,但作为周边的小镇,它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打开窗,果然,风呼呼地刮着,雨虽小但估计下午就会逐渐加大。
今天我是计划去庙里的,拜拜佛求个签看看未来的运势如何,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不信佛,那为什么还要拜佛,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需要一个心理安慰吧。
纠结了一下,我觉得就算下雨也还是要去。
人嘛,需要当机立断的决心,说走就走的勇气,做事不能拖拉。
换了一件冲锋衣,我就出门了。
镇上以前还有挺多庙的,随着时间都破败了,也很少有人去当和尚,久而久之镇上就剩下了一座庙。
静安寺。
没错,和魔都的静安寺一个名字。
只是它的名气规模都和魔都的那个庙差距甚大,有如云泥之别。
静安寺建在白云山的山顶。
白云山,鸡鸣山,万象山,它们分别在镇上的三个方位,呈三角之势。
白云山和万象山的破败不同,它山脚下是白云广场,周边是一条商业街,人流量十分可观,这使得静安寺的香火能一直兴旺。
雨天路滑山路不好走,我走得慢,路上还能看到有几位老人相互扶持,小心谨慎地一步步下山。
雨天都来烧香拜佛,他们是得有多大的虔诚之心啊。
我不明白这股信仰之心,也不知他们求的是什么,那么我,求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心理安慰?
可我为什么要一个心理安慰?
生出这个念头的瞬间,我竟有些不能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
我疯狂地吸气喘气调整节奏,终于渐渐把呼吸调整回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一大口,一定是爬山累了。
之后的山路全程安稳,我爬到山顶站在静安寺的门口。
门口有个身穿黄袍的和尚拿着扫帚在清扫地上的落叶,此时天上的雨有些下大了,风也有些喧嚣,地上被他扫到一堆的落叶大半被吹起,这些落叶在空中打着圈圈。
我说,“师傅,要不等天晴了再扫。”
师傅摆摆手:“我不是在扫地,这是一场修行。”
我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还是办自己的事吧。
进了庙,我看到一位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祝我儿下午手术成功。”
说着,她趴下身子,五体投地,对着那硕大的佛像虔诚恭敬地拜了又拜。
我数了,一共拜了九下。
等到她艰难地站起来,拿起拐杖我才发现她的脚是跛的。
我以为她是用拐杖当做登山杖。
没想到她的左脚比右脚矮了十公分左右。
她撑着拐杖,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歇息,很难想象她是怎样爬到山顶的。
门外,雨下得有些大了,我以为她会等雨停,她只是披上雨衣就出门了。
我看到她没走几步就又停下来,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她的身上,就这样,几步一停,她走得很小心。
她儿子又是得了什么病,手术是否会成功?
我忽然在想,人的悲欢果然是不相通的,有人在受尽苦难折磨,有人在苦中作乐。
人生的目的地在哪,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
诚然讲,我是不知道我的人生该是如何。
有一点我想得很明白,我有点冷血。
我应该去搀扶下阿婆,可我无动于衷。
我没有被她的苦难所触动,等看不到她的身影,这之前发生的一切好像就是书中的一个片段,已被翻阅而过。
我像模像样地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拜了三下。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想要怎样如何的,只是想着来都来了,形式不能少。
随后我在庙里走走逛逛,然后就到了饭点。
我毫不客气地在庙里蹭了一顿饭。
偶尔吃吃素菜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吃饭的时候我听僧人们说,下午一点要把人峰塔的门给锁上。
人峰塔在庙的后面,一共七层,里面主要放着一些经文和古物。
站在山下就能看到这座七星宝塔,很是神圣,我还没进去过,便问我能去吗?
僧人说可以,但是要在一点之前出来,不然门锁上可就出不来了。
我听完赶紧把剩下的两口饭扒拉完,便往人峰塔跑。
我对人峰塔内的事物并不好奇,我只是想要站在最高处看一下风景。
我一口气跑到顶层,推开窗。
至高点的风景独好,一览众生皆小。
整个小镇都缩成一块块积木,街道都成了一条条细线,它纵横交错,我闭上眼想象它在我的脑海中,镇上的大大小小街巷我都不知走了多少遍,毫不夸张地说,关于小镇的记忆已经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
这是哪里,那是何方,这街有多长,我都能用手指给比画出来。
我的脑中,小镇的图纸在重新被我勾画而出。
而我的冥思被一记钟声给打断。
人峰塔内挂着一口巨钟,每逢整点僧人便会敲响它。
这声钟鸣绵长厚重,穿透了雨声,向着广袤无边的天地荡漾而去。
我意识到不能在这里久待了,我该去求一个签。
我特地等到下午求签,说来还是有些忐忑,不想求到一个下下签。
师傅问我,求什么?
我思索了一秒,不知道,希望师傅为我解惑。
师傅摇了摇筒中的竹签,随后掉出一根。
他用手指捻起,眉头一沉。
颜回短寿为圣,这是啖河止渴之兆。
我试探问道,这是,下下签?
师傅点点头。
月下围棋局,谁知子来落,听琴不相识,袖手问颜回。
我想到运气差,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差。
师傅说来听听,这是个什么下下签。
不宜迁徙,不宜劳作,生意只可守旧经营,不可妄取。
师傅看看我继续说道,谋事难成,婚姻,亦不成。
我心情倒是很平静,叫师傅把签给我看看。
我握在掌中好生打量,随手一捏,诶,这签就断了。
师傅忙说,折断五十啊。
我赔了钱就走了,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这里与我犯冲。
门外,雨越下越大,风声轰隆隆的。
师傅说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们这借住一晚。
我问道,要钱吗?
不用。
我看了下这个天气情况,台风已经很近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来,现在下山确实不安全,于是我便在庙里住下来。
师傅给我找了一个单人的厢房,房中家具很简洁干净,吃过晚饭之后,我发现手机的电量不多了不好意思问他们借充电线,于是把手机关机,睡又睡不着,我坐在房中听雨声。
听雨,观雨。
雨声嘈杂。
雨线绵绵。
我从未发觉时间能够过得如此缓慢。
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就静静看着时间流淌。
此时的我像站在时间海中,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在这一刻与现在的我重合。
我想起刚和宋锦见面的那一个晚上,她问我,我有想过我的未来吗?
我回答她的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这是我当下的一个想法,享受现在,不去想未来如何。
我没有告诉她的是,我早在好多年前就思考过自己的未来,我越思考就会越恐慌,越心悸。
我害怕成为一个一眼能望到人生尽头的人。
我的人生好像被固定了,在按照一条设死道路上前行。
可我又没有梦想,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追求的是什么呢,无数个夜里我自己问自己,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到了午夜,雨竟然停了。
我推开房门走到屋外,地面湿漉漉的,只有风一阵一阵地刮着。
天上也没有一朵云,平静得像是一汪湖水。
我发现还有人站在外面,是白天在庙外面扫地的和尚。
“施主还没睡?想必你的心事很多吧。”
我淡然道:“每个人都应该会有心事吧?大师你应该也有。”
“你说的极是,就算剃掉这三千烦恼丝,依然有无数的烦恼增生,人生处处在修行。”
“我想,我应该也在修行。”
我垂眸,看着地面,上面的水迹倒映着月亮。
可惜月亮不是圆的,阴晴圆缺。
人也一样,都会有生死离别。
大师见我低头沉默,说道:“夜深了,施主还是早些歇息,现在天色虽好,但估计下半夜暴雨还会再来。”
我辞别大师,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