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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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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度，皇帝一人卧于榻上，自感时已不多，唤来一直在旁伺候的公公，将史官司徒大人连夜召入宫，同时去尧华宫传来了懿皇后。宫人磨了墨，将笔递入皇帝有些微颤的手里，后退至一旁。皇帝执着笔，在黄色的诏书上留下行行墨迹。若是自己的驾崩，太子继位登基，理所当然，并无异议，只是现在的局势，太子年幼，未建立自己的威信，未拥有可以扶持自己的贤能，只是坐上龙椅，并不能确保太子安康。
司徒大人和懿皇后赶到之际，诏书已经拟完，正见皇帝握着玉玺将它从诏书上提起，心里自是明白几分。慕将军，赫连太尉，滕宰相皆不在，见证的只有史官，皇后，还有服侍皇帝的公公。皇帝如此的决定确实有些令人不解，司徒大人也未多问，小心地接过诏书看了一遍，收了起来。听了皇帝几句交代的话后由公公领着离开，跨出门那一刻，还回了次头，脸色有些发暗，眼眶红肿，只是依旧不多言。
寝宫里，只留下懿皇后陪着皇帝，二人对视片刻，皇帝将另外一份诏书交给了懿皇后，言道「练兵场之事朕已经知晓，寍儿不愿说，朕自不想让他知道朕担心，幸而只是伤了皮肉，怕也够他疼了。皇后，朕知你真心疼爱寍儿，又是贤孝之人，蕙质兰心，早便有了想法，今夜……就你我二人，可否同我说些心里话？」
「陛下，您可知道太子殿下一直唤我做母妃吗？」懿皇后直背站着，只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天下有哪个母亲不向着自己的孩子？练兵场之事，我也知道，从弈儿那里问来的，这个孩子心疼得不行，但太子未召见，又不可贸然前去，只会往我这里头跑。父亲年迈，早早地锻炼弈儿就是想他能震住军威，再扬慕将军的名望。这次带他出战也是为此，想来陛下也都知晓，还为此赏赐了他，看来这个弈儿也深得陛下之意。大哥在宫里守着御林军，未多时候回府，近日还常常带着四王子观摩，四王子可乐得不行，这孩子先前也只有去太子殿才会如此乐。……陛下，太子殿下虽看着娇弱，性子却强得很。」
皇帝笑而不答，只是看着懿皇后。仿佛从那怡然自信的神态里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像。
「这是我们的孩子，将来，他会是初国的新王，我会给他一切。」坐在床榻边，俯视着自己美丽的妻子和他怀里熟睡的婴儿，帝从未曾如此幸福。「我叫他寍儿，同我一样。我要给他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我想亲自为我们的孩子戴上皇冠，看着他走上大殿，受人敬仰，我要同你一道看着。」现在许已无法实现。而那个「我」似乎也再未从自己的口中唤出，除了方才片刻，对着一样端庄美丽又聪慧过人的现皇后。
「你觉得太子，像前皇后吗？」皇帝开口问道。
「太子是男儿。」懿皇后挪步到皇帝身侧。「陛下，时辰不早了，您先休息吧，眨眼天就亮了，要早朝了。」
「朕知道，寍儿不像他母亲。」皇帝小心站起身，走向自己的龙榻，脚步极缓。懿皇后顿了顿，上前扶住。
「太子殿下他……」
「他也不像朕，所以……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你……也会是一个好太后。」皇帝由懿皇后扶着躺上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血色，又很快退却。这个身体已无力挽回，皇帝只是拖着，有一日便是一日，多一日就为太子多赢了一日的时间准备。「你也回去吧，明日太子同烨韶来探望朕时你再来。」
「好，那臣妾退下了。」懿皇后起身行礼，对进来的公公点了下头，独自出了门。
外头宫人太监侍卫等候着，烛光从绘了祥物的宫灯里射出来，照得透亮，仿佛已经破晓。懿皇后入轿前抬头仰望了下天空，北方一处天幕上闪着一个亮点。自皇帝突染顽疾至今，已过半月，内外局势犹如皇帝的身体，面上看似有所好转，内里却是一片混乱。帝的身体已无力挽回，朝野内外却还尚存生机。
懿皇后坐于轿内，紧紧握着方才皇帝交于她的密诏。垂帘听政，只四字而已。
次日，懿皇后再次前往皇帝寝宫，见其正坐于榻上，同太子，四王子闲聊，神情轻松。面前的桌上放着水果点心，两位王子就同寻常人家的孩子般，围着自己的父亲开心吃着，还不时塞一点过去。懿皇后对身边的栀儿轻言了一句，独自走了进去。公公同栀儿一道在外头候着，都未说话。
「母后，您来了？」太子第一个见到懿皇后，起身行了个礼。四王子见状也急急跟着站起来行礼，乖乖地唤了声「皇后娘娘。」四王子同懿皇后也很是熟络，初国的两位皇后，都是他挺喜欢及敬重之人。
「臣妾给陛下请安。」懿皇后对着皇帝微微屈膝，后转向太子，点了下头。「太子，四王子。」
「寍儿还正念叨你呢。」皇帝开口，声较昨夜似又虚了些。「过来坐吧。」
「父王说今日中午一道用膳，命御厨备了好些东西。我和韶儿都可高兴了。」太子转头对着身边的四王子笑了笑，见四王子正在鼓着腮帮子嚼他喜爱的桂花糕，故意挑了下眉。「我说的，对吧？」
四王子两眼一眯，大大点了下头，嘴角开心地上扬。
懿皇后含笑着移步到皇帝身边坐下。一个上午，四人多是忆些早年的事情，未谈及国事政事，也未及太子身上的伤。四王子似乎真不之情，期间讲到儿时的玩乐还兴奋地拍打了太子的肩膀。太子只缩了下肩膀笑过，本就大大咧咧的四王子也就未注意。皇帝的话不多，只看着自己的两个皇儿相伴在身侧闹腾。懿皇后也静静听着，时不时言上几句，全没有了身份架子。因为皇帝还要按时服药，用膳的时间不能推，四人入桌共食，话还说，只是不多。四王子不停给太子夹菜，弄到太子最后只能求着皇帝让四王子住手。
「父王今早言明，今日我们放下身份，就同寻常父子般相处，所以……不得用父王压我，你快吃。」
太子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投向皇帝和懿皇后的求助目光没处收，只好自己抗争，结果桌上，认真吃菜的只有皇帝和皇后二人，两位王子仿佛又回到了少时。直到公公唤人端入皇帝的药碗，膳桌上才安静下来。
每回皇帝服药，余鹤岩都会跟着端药碗的宫人一道进来，看着皇帝服下，再搭脉复诊。今日除了给皇帝的那个金色药碗，还有一个小一些的药碗由另一个宫人端着径直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眉头一锁，耳边忽就一热，四王子凑上去言了句「我给你留了块桂花糕，连父王都没有呢。」后又迅速移开，轻点了下太子的肩头。「呵呵，太子哥哥，韶儿几日不来见你，你又染了风寒？该叫父王和皇后娘娘好好罚你，看你再不惜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今日午膳你又只吃那么些，跟个小麻雀似的。」
四王子言罢，太子眉头皱得更紧，皇帝闻此，只端着药碗无奈摇头，而懿皇后脸上却颇有难色。为太子守皇宫，四王子确是上选，只是真正过于单纯，未必能识破人心，能斗过祺妃娘娘。慕威虽可助他，但也只能一时，若要长久，还要看四王子自身。彬妃娘娘与世无争，常在自己宫里吃斋念佛，怕四王子的性子随了他。至于他日彬妃娘娘的去处如何，也就太子一句话，待到四王子成年在外有了府邸，一道接去便可。
至于祺妃娘娘，皇帝未能识其真面目，而懿皇后在这个时刻，还真不便多言，况且也无证据。二王子在皇帝面前向来谦卑，加之能力见长，对太子的宠爱都在面上，皇帝对他也很是认可，对于他要谋王位之说只是心里揣测，对皇帝，并不能言明。在皇帝的心目中，怕是只有其父亲慕将军，才是太子登基最大难题。
太子未同懿皇后直言过此事，遇事却都会同她商议。懿皇后知道在太子与二王子之间，目前尚有一道屏障护着，若有一日被击破，恐怕血洗深宫，在所难免。初国历来还未有过此先例，而在邻国，在史上怕演过太多，然这样的剧目，作为皇帝本人，却总未能亲见，不知是他的幸，抑或他的悲。
太子端着药碗，眼角瞟了眼深思中的懿皇后，而后如无事般垂下眼皮，乖乖将药一饮而尽。与昨日的药比起来，倒是多了份甘甜，和余鹤岩用嘴为其清理伤口前熬制的药味道所差不多。
那日余鹤岩在太子殿与太子谈了两个多时辰，若不是要为皇帝监药，许还不会离开。太子喜欢这位见多识广又敢言所想的御医，想着将来把他留身边，只给自己看病，只若是此，他肚子里的故事怕经不起太子日日听，便就给厌倦了。余鹤岩的眼里，有着宫里人少见的淡然，说得过一点，也就是冷漠。太子知道光用一个王命将这个人留在宫里并不明智，却也只有此，才最为有效。人心要留，也先得留下人再言其他。
余鹤岩站在一旁不多说，见两个药碗空下，依次上前复查了下。待到太子跟前，也未说话，只是俯身握住太子手腕。太子将头微微向前靠了靠，鼻子一动，有些不解地看了眼为自己把脉的余鹤岩。余鹤岩并未察觉，对着皇帝说了几句无恙后，便和端着药碗的宫人一道离开了。
「太子哥哥，想什么？」四王子拿着桂花糕在太子面前晃了晃。「很苦吗？」
「没。」太子接过四王子送上来的桂花糕，小小咬了口。
「你啊你，要给父王和皇后娘娘笑话了。」四王子言着，从袖内掏出一块在一角绣了一个「韶」字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下太子的嘴角，太子随着四王子的举动微一颤，眼睛都睁大了。「呵呵，别不好意思，自己人。」
太子偏了下头，避开了四王子手里的帕子，脸泛着淡淡粉，瞅了眼正看着他们的皇帝和懿皇后。
「还没擦干净呢。」四王子一急，尽然伸手抓住太子的肩膀想让他转过来，结果听到太子轻哼了声，突然觉得不对，立刻松了手。「怎么了？我捏疼你了？下手很重吗？对不起，太子哥哥，韶儿不是故意的，我……」
「没事儿。」太子自己抹了下嘴角。「父王，母后，见笑了。」
「哪会？见你二人如此兄弟情深，我和陛下打心里高兴。」懿皇后看在眼里，自然清楚四王子对太子的情早不是皇帝所想那种，只是这二人，一个单纯，一个灵气，怎么看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宫里常有的污浊。
四王子挠了下头，也不多说，将那块帕子重新放好。太子垂首不语，心里有些乱，却道不清缘由。
「皇后说的正是。」皇帝言道。「下次唤上弘儿也来，这孩子今日忙，都不常来宫里，派人唤他来用膳，却走不开，若今日他也在，就更是好了。初国，就朕这个王不济，膝下只有三位王子建在，可见你们感情甚好，心里也便安了。韶儿，给你的府邸朕已经派人打理，带寍儿登基，你便搬过去，同你母妃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