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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们都在剥削我” ...

  •   于教授祖上是东胶人士,有一哥一弟一妹,家里人丁也算兴旺。他爷爷于德茂是个木匠,他爹带着他逃荒逃到北东的时候,北东还没有打完仗,猎户国人正安营扎寨建设“大吉猎”共荣圈。于德茂跟着他爹逃荒,从东山到北东,走街串巷,颇经人世,到有钱大户家开了眼界。但用后来于增逢的话说就是“小门小户没情商”,没能攀援上哪个富户留下做女婿做长工什么的。等到丁德茂十七岁,他爹在饥寒中归了天,丁德茂被一个木匠收留打下手,没几年木匠也归了天,他就和木匠的女儿成了家,靠给人打几件家什过活,等生了儿子丁钩,也算像户人家了。
      为了生计,丁德茂有活儿就干,年轻时候有力气,不甚计较些分厘收入。但有一次在张德顺家干活的时候,他不小心打破了张德顺家挂在牛棚边上的葫芦,张德顺硬是讹走他一块洋钱,丁德茂有理难讲,回家跟老婆置气。他老婆眼一横,也不吃他那一套,塞了他一句“谁让你没本事”,就睡去了。打那天起,丁德茂就种下了心病。人生在世,有道是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但碰到有钱人不讲理就能活活憋死人。丁德茂觉得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独苗儿子于丁钩能争点气,哪怕是入赘到哪个大户,他老于家也算改换门庭鸡犬升天了。
      那大户人家也不是吃素的,任谁都能看上?丁德茂咔哒着烟斗,苦想着能让丁钩有朝一日做个乘龙快婿。忽然他想起那天遇到一个会说点吉列国语的猎户国共建军,说刚好修训练场、军营。丁德茂兴奋地觉也顾不上睡,要是能有机会接到这种活儿,不光生计不用犯愁,混得好的话,丁钩说不定还能端一碗当兵行伍的饭,那也算改换门楣了,要是再娶个不管什么级别的官兵家的闺女,那就更得着了。
      丁德茂盘算了一整晚,觉得自己的算盘可算打响了,才在天要擦亮时分美滋滋地睡去。
      可惜,丁德茂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就泡了汤。他的独苗儿子于丁钩早早看上了牛栏村的张英香,死拧着也要把张英香娶进门。为这个,于德茂生了很多年的气,没少给张英香甩打脸色,不是嫌她做饭咸了,就是嫌她吃得多了,总之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气。好在张英香很快就生下了大儿子于增金,于德茂看在于家有后的份上,不得不勉强承认了张英香。但好景不长,一连六年,张英香再没有给老于家添一口人。
      于德茂终于沉不住气,趁着带于丁钩出门找活儿的空当,拐弯抹角地跟儿子打听张英香肚皮的动静。于丁钩眼一瞪,手里的锉刀往地上一扔,呛声呛气地说:“我一年三百天跟你在外头跑活儿,她肚子没动静那是好事。”于德茂想想也是,但横竖还是落下了心病。
      于德茂决定让于丁钩先在家兴旺门户,不然,那木匠活做多少也没劲。果然,那年西北风刚刚刮起来的冬天,于增金还不到七岁,张英香就生下了二儿子。于德茂喜笑颜开,觉得这个大孙子生得挺是时候,恰好生在他六十九岁生日头一天,就亲自取名于增逢。于丁钩一鼓作气,两年里再添一男一女,于德茂脸上却挂不住了,他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脑袋里的算盘还是时不时发出响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他年纪渐渐大了,于丁钩和张英香又没个独立进项,自己连个棺材本都攒不下。
      张英香从茅房出来,他吧嗒着烟斗给张英香甩打脸色,说,裤腰带得系紧点儿。张英香明白过来,又气又臊,一连三年没主动跟她这位公公说一句话。于丁钩知道后,对他爹直翻眼皮,几次想让老头少管自己炕上的事,但吃人家的嘴软,他一家还得靠这爹过活,也就把话咽进饭里。
      不知道是因为猎户国的兵驻扎在这里还是什么原因,丁德茂一连四五个月没有揽到像样儿的活,就连方圆十几里做木匠活的也越来越少。手艺人,手停嘴停,半大的孩子又赛头猪,这样下去岂不是坐吃山空?于德茂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盘算了些日子,跟于丁钩商量,得找个长远的生计来源。丁钩一只脚杵在炕沿上,挖挖头皮,说,猎户军那边应该能行。丁德茂一下子想起早些年他动过的脑筋,乘龙快婿算黄了,但也许还能踅摸点别的门道儿。于丁钩又挖挖头,泄了气,说,爹,那猎户鬼子的话咱听不懂,听说他们还动不动那枪托子戳人,怪危险的。丁德茂咔哒咔哒烟斗,瘪着嘴骂,你也快四十了,去干活就行,几句话学学,少说,还应付不了?听说那边都是把人征过去,应该能找到不少活儿,你也带见见世面。于丁钩闭上嘴不说话。他想起他娘,那年他娘腰上胸上头上长满了水泡儿,癞头癞脸的竟然就疼死了,哎,爹,给俺娘修坟莹的老残是不是能说两句猎鬼话?
      第二天一早,于德茂就带着于丁钩找修坟莹的老残学猎鬼话去了。
      “那个时候还没我呢。”于增逢跟孙平晓说,“但你看,我的语言天赋是遗传的,我父亲就学了几天就上岗了。”
      孙平晓乐了,托着下巴,眼睛水灵灵的望着于增逢:“怪不得,我说呢,你骨子里有种礼貌的书生气。”
      于增逢眼一睁,严肃地说:“可不咋,猎户国你还没去过,那里特别适合女性居住,那干净,那讲信用,那个有礼貌,那个尊重读书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教授。吉列国还跟人家打仗,就是过二百年也打不过人家。英国的贵族知道不,上下三代才能洗去农民的泥腿子气。”
      孙平晓点点头,问:“什么时候咱一起去猎户国?”
      于增逢说:“再等等,学校到秋季学期有个公派机会,我带着你一起去。”
      于增逢忽的有点愧疚,他想起他爹于丁钩,那是他家第一个喝过外国墨水的人,虽然他爹后来进厂当了工人,但那也是喝过外国墨水的工人,何况还是有级别的钳工。要不是他爹刻苦钻研猎户话和钳工技术,那他和孙平晓在一起就更抬不起头来。她那得巨婴症的弟弟孙安晓,背地里不知道嘲笑了他多少回。孙平晓,学生一个个“师母师母”的叫着,那是她装的,北东娘们儿什么泼妇样儿,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都还没有带我爹去猎户国呢,倒先带着你家的人去,这就是典型的小市民剥削思想。我爹,哼,也不应该带他去,我家产都没要他一分,都让给了老三,他竟然还偏袒。生在这一个穷人家庭里,没人知道我在孙家受的气,就知道剥削我。
      于增逢越想越气,猛地瞪了一眼孙平晓。
      孙平晓不明就里,但毫不示弱,马上扬起下巴:“咋的!当了院长连这点能耐也没有?!”
      于增逢一下子被激怒,心里的火苗噌地窜上来,他捞起电话打给他要找他签字的学生张舟,“马上到我办公室!”说完,于增逢看也没看孙平晓一眼,甩打着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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