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本性善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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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来错地方了。”林修远在桌上放下两枚铜钱，抱起林传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跌撞着走出小院，一腔郁愤无处发，却实在是想不明白——萍水相逢，无冤无仇，那两个人为什么要耍他？
溪镇果然没有好人，他想。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坏人的陈伯纶此时正叼着根铅笔倚在墙边。这条路是那人出来的必经之路。
他放下堆在家里的活儿守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时辰，不过他耐心向来够得很，终于还是把人给等到了。
只是……那人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你出来啦。”他朝青年道，语气熟稔得不像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林修远也懂得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只冷冷吐出一句“借过”。
陈伯纶察觉到青年语气里的冷意，知道这人该是被气得不轻，于是忙站直身子道：“那个……对不住啊，田二这小子开玩笑总也不知道个轻重。你……你没事吧？”
“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林修远怒极反笑。
“也对。”上赶着来找骂，陈伯纶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田二这人就是个筛子，大大小小的纰漏一个接一个的出，可他什么时候这么上心过。
陈伯纶未作深想，他认真地向林修远作一揖，规规矩矩地代田二向他道歉：“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那兄弟的错。”
本以为这趟少不得一顿骂，却听青年缓缓开口道：“无妨。不过，烦请您转告您那位朋友一声。惯会信口雌黄的人，死后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骂人都那么动听，陈伯纶觉得自己的脑子应该是坏掉了。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知怎么就脱口说出一句：“林先生说得是。”
林修远有片刻的怔愣。
林先生——他已经太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久到有点陌生。
他嘴角不由地扯上讥诮，一字一句道：“烦请，借过。”
“等等，我知道哪里有小孩儿能喝的奶。”生怕人跑了，陈伯纶忙道：“这次是真的。”
林修远驻足，深深地看了陈伯纶一眼，并没有说话。
“对了，鄙人陈伯纶，还未请教？”他擦了擦手心的灰，向林修远伸出手。
良久，两手相握，是以言和。
“林修远。”
陈伯纶带林修远来到一家地处偏僻的私房菜馆。他自诩粗人，但对吃食的要求却不低。
这家“老饕院”是城中为数不多口味正宗的北方系菜馆，加之这里的老板娘跟陈伯纶又算半个同乡，于是这么一来二去地，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他知道老饕院有一道名为羊乳豆腐的特色菜。
时值下午，店里的食客并不多，老掌柜耷拉着眼站在柜台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算盘，小伙计更是靠着店门打起了盹。
“掌柜的。”陈伯纶步下生风，一进店便问道：“今天您这儿还有鲜羊乳吗？”
“啊……陈师傅来了。”见陈伯纶来了，老掌柜笑出一脸褶：“有的，灶上就煨着呢。”
“那烦您给我来一罐鲜羊奶，要快些。”
“好。”
陈伯纶看了看身旁的林修远，又道：“再来两碗桂花酥酪。”
“成。”眼神早就不太凌厉的掌柜这才注意到陈伯纶身边跟着的并不是田二，他想了想，问道：“陈师傅今儿这是要宴客？”
“算是吧。”
“二楼地字号包间还空着，您看需不需要……”
“要的。”林修远突然出声。
喂孩子这种事，确实还是在包间里做更方便些。
一旁的小伙计睡得东倒西歪，老掌柜朝他大喝一声：“元宝！还不快带陈师傅和这位先生去地字房！”端的是中气十足。
元宝擦了擦嘴角的涎水，迷迷糊糊地将二人往楼上领。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道：“您今天怎么这个点儿来了。”睡蒙了的小伙计丝毫没察觉出自己话里的不妥。
陈伯纶也没在意，只随口道：“馋了呗。不过……”他看了眼始终一言不发的林修远：“托林先生的福，陈某今日也能坐进你们老饕院的包间了。”
林修远淡淡地瞥了陈伯纶一眼，并不搭腔。
元宝怎么会听不出陈伯纶话里的调侃，他替二人推开门而后道：“陈师傅说笑了，下回您要是来，提前招呼一声就得，一定给您留一间最好的。”
“行，就等你这句话呢。对了……”陈伯纶示意元宝凑近，并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别的都好说，只是这……我得去问问掌柜的。”元宝犹豫道。
“嗯，去吧。银子不是问题。”
地字房里，林修远用小木勺给林传家喂着羊乳，小家伙吃饱喝足已经快睡着了。
陈伯纶一手端着桂花酥酪，一手握着小勺：“这道酥酪味道不错，林先生一会儿也试试。”
“嗯。”等怀里的林传家终于吃饱睡下，林修远的面色才总算有些缓和。
他捧起桌上另一碗属于自己的酥酪：“这顿我请。”
“哪儿能啊。”陈伯纶笑了笑：“我请先生，权当是赔罪。”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叫我先生。林修远咽下后半疑问，这好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称呼。
“什么？”
“没事。”
田二循着陈伯纶的口信找到老饕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两个大男人各自捧着一碗酥酪慢慢地吃着。
他不由觉得有些牙酸，于是轻咳一声，大步走到陈伯纶旁边坐下：“师弟，你找我？”坐下时还不忘挑衅地看着林修远，丝毫不知错的模样。
林修远面无表情地看着田二，这才知道陈伯纶方才为什么要小声吩咐伙计——原来是叫人去请田二了。
陈伯纶叹了口气，心道田二啊田二，这可是你自找的。他放下手里的酥酪，俨然一副好师弟的模样：“是啊，怕你饿肚子，所以叫你来吃饭。”
“啊……”田二搓搓手，显然受宠若惊。
“我给你点了拆烩鸡，元宝肉，海参丸子和……”
林修远懒得看他们兄友弟恭，却还是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酥酪，而后才放下碗勺起身道：“我吃好了。今日多谢陈师傅款待，林某这就告辞了。”
“我送林先生。”陈伯纶跟着站起身，看样子不容林修远拒绝。
林修远朝他略作一揖，知道推拒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田二却老大不乐意，故意扯着嗓子道：“我说师弟，他那么大个人还能跑丢了不成。”
陈伯纶一个眼刀过去他才消停了些，不过嘴里仍是嘟囔着：“送就送吧，但是你快点回来啊，我等你吃饭。”
陈伯纶将林修远送到老饕院大门外，冷不丁说了句：“我只结了羊乳和酥酪的帐。”
林修远瞪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陈伯纶话里的意思。
“老饕院的老板娘很凶的，这下田二少说得给她刷上半个月的盘子了。”陈伯纶笑得开怀：“林先生这下可消气了？”
“我……”我生气吗？或许是气的。林修远愕然。
但他脑子里此刻一团混乱。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要在乎他生不生气和消没消气。
“看来是还没消气啊。”见林修远还是木着一张脸，陈伯纶无奈地摊摊手道：“若用下面这个办法还不能让林先生消气，那陈某真的就无计可施了。”
陈伯纶所谓的“办法”是一头奶山羊——他从老饕院给林修远和林传家买下了一头能产奶的山羊。
按照陈伯纶的吩咐，伙计一早就把山羊拴在了店外的桅杆底下。
陈伯纶将绳索解开递给林修远。
林修远定定地看着陈伯纶，手中却无动作：“为什么。陈师傅，我想我们素昧平生。”
“我只是想向你表达歉意。”
“表达歉意，我以为刚刚那碗羊奶就已经足够了。陈师傅，您现在做的这些完全是多余。”林修远很不客气地道：“所以我想知道，您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情绪。
陈伯纶先是错愕，然后莞尔：“这么做或许是因为，我本性善良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本性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