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21 ...
-
21
太子未将受伤之事告知皇帝和皇后，只是晚些的时候让苍子修传了余鹤岩过来把了回脉，因为有些微烧。
「太子受了外伤？」余鹤岩三指轻按住太子的手腕，观察着太子的眼色。
太子缩回手，和一旁的苍子修对视一眼，示意他退下，到寝宫门外守候。余鹤岩不语，静坐着，看着太子从床上坐起，慢慢拉开自己的单衣，露出缠绕在身上染了红的白色绷带。「余御医果然厉害，把个脉就知道太子是不是受了外伤。是我不好，硬是要洗澡，碰到水了，子修粗手粗脚不会包扎。」
余鹤岩转过身将自己带的药盒打开，从里头拿出干净的绷带，又拿出一个小木盒。「我先帮你解开吧。」
太子不说话，垂下手臂，任由余鹤岩小心地脱去那件胸口处有一指甲盖大小痕迹的单衣。绷带被一圈圈解下，牵扯到了伤口，太子咬着下唇别过了头，眼睛都闭着。太子怕苦药，身体比一般人更易感痛，这些御医们都是知道的。余鹤岩一直觉得是因为太子娇贵，在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水，还有微颤的身体，以及有些发炎的伤口时，意识到或许太子的体质确是如此。微微一笑，小心地打开木盒，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散在伤口上。听到太子闷哼一声，也不多想，对着伤口小吹了口气，然后再撒，反复几次后，停了。
「这药是我游历时自己配的。」余鹤岩言着，开始为太子缠上干净的绷带。「伤口虽然不深，但是现在有感染迹象，太子今日起起居饮食都要注意，这些我会再和苍侍卫说。若是要沐浴，千万别碰到水。」
「我知道了。」太子抬起头望了眼脸上已经没了表情的余鹤岩，有些愣地眨了两下眼，伸手去拿那件脱下的单衣，结果被余鹤岩抢了先。「叫子修进来就可以了，不劳烦你。」
「换件干净的吧。」余鹤岩说着，独自走到里间，又很快拿了新的单衣走到太子床前，将它披在了太子的身上。「我替陛下拿过衣裳，想着太子殿的结构也差不多，就自作了主张。苍侍卫毕竟是武夫，动作再是轻柔也不会那么小心，由我来吧，不会碰疼你的。太子受了伤，怎么不早些传我？那把剑上，可不干净。」
「莫不是还有毒？」太子由着余鹤岩给自己穿衣，心里想着别的事儿。「余御医，这话可危险了。」
「我是医者，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余鹤岩将单衣侧边的带子系好，将挂在床边的一件外袍拿了下来披在太子背上。「不过可能量很少，也可能是之前用的时候抹过，未擦干净，不是大事。」
「这件事，余御医莫再告诉他人，不然……我可不同你客气。」太子拉紧外衣，瞟了眼余鹤岩。
「我明白。」余鹤岩半弓着身体，垂着头，可眼里，神情里，却无丝毫敬意和怯意。
太子看着不爽，一个转身下了床，直接站到了余鹤岩面前，近得能感到彼此呼出的气。「有什么你直说。」
「没有什么。」余鹤岩回道。「太子若没有什么吩咐，我先退下了，陛下那里……」
「你……不一样了。」太子将手搁在余鹤岩的肩膀上，轻轻一按。「尽管依旧是那样淡漠。真的是父王急着见你，还是你急着要走？不方便留下说说话吗？我可听说余御医游历过多国，见多识广。莫不是嫌弃我这个太子孤弱寡闻，还不如一个市井的小民更有些新意？」太子手一转，用余鹤岩给他把脉的一样的三指封上他欲启的单薄的唇。「我知道你要说不敢，我都知道的，我不要听。」
余鹤岩轻握住太子的手腕，将他的手移开。二人茆足劲儿对视着，谁也不让。最后还是余鹤岩淡淡一笑，松开握着太子的手，后退两步作揖。「时辰不早了，太子早些休息，伤口需要养着方才会好得快。若是太子想听鹤岩讲故事，明日再传我便是。若是讲了太子不爱听的故事，请太子先担待了。」
「那你明日从父王那里出来就直接来太子殿，要是父王问起，你知道如何回答。」太子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床榻，末了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余鹤岩一眼，嘴角一勾。「顺便帮我换药，你手轻，不疼。」
余鹤岩未作回答，行了个礼，收起自己的药盒转身离开。跨出太子殿那一刻，嘴角微微上抽了一下。初国这位倍受争议的小太子，和传闻中那个细致单纯的漂亮娃娃，还是很不一样的。
苍子修进来时，太子仰躺着，被褥拉得就露出两个眼睛，对着床顶的幔帐发呆。苍子修拿起那件放在桌上的染了血迹的单衣，走到床榻边，将帘子放了下来。太子转头看来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夜安度，太子浅浅入眠，若不是滕煜一早过来，怕是还要睡会儿。苍子修不满滕煜来吵太子，但他的令牌摆在那里，只好领着他进了太子殿寝宫。滕煜满脸不悦，未曾同往日一般与苍子修闲聊几句。
太子迷糊地起来，稍作梳洗，只是穿了简单的长袍，脸色有些白。苍子修命人端上鸽子粥和两盘精致的点心。太子撇了下嘴，正要推开，被滕煜挡住，直接拿了勺子舀起一口送到太子嘴边。太子看了看滕煜，又瞄了眼一旁的苍子修。苍子修知趣地带着宫人全数退下，留下太子和神情严肃的滕煜。
张开嘴含住送到口边的粥，一喂一食，一碗粥很快见底，马上又是一块点心。太子眉头打结，推开了。
「我真吃不下了，放下吧。」太子擦了下嘴，避开了滕煜的视线。
「太子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比那金缕护衣还能挡刀剑吗？」滕煜拿着点心的手没有放下，眼神有些犀利地盯着太子渐红的脸颊，语气也有些生硬。「太子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实在是让人心寒。」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受伤，何况，大家都不穿，他们……」
「你是太子，不是大家。」滕煜突然打断太子的话，声音不高，却很有力。太子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滕煜和他眼里少见的火气。「他们守着自己的位置，养家糊口便可，若是重伤阵亡，即便他们再难过，日子还是照过。但是你呢？太子也不小了，想事情怎能如此鲁莽？苍子修也想不到？我知道太子对他感情深，可万事有个度，若是他做不好，宫里有的是能手。滕煜今天的话可能会让太子不乐意，但是我也必须说。」
「怎么了？突然间，你的言辞变得犀利起来，那些对太子的恭敬，那些臣子的行为，突然不管用了？」太子站起身，用居高临下的神情看着滕煜，眼里刚才还溢着的柔弱顷刻间消散，隐现着一丝霸气。
「那一剑，可是对着你的心窝去了，太子一点不觉得事情的严重吗？」滕煜站起身，腰背直直地，高过太子大半个头。「若是他们不愿不敢不忍，那么这个坏角色就由我来当。太子，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是那个你认识的滕煜，你需要有人在你耳边，说些你或许不乐意听的话，在你身边，做些你或许不乐意见的事。」
「为什么滕公子觉得这个人可以是你？」太子微抬着下巴，眼角微微勾起。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滕煜执起手欲扶上太子的脸，被他闪开。「太子，你喜欢慕弈？」
「大胆！」太子挥手要推开滕煜，扯到伤口，一顿，反被抓住了手腕。
「牵扯到伤口吗？疼吗？严重吗？让我看看。」滕煜言罢，随手拉开了太子的衣领。
「滕煜，是你忘了我是谁，你自己是谁了吧？」太子看着自己被扯开的外衣里薄薄的单衣，软软地贴着自己的身体。「还想继续吗？要不要我亲自脱下来给你好好看看？」
「太子。」滕煜收住手，却未后退。「我只是担心你。你可还记得上次受伤？不记得了吧？因为太子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练兵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滕公子消息很灵通呢。」太子笑了笑，将自己的衣服整好。「是自小和你随便惯了，都改不过来了？滕公子觉得你对太子这样的举止……不严重吗？若是叫人看到，对太子……怕是不利吧？」
「滕煜刚才是失礼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太子，慕公子为人淳厚，没什么心机，对太子这样的人儿，怕也是有多许倾慕。可他毕竟是慕将军之子，慕将军对太子如何，满朝人尽皆知，太子也是心知肚明。若是将来有一日，要他在你与慕将军之间进行抉择，即便他的心向着你，他也不会快乐。」
「慕将军，也不是如你们所想般固执。我自有办法叫他信我。」
「太子，你终于……不想再当深宫里那个纯真的小娃娃了。」
「滕公子不是也不想再做那个谨慎懦弱的臣子？」纯真的笑容只在太子脸上浮现了片刻便消失了。再次抬起的眼眸里，有着滕煜陌生却又无比期待的东西。「因为我不想最后变成一个死娃娃。滕煜，这里现在就你我二人，子修是我心腹，你很清楚，所以……我只问你，你是当真想帮我？任何事情，你都愿意？」
「任何事情，只要你开口。」滕煜言道，专注地盯着太子，未再掩藏自己的情感。
「你……莫不是真的喜欢我吧？就像……」太子眼珠一转，有些挑衅地望着滕煜，朱唇轻启，踮起脚凑到滕煜的耳边。「滕大公子喜欢二王兄那样？你呢？也想像二王兄对滕大公子一般……对我吗？」
「二王子和大哥？」滕煜试探着重复了一次。
「我早就知道了，这宫里乱七八糟的，怕是他人私底下，也是那么想我，想子修，想轩，想你的，毕竟我总是召唤你们进宫，每次还会把宫人支开。只是我是太子，他们不敢言，可……如何想，就不定了。」
滕煜沉思不语，由着太子热热的气喷在自己耳边。
「你放心，二王兄始终是我的二王兄，是父王亲生的孩子。而滕大公子是你哥哥，也很疼爱我，这些，你们所有人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也知道，你们真心为的，是初国的江山和百姓。寍儿都懂的，包括……」太子将手扶上滕煜的胸口，用手指拨着上面绣着的腾云。「你的心。」
「有时我想，若你不是太子，将来出宫另有府邸，时常出游，闲云野鹤的……」
「我是太子，是初国未来的王，你的王。」太子松开手，离开滕煜半米，将手背在身后。「将来，你会是我的第一个王爷。御王爷，我的王爷，琂寍的王爷，寍儿的王爷。好听吗？喜欢吗？」
「太子，我要的不是这个。」
「可我只能给你这个。」
滕煜闭了下眼，第一次垂下眼眸，避开了太子的视线。「滕煜明白。」
「那就好。」太子再次落座，拿起那个滕煜之前要喂他的点心，小口吃了起来。
滕煜仰了仰脖子，回到太子身边，陪他一起坐下，看着太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入神地看着。
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太子又喝下了一杯茶，苍子修进来了一回，命人收拾好了桌子，端上了煎好的药和一碟梅子，还有一盘水果。苍子修看向滕煜的眼神又如从来，举止得体，默不作声。收起药碗后又退下了。
「滕宰相最近忙吗？」太子开口，脸上有了些血色。
「最近是和耶兰使者的会面，应该是关于联姻的事情。初国会派使节过去。」滕煜自若答着。
「你不说，我到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太子抿了下唇。「由谁出使？」
「还未定。」
「是去帮太子看太子妃的，还是去帮初国看太子妃的？」太子冷冷笑了笑，带着一抹无奈。「我心里有个人选，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出使耶兰，其实很危险，耶兰名义上和初国交好，暗地里却在边境屯兵。」
「使者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这次要见的是耶兰的王子涅离，此人深藏不露，极有野心。太子可听说过耶兰在十五年前弄丢了他们的大王子珅坤？没有人知道真相。那个时候涅离8岁，说和珅坤出游走丢，然后再没有人见过那位大王子。那是耶兰皇室的猎场，走丢大王子？」
「才8岁？那现在也不过23吧？岂不是更加可怕了？真是个厉害的王子，真是个……狠心的弟弟。」太子拿了个橘子剥着。「不过也是个聪明的王子。将来耶兰老王过世，自然是由涅离登基了，若是治理得好，便是一个万名爱戴的好皇帝。谁会记得那个失踪的大王子是死是活？没有人怀疑一个8岁的孩子。」
「太子也觉得，是涅离害了珅坤？」
「不是他，就是他的母妃，舅舅。皇室的故事到底，都是一样的。」太子小心抽着桔瓤上的经脉。
滕煜注意到太子神情的变化，转移了话题。「太子莫不是在等赫连轩回来，派他去吧？」
「在这宫里，我能信的人不多。子修，轩，还有……」太子将剥开净的桔瓤送到滕煜嘴边。「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