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53、第八章 倾心相待 第二节

　　风将身后的埙声一缕缕送来，如泣如诉。莫嫣然隐隐觉得有事情发生。可是，那又与她何干？她该关心的只是薛大哥，不是吗？
　　远处枝头被压下再弹起，头顶风声簌簌，似武功极高之人经过。
　　紧接着一个压低的声音道：“那小子重病在身，你我三人联手必定将其拿下。”
　　莫嫣然心头一惊，难道他们说的是轩子玉？他出现在这里是为赴约？商残梦哪里去了？为什么让他一人赴约？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急忙折返。
　　尚未到近前已听到呼喝之声，三人正在围攻轩子玉。
　　这三人皆与寻常人不同，一白衣老者身形瘦长，身子起纵之间就像断线的风筝；一生满白斑的中年人，两只手不是手而是类似蝎尾一般的钩子；还有一个长发及地身姿曼妙的红衣女人。这三人围着轩子玉，犹如人、鬼、魔围攻他。
　　三人手下加紧，嘴里却没停着，“小子，交出《罡天噬》和《馆箧经》，留你个全尸。”
　　轩子玉淡淡道：“《罡天噬》？我老早就烧了。”
　　中年男人喝道：“放屁，你根本没炼成，怎会烧？”
　　轩子玉不疾不徐，“有一年，我家里蝎子多，吵得我睡不着，就用它烧蝎子了。”
　　男人怒道：“你找死！”呼呼加紧进攻。原来他名叫银花蝎。那老人是三角蛇，女子是毒螳螂。三人皆是二十年前江湖臭名昭著的杀手。
　　老者闻言，笑道：“想不到我们隐退二十年，这小子竟还识得，倒也难得。”
　　轩子玉堪堪躲过银花蝎一刺，悠悠道：“我听闻三位向来都是单独行动，是老了么，需要凑一起壮胆子？”
　　银花蝎正欲开骂，毒螳螂急忙将其打断，她咯咯笑道：“小宗主，你就别费心试探了，我们绝不会让你知道幕后主使的。”
　　轩子玉笑笑，“果然有信誉，日后我若有生意也找你们。”
　　毒螳螂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今天能活着出去。”
　　“世事难料，谁知道呢。”轩子玉宝剑一掠，横扫银花蝎。三角蛇急叫：“小心。”银花蝎见他病怏怏的样子，一直在躲避，哪会想到他突然攻击自己，一只蝎手已然断地。他惨叫一声，鲜血横流。
　　三角蛇毒螳螂心中一惊，一时倒不敢攻太紧。
　　轩子玉心知这般熬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他一面缓慢退到一株树前，一面寻思脱险之法，亦装作不经意地瞟了莫嫣然藏身的树一眼。
　　虽只一眼，三角蛇已然看出。“人都说幽灵宗主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看并非如此嘛。”
　　毒螳螂道：“分明是多情种子。”
　　三角蛇道：“轩公子，不如我们做桩买卖，你将两套秘籍交我，我放了这个姑娘。你也不舍得她给你陪葬不是？”
　　轩子玉淡淡道：“你想多了，这女子和我并无干系。不过你若用她去换《六阳融雪功》，可能有些用。”三角蛇、毒螳螂对视一眼，后者迅捷向莫嫣然而来，莫嫣然未及反应肩头已被按住。毒螳螂正欲要挟轩子玉，身后已然传来惨叫。
　　轩子玉刻意支走毒螳螂，趁机杀了三角蛇。
　　毒螳螂冷笑，“小宗主，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心机如此深沉。不过…”她捏住莫嫣然肩膀，“她如今在我手上，你若不交出秘籍，我会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轩子玉揉揉额角，“随便你，我早说过她和我没关系。”
　　莫嫣然心中凄凉，“不错，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就是杀了我也毫无用处。”
　　“是么？”毒螳螂到底是女人，心思细腻，方才她三人围攻轩子玉之际，她早见莫嫣然满脸担忧之色，而轩子玉又总有意无意将她所在的方向挡住。她微微一笑，心中有了计较。
　　“好吧，我也不想得罪了星曜阁。你既不肯给，我只好明抢了。”她放了莫嫣然，再度向轩子玉发起进攻。轩子玉心中早已气血翻涌，他伤银花蝎、杀三角蛇都是积蓄很久力量，如今片刻喘息根本恢复不了多少，只能靠宝剑之利硬撑。好在毒螳螂对他多有忌惮，也不敢攻的太狠。
　　“小子，你已是轻弩之末，何苦硬撑。”她右掌做勾直抓轩子玉面门，待得及近时忽然变了方向，化勾为掌，直拍莫嫣然心口。变故来的突然，莫嫣然根本无暇反应，蓦地里，白影一闪，轩子玉挡在身前，那一掌便结结实实拍上他心口。鲜血狂喷。
　　“子玉！”莫嫣然惊叫。将他搂在怀里，连翻数种药喂给他吃。
　　毒螳螂“啧啧”叹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小宗主啊小宗主，你这般做，我还真有些感动呢。”
　　“子玉…你怎么这么傻…”莫嫣然热泪落在轩子玉身上。
　　轩子玉缓缓坐起，迟疑片刻，遂伸手入怀，“拿去。”他手一掷，书页在空中绽开。
　　毒螳螂笑道：“早就如此，多好。”她纵身去接，哪知有人比她还快。原来银花蝎受伤之后一直躲在暗中窥探，此时见轩子玉丢出秘籍，岂有放弃之理。二人几乎同时摸到，又都不愿撒手。撕扯之间，书页散开。漫天纸页中隐约可见“宫商角徵羽”等字样。原来只是个琴谱。
　　轩子玉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馆箧经》出自道家，有治先天不足之功。我只能给你一人。”
　　这句话直说到银花蝎心中去，天知道这双畸形的手让他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折磨。他三人本就不和，此时见轩子玉深受重伤，这天大的便宜岂能不独占。因此明知是其有意挑拨，银花蝎还是向毒螳螂出了手。
　　毒螳螂见他眼中的狂热，便知此战在所难免。她见银花蝎攻势猛烈便假意示弱，刻意拖延时间，料想他一只手被废，时间久了必会露出破绽，到时再徐图之。
　　三十招之后，她假装一个踉跄，银花蝎果然上当，右手攻其胸口，前者心中窃喜，只待他再进半寸便可废了他这只手。哪知轩子玉叫道：“小心有诈。”
　　银花蝎手于半空中硬生生撤回，身子回待，旋了几个圈子才站定。功败垂成，毒螳螂怒急，“臭小子，留着他对你有什么好。”她拔出腰间软鞭，“刷刷刷”急攻银花蝎。
　　此时天色已黑，她忙中出错，踩在一蓬乱草上，那草下是个小坑，她一绊，身子前倾，银花蝎的毒刺已然攻向面门。她闭目待死，突然，银花蝎惨叫一声，她睁眼，却见其尾刺已然断折，鲜血洒了一地。
　　掉下的那截蝎尾被一枚银镖钉在地上。
　　“姓轩的小子，我若不死，必报此仇。”他嘶吼着去了。
　　轩子玉暗自遗憾，他左右逢源原指望二人斗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哪知重伤之下，气力不稳，竟打走一个，这下毒螳螂可要来对付自己了。
　　果然，毒螳螂一步步走近轩子玉，“小宗主，多谢你救我。你这般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了。”她说罢去抬轩子玉下巴。后者侧头避开。
　　“你若是从了我，说不定…我可以留你条命。”
　　轩子玉闭了眼睛。
　　毒螳螂笑起来，“你这是害羞了吗？你若不看我，我可要看你了…”她出手如电连点轩子玉数处大穴，然后欲解轩子玉衣带，忽然望向莫嫣然，“小宗主，我先解决了她，省的她妨碍我们好事。”
　　莫嫣然自知绝难逃脱，索性站立当地。
　　轩子玉忽道：“何必呢，让她看着，不是更有趣？”
　　毒螳螂又笑了，“你真的愿意？”
　　轩子玉露出勉为其难地样子，“其实要是你笑起来皱纹少些，再年轻个二十岁，也许我更愿意。”
　　毒螳螂大怒，“臭小子，”她露出恶毒之色，“好，你愿意老娘可不愿意！”
　　她解开他穴道，捏住他肩头，手上加力，阴寒毒气自肩头大穴渡进轩子玉体内。这门万蚁功，配以数种毒物毒草淬炼而成，可铄金销骨，所受之人如万蛇噬骨，烈焰焚身。当年黄山派丘龙渊大好青年便是栽在这门邪功之下，做了背叛师门为人不齿之事，身败名裂前途尽毁。华山派白朗、红霞岭石钟侠、海天镖局总镖头龙震天，塞外游侠林啸吟等许多正道侠士也都深受其害。武林中人单是听到名字就已然变色。轩子玉所习武功本就属于阴寒一类，此时受伤重病，自身内功都难驾驭，毒气入体，痛苦更胜常人百倍。他只觉浑身似有无数虫子啃噬，肌肉似给撕开，疼痛、灼烧、酸胀自每个汗毛传至头皮，细细地不间断地密密麻麻地碾着神经。
　　轩子玉全身瞬时冷汗如雨，浸透了白色衣衫，衣衫紧贴勾勒出瘦弱的身体，连锁骨亦清晰可见。
　　毒螳螂狞笑，“滋味如何？”
　　轩子玉每呼吸一下都痛苦万分，不过仍淡淡望毒螳螂一眼，轻蔑一笑。
　　毒螳螂冷笑，“好小子，骨头够硬。”她手上加力，毒气如海浪漫进来。这下轩子玉觉得那些虫子已经钻入内脏，敲骨吸髓。
　　“快说，《罡天噬》到底在哪里？”
　　轩子玉原本惨白的脸色早已变成灰白，冷哼了一声，狂喷出一口血，便人事不知。
　　莫嫣然叫道：“你这般折磨他，他若死了，你岂不是什么也得不到？”
　　“要你管，闭嘴！”
　　莫嫣然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便拼命护在轩子玉身前。
　　毒螳螂一把将她扒开，喂给轩子玉几颗药。
　　莫嫣然惊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他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
　　毒螳螂不理。
　　天色早已全黑，月光打在地上冷霜一般。轩子玉白衣沾满血污，横卧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莫嫣然守在身边哀哀啜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轩子玉手轻轻动了动，莫嫣然急叫：“子玉…”良久，他“嗯”了声。
　　毒螳螂大喜，一把推开莫嫣然。“小宗主，你叫什么名字？”
　　轩子玉依旧半眯着眼，“轩…子玉。”
　　“你何时生人？”
　　“丙辰年…六月十八…”
　　毒螳螂笑了，“这听音草果然有用！”她顿顿，将语气调温和，“你可听说过《罡天噬》？”
　　“《罡天噬》…”轩子玉心中一震，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眉头紧蹙，似是天人交战。
　　“说吧，说给我听。”毒螳螂的声音温柔、舒缓，带着无法抗拒地蛊惑，如同催眠般。
　　“无极生太极，太…”轩子玉头轻轻摆动，似是在与极大的痛苦做斗争，“太极生两仪，罡天噬源于道家，起奇经八脉…”
　　毒螳螂心生欢喜，她起初没用听音草，是怕轩子玉神志不清之际背的有误，早知如此，哪还用费那么多事。
　　她正欲引导他多说些，就感到背后剧痛袭来，紧接着就看到心口伸出蝎刺。叱咤江湖几十年，到头来阴沟里翻了船。她真不甘心！到死都圆睁着双目。她甫一断气，皮肉瞬时塌缩，露出可怕的老态。灰白色的皮肤在月光照射下竟呈现出惨绿色。
　　莫嫣然平生第一次杀人，直吓得浑身酸软，瘫坐在地，良久方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