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向沉沦》长风烈

26、第 26 章

　　自从上次在走廊遇见，林葵就察觉了宁沥似乎在跟她生气。
　　她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到底哪儿惹到他了。
　　尤其是今天这种无视，让她心里生出几分恼怒。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

　　林葵背着夕阳朝宁沥走去。

　　宁沥抄起滚回来的篮球，抬眼看过去。

　　少女素白的脸和纤瘦的肩头都被染上了毛茸茸的光晕。
　　身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蓝白校服。
　　被风一吹，宽大的校服都能被收揽出细细的腰线。
　　她，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些。

　　宁沥皱了皱眉。
　　等少女走近，淡声开口。
　　“有事？”

　　冷淡的态度还是让林葵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涩。
　　她这个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似乎习惯了以前宁沥嬉闹的模样。
　　如今这般，倒让她生出几分不适。

　　这种情绪是不对的。
　　宁沥又不是她的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想到这，林葵握着手里的笤帚，很快收敛情绪。
　　素白脸上一片平静。

　　“今天你们班该你值日。”

　　宁沥不是没有注意到林葵脸上的情绪。
　　他心里是有期待的。
　　可在听到这句话时，所有期待瞬间落空。

　　抱着篮球的指腹按压的发白。
　　他薄唇掀起一抹自嘲的笑。
　　“连我今天值日都摸得清清楚楚？林小葵，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就不怕那个年级四十六生气？”

　　“跟陆长风有什么关系？”
　　林葵把笤帚往他那边一递。
　　“今天篮球场需要一班和三班共同打扫，你的笤帚我给你带来了，不用谢。”

　　宁沥轻嗤。
　　“你让我扫我就扫？”

　　林葵没有收回笤帚。
　　“那你扫还是不扫呢？”

　　她们不可能独留三班那个男生收拾。
　　而想要陈彦几个也参与进来，必须有宁沥带头。

　　宁沥垂眸。
　　少女握着笤帚的手很小，肤色很白，隐约可见青绿的血管。
　　指甲修剪出圆润的弧度，很干净。
　　五根手指只有大拇指有一个弯弯的月牙，可怜巴巴。
　　校服里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腕白嫩又纤细，好像轻易都能折断。

　　视线上移，一路经过纤巧的下颌，略显苍白的唇角，挺翘的鼻尖，最后定格在那双清凌凌的杏眼上。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三班一个男生用肩膀碰了碰陈彦。
　　“我说彦哥，这小丫头片子哪儿来的啊？敢让沥哥打扫卫生，吃了豹子胆了吧？”

　　陈彦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你懂什么？旁人不行，可这丫头绝对成。”

　　男生老大不相信，转了转手机。
　　“我才不信，沥哥能接笤帚，我立刻把这手机吞了你信不信？”

　　陈彦用当初金琛看他的眼神瞥了男生一眼。
　　丢给他俩字。
　　“白痴！”

　　不只三班这个男生不信，就连沈娇也开始暗暗后悔。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催着小葵过去。
　　现在闹得这么难堪。

　　短暂的沉默之后，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对峙的宁沥这会儿把手腕一松，丢下篮球，就把笤帚接了过来。

　　“林小葵，老子是欠了你的了！”

　　见他接过笤帚，林葵眉心松了松。
　　“你本来就欠我。”

　　宁沥气笑了。
　　“林小葵，老子什么时候欠你了？”

　　“上次我去买A4纸遇上你打架那天，就该咱俩一起值日，你不在，我一个人打扫的。”

　　“啧，算的可真够清的！”

　　“当然了，现在你都不是一班的人了，我更得算清楚些。”

　　“......”

　　有了宁沥几人的加入，不到半个小时，整个篮球场就被打扫的焕然一新。

　　林葵拎起垃圾袋转身就要走。

　　沈娇抓住了她胳膊。
　　“小葵，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好不容易跟沥哥遇上，难道你就不想叙叙旧？”

　　宁沥离的并不远。
　　看起来漫不经心，但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她们这边扫。

　　“只当了一个月的同桌，哪有什么旧可叙？”
　　林葵瞥了宁沥一眼，就平静的抽回视线。
　　“行了，咱们赶紧把东西放回教室，我还得赶着去书店。”

　　林葵很快就带着沈娇几人离开了。

　　陈彦凑到宁沥身边调侃。
　　“沥哥，这小丫头也忒不讲武德了吧？上次在走廊里好歹你还帮了她，转眼就把你这同桌给忘得一干二净，也忒不是东西了吧？”

　　宁沥视线从林葵背影转到身侧。
　　“她不是东西，你是？”

　　陈彦挠挠头。
　　“沥哥，你是在骂我？”

　　“你猜？”
　　丢下这俩字，宁沥就插兜离开了篮球场。

　　徒留陈彦一个人懵逼。
　　“什么鬼？我什么时候又得罪您老人家了？”

　　夜色无声，晚风习习。

　　宁沥笔记已经流传了有些日子了，很多人都购买或者从朋友那拿到了电子版。
　　前来购买的人少了一些。

　　但还是有些同学拿着宁沥的书单来购买课外资料。

　　林葵安排顾朝颜在楼下招待客人。

　　自己拿着书单去了二楼给线上预定的同学配书。

　　下午供应商那边陆续来了几批货。
　　王萍和娟姐只收拾了一部分。
　　剩下的全都堆在了二楼。

　　足足有十几摞一人高的书堆。
　　让本就不宽敞的二楼看起来格外拥挤。

　　还好林葵足够瘦，才能在缝隙间自由穿梭。

　　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把五十二份书单配齐。
　　明天是周六，她已经和买书的同学沟通好。
　　明天她会把书送到他们家里去。

　　她挨个把打包进无纺布袋的书搬下二楼。

　　还好有顾朝颜帮忙，很快就全都堆在了导台边上。

　　顾朝颜皱眉看了眼这些书。
　　“小葵姐姐，这些都是宁沥书单上的吗？”

　　林葵拉了把椅子坐下，又看了一眼堆成小山似的书。
　　“是啊，这还是一部分，明天还有十几个同学会来店里自提。回头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和书单发给你，到时候他们来了店里，你直接去二楼拿给他们。”

　　顾朝颜点头。
　　“小葵姐姐，你说这些同学是不是傻啊？就算他们买了宁沥给的书单也未必能提升多少成绩。”

　　林葵侧头看她。

　　顾朝颜把她的保温杯推过来。
　　“我是觉得，论坛里的人吹得太过了，宁沥哪有那么厉害。真那么厉害，也不会掉到年级一百四十三了。”

　　林葵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这才疑惑的看她。
　　“你不喜欢宁沥。”

　　很早的时候，她就发现顾朝颜似乎对宁沥很有意见。
　　有人打听宁沥，她从来都是爱答不理的。
　　有人夸宁沥，她有时候还会反驳。

　　这附近喜欢宁沥的学生不少，说他一句万人迷也不为过。
　　但顾朝颜对他的态度却格外差。

　　顾朝颜托着下巴。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林葵轻笑。
　　“不喜欢总得有个理由吧？”

　　顾朝颜对谁都笑呵呵的。
　　店里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很喜欢她。

　　顾朝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把问题抛了回来。
　　“那小葵姐姐呢？你喜欢宁沥吗？”

　　门口，正准备进店的宁沥闻声脚步一顿。
　　抬头看向导台前抱着保温杯喝水的少女。

　　林葵指尖在保温杯上轻敲了敲。
　　“怎么说呢？他这个人自负又傲娇，有时候有点小刻薄，同理心也不怎么强。”

　　顾朝颜开心的凑了过来。
　　“所以，小葵姐姐你也不喜欢宁沥对不对？”

　　宁沥沉了脸，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林葵的话又让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但你不能否认他的优点也很多。”

　　“聪明却不失勤奋，博文广识。”
　　林葵又想起那天在走廊里，宁沥的帮忙。
　　“对，还很讲义气。”

　　黑暗中，宁沥的唇角提了又提。
　　看着导台前的少女，嗓音愉悦的自言自语。
　　“林小葵，你还算有点良心。”

　　顾朝颜脸上的笑淡了些，死死的掐着掌心。
　　“那小葵姐姐你喜欢他？”

　　林葵摇摇头。
　　“也不能说喜欢，只能说如果做朋友，还是可以的。”

　　“朋友.......”
　　顾朝颜咬着唇角垂下眸子。

　　见她沉默，林葵忙追问。
　　“阿颜你怎么了？”

　　顾朝颜松开手，强颜欢笑。
　　“小葵姐姐，我忽然有点不舒服，今天能不能早点走？”

　　林葵见她脸色实在难看，自然不会拒绝。

　　顾朝颜拎起书包，白着脸离开了书店。

　　林葵目送她离开，又从导台下拿出一把散乱的收据整理。

　　就在这时，有人屈指敲了敲导台桌面。

　　林葵抬头。

　　宁沥不知何时进店，来到了导台前。
　　这会儿提着唇角，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怎么来了？”

　　宁沥散漫的靠在导台前，侧头看她。
　　“不来怎么会知道，原来在你林小葵心里，我宁沥这么好。”

　　林葵整理收据的手一顿，皱眉看他。
　　“你偷听我们说话？”

　　宁沥反问。
　　“你俩说话那么声音大，还需要别人偷听？”

　　“......”

　　林葵把整理好的单据用夹子夹好，房间导台下的抽屉里。
　　这才抬头看宁沥。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到底是怎么得罪阿颜了，让她这么讨厌你？”

　　宁沥看着门外敲了敲导台桌面。
　　“这个问题我比你还想知道。”

　　林葵皱眉，有些不相信。
　　“你和阿颜不熟？”

　　宁沥收回视线。
　　“如多第一次见也算熟人的话？”

　　林葵提醒他。
　　“你不记得了，上次我被吴婷他们骗走，就是她找你送信的。”

　　“是她吗？没印象。”

　　宁沥的表情做不得假。
　　林葵却更加疑惑。

　　按照顾朝颜的语气，她和宁沥显然是认识的。
　　并且还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不然，仅仅是陌生人的话，她完全没立场这么讨厌宁沥。

　　想不通，林葵也就不再去想。
　　她从导台下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表格递给宁沥。

　　宁沥没有接。
　　“这什么？”

　　“你的笔记和店里图书销量，之前就想找你的。”
　　林葵顿了下，又继续说：“这是店里给你的分成。”

　　宁沥接过，走马观花的看了几眼，视线定格在最后的总数。
　　桃花眼里闪过惊讶。
　　“三千二百一十七？”

　　林葵点头。
　　“这是截止昨天的所有分成。如果后续还有客人来买，分成也会按月打给你。”

　　“不用，这点就够了。以后来店里买我笔记的，全都免费。经由我书单找来的利润分成也全部购买A4纸，但凡有学生购买书单上的书，免费赠送一本打印版笔记。”

　　林葵一愣。
　　“为什么？”

　　“如果我的笔记当真那么有用，那免费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另外......”
　　宁沥四下看了看书店。
　　“也当是给你这书店打广告了。”

　　宁沥扬眉。
　　“那个年级四十六呢？”

　　林葵把文件夹收回导台。
　　“什么？”

　　宁沥点了点表格上的分成总数。

　　林葵了然。
　　“他比你少，差不多是一千三百块。”

　　听到这，宁沥唇边笑意更浓。
　　“就知道那年级四十六不行。”

　　林葵放下手机，提醒他。
　　“什么年级四十六，人家陆长风现在已经是年级第一了。”

　　“那又怎样？还不是手下败将？”

　　林葵轻嗤。
　　“是，年级一百四十三的手下败将。”

　　“......”

　　宁沥笑容僵在唇边，撑着导台倾身过来。
　　“林小葵，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哪一边也不是。”
　　林葵低着头给他转完账，没有注意，刚要抬头就撞到了他下颌上。

　　二人不约而同的闷哼出声。

　　这一下撞得很结实，林葵捂着额头，眼圈都红了。
　　愤愤的看着宁沥。
　　“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宁沥指了指自己泛红的下巴。
　　“林小葵，是你撞得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埋怨我了？”

　　“就怪你，我好好的低头，哪里知道你会凑过来？”

　　小姑娘白皙的额头被撞出一片胭脂色。
　　眼圈很红，大眼睛水汪汪的，都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倔强又可怜。

　　宁沥的心像是被融化成了棉花糖，软乎乎的。
　　他喉结动了动。
　　“好，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一会儿请你吃饭当赔罪了行不行？”

　　林葵揉了揉额头。
　　“这还差不多。”

　　宁沥一直等到了林葵关门，这才跟她一起朝着梅花巷走去。

　　夜色温柔，秋夜寂寂。
　　二人稍稍错开，并没有并肩而行。
　　数天不见，二人之间已然生出些许陌生。

　　忽的，一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流浪狗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嘶叫着直奔林葵。

　　这野狗足有半人高，龇着硕大的獠牙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

　　林葵浑身血液倒流，半边身子都要僵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葵！”
　　还好宁沥反应快，将林葵一把扯到了身后。
　　让那野狗扑了个空。

　　一击不中，那野狗朝着宁沥龇牙咧嘴似是还想试试。
　　宁沥抄起路边一根铁棍，将林葵护在了身后。

　　僵持中，又有一条野狗从巷子里发了狂似的追了出来。
　　两只狗很快厮打在一起，跑远了。

　　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宁沥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丢下铁棍，有些恼火。
　　“林小葵，你是不是傻了！不知道躲吗？”

　　久久得不到回应，宁沥回头，不由一惊。

　　夜色下，少女脸色白的吓人，下唇都被咬的渗出了血痕。
　　整个人缩瑟在角落里。
　　身子轻轻打颤。
　　澄澈的双眼里满是惊惧，直勾勾的盯着野狗跑开的方向，一眨不眨。
　　怯怯如惊弓之鸟。

　　宁沥从未见过这样的林葵。
　　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刀，钝痛到四肢百骸。

　　他冲过来，一把将林葵拉进怀里。
　　轻轻拍着她后背。
　　嗓音却比流动的春光还要温柔。
　　“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