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洞人也要谈恋爱》辛红

3、第 3 章

　　【四】

　　我是被族长叫醒的。

　　一睁开眼睛，我立刻感觉到了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之前的记忆也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挣扎着坐起身，发现现在天已经亮了，奎就躺在我身旁不远处，有几个族人正在把压在他身上的木柱搬开，地上堆积着木屋坍塌后留下的残骸。

　　奎似乎还活着，我顿时安心了不少。

　　然后我发现，更多的族人聚集在另一个地方。

　　假如把我跟奎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岩洞的出口，那么，族人聚集的地方就是岩洞的入口——昨晚我跟奎还有大巫弈就是从那里进入岩洞的，然后我们穿过岩洞，来到了出口旁边的木屋里，遇上了那场灾祸……

　　而族人聚集的地方，就在岩洞入口的附近。

　　对了，大巫弈呢？

　　我这才发现，身边到处找不到大巫弈的影子，他应该就在我跟奎的附近呀。

　　难道是族人已经将他带回去疗伤了？

　　我询问族长大巫弈的去向，但族长却一脸沉重地表示，大巫弈，已经死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昨晚他对我跟奎说的话还在我脑海中回响，他说他感觉到了灾祸正在降临，他是因此而死的吗？昨晚地动山摇，一片混乱，虽然奎将他推出了木屋，难道他还是被其他的坍塌物伤到了？他预测到的，是他自己的死吗？

　　听到他的死讯，我半晌回不过神来。

　　虽然我因为族人选择了弈而不是我成为大巫这件事有些不满，也因此我一直对大巫弈的态度很冷淡，但我从来没有过希望他死去的念头，大巫弈是个对族群有着极大贡献的人，他帮助我们逃避了好几次天灾。

　　我从来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死去。

　　即使是大巫弈，也无法逃脱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灾祸吗？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族长的下一句话，让我完全惊呆了。

　　族长看着聚集在岩洞入口的族人们，沉下声告诉我，大巫弈的尸体，就在那边，他并不是被地动引起的坍塌砸死的，而是被水溺死的。

　　我在族人的搀扶下，走向大巫弈丧生的地方。

　　直到靠近了岩洞入口，我才发现，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一个湖泊，湖面很宽广，几乎已经快要将入口淹没。昨夜经过这里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湖泊，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天降暴雨，湖水的面积很小，而天色又很黑，我急着进入岩洞，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吧。

　　大巫弈就仰面躺在距离入口跟湖面不远处的地上，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图片上传不了，大概格局如下：木屋-出口-入口-湖泊）。

　　族人们正在想办法，要把大巫弈的身体搬回去。这时我发现，大巫弈的头发与身上的衣物都是湿的，他果然像族长说的那样，是溺死的。

　　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经受了极大的冲击，我不明白，大巫弈为什么会溺死在这里？他应该跟我还有奎一样，倒在岩洞的出口附近呀。除非……我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大巫弈，是被人杀死的吧？

　　有人趁他倒在岩洞出口的附近、不省人事时，将他拖到了入口那边的湖泊里，将他溺死了。

　　一定是这样的。

　　我立即将我的这个猜测告诉了族长，但族长听后，却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我很不服气，追问原因，族长于是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只见经过昨晚那场暴雨的冲刷，地面已变得泥泞不堪，之前我因遭受的冲击太大，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有许多凌乱的脚印，那都是族人们在这里走动留下的。

　　我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而族长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我的猜测。

　　族长说，昨夜发生的那场地震惊醒了所有的族人，大家逃出栖息的岩洞避难，这时暴雨已经停止了，然后族人们发现了我、奎还有大巫弈三人的失踪，四处搜寻，终于在天刚亮的时候找到了我们三个。

　　那时的情况就跟我刚醒来时看到的一样，我跟奎倒在岩洞出口的附近，被坍塌的木屋压在底下，而大巫弈倒在岩洞入口旁的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大巫弈身亡的现场，没有一个脚印出现。

　　【五】

　　大巫弈不是被人杀死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族长如此坚信这一点了。

　　因为木屋开始坍塌的时候，大巫弈还跟我们在一起，而那个时候暴雨已经停止了，后来大巫弈被奎推出木屋，避开了被木屋压住的危险。如果大巫弈真的是被人杀死的，那么，杀害他的人只能是在大巫弈出了木屋——也就是暴雨已经停止——之后行凶，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地面上却没有留下丝毫那个人的脚印呢？

　　不止是杀人的人，就连大巫弈的脚印都不知所踪。

　　或许那个人可以在岩洞里杀害大巫弈，岩洞里面自然不会留下脚印，但是大巫弈的尸体却出现在了岩洞入口的附近……那个地方在族人们到来之前，也是一个脚印都没有的。

　　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太奇怪了。

　　我看着族长，以为他会跟我一样困惑，没想到族长却在否定了大巫弈的他杀说后，一脸笃定地宣称，大巫弈的死，是上天的旨意。

　　我愣住了。

　　奎终于醒了，他在族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向我跟族长，其余围在大巫弈身边的族人也聚拢了过来。

　　族长站在众人的中心，沉声说，大巫弈会在昨夜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正是上天的旨意，大巫弈一直以来窥探了太多天机，终于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其余人安静地听着族长的话，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族长很满意现在这个局面，他转过头来指着我，然后大声对所有人宣布，这就是族里新一任的大巫，庚。

　　四周安静了片刻，然后奎率先挣扎着跪了下去，举起手对着我跪拜，在他的带领下，其余人——包括族长——都纷纷跪下了，他们欢呼着，用满怀崇敬的目光看着我。曾经的大巫弈，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族人们的心中。

　　就这样，我成为了族里新一任的大巫。

　　确立新一任的大巫后，按照惯例，族里要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为此，每个族人最近都在辛勤狩猎、储存食物，力图将庆典办得盛大些。

　　虽然劳作很辛苦，但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族里唯有两人与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就是我跟奎。

　　我们两个没有一天忘记过那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我，我不敢相信大巫弈就这样死去了，不，我不是不相信他的死，在那晚那样混乱的状况下，他会死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是无法相信，大巫弈会像族长说的那样，因为上天的旨意而死。

　　我清楚地记得，那晚临行前，大巫弈就已预料到会有灾祸发生——那场灾祸是因为我们前往岩洞才发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死的人又怎么会是大巫弈呢？死的人应该是坚持前往岩洞的我跟奎才对呀。

　　这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因此始终无法释怀。

　　我心里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大巫弈的死，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六】

　　庆典前一晚。

　　奎来到我住的岩洞找我，这是我最后一次住在这个窄小的洞穴里了，庆典之后，我就要搬进大巫弈住过的那个洞穴。

　　奎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过来，是我们一早就约好的，我们打算今晚再去一次大巫弈丧生的地方。

　　大巫弈是被人杀害的，我越来越坚信这一点了，现在我想弄清楚，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杀死大巫弈的。

　　虽然有月光，但入夜后的山林仍旧很黑，族人们早已回到各自的岩洞里休息，没有人看到我跟奎的外出。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奎手中举着火把，我跟在他身旁，默默往前走去。走到中途，我就迷失了方向，在某个应该往左走的岔路口走错了方向，奎连忙将我叫回来，还不忘笑话我一句。

　　我从小就不认路，奎很清楚这一点，我们说起过去的趣事，气氛终于没有那么沉重了。

　　又走了一段路，走下缓坡，向右转个弯，那晚造访的岩洞入口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一次，我们不再急着进去了，我借着火把发出的光以及微弱的月光，转头看了看入口附近：因为连日来的晴天，入口旁的那片湖泊不再像上次看到的那么宽广了，它缩小了一些，暴露出了更多附近凹凸不平的地面。

　　那晚，大巫弈就是在此处丧生的，在我跟奎被压在坍塌的木屋下时，他被某个人杀害了……那个时候，他是醒着的，还是因为地面震动而失去了意识呢？

　　杀害大巫弈的那个人，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方式杀人呢？诚然，大巫弈因为地位高，从不参与族群的狩猎活动，他的身体丝毫不强壮，很轻易就能被人制服。但是，那个人为什么选择溺死大巫弈，只是因为旁边正好有一片湖泊吗？还是说，大巫弈逃出木屋后，与某个人在这附近起了争执，然后他不慎掉入了湖中，这整件事情其实就只是一个意外？

　　可是这无法解释脚印的问题，怎么想都不对。

　　奎伸手拍醒了我，我于是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转身进了岩洞。

　　岩洞中间的那些石头还是那么漂亮，就跟我们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可是那时候的三人却变成了两人，这是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穿过岩洞，就来到了出口，坍塌的木屋碎片仍旧四散在地上，可是那天泥泞不堪的地面已经大变了模样，被阳光灼烤之后，地面重新恢复了平整。

　　看到这样的出口，突然我愣住了。

　　从大巫弈死去到现在的种种在我的眼前一一闪过，地面震动、木屋坍塌、被溺死的尸体、消失的脚印……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突然间，我全都明白了。

　　杀害大巫弈的人就是奎。

　　只有他才能不留下丝毫脚印地溺死大巫弈，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奎杀害了大巫弈。

　　但是我想，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大巫弈会死，只是个意外。

　　当他醒过神来的时候，他一定很惊慌，所以才会做了那样的伪装，否则的话，他就会因为杀害族中的大巫，而被族人们处死。

　　奎是我最好的伙伴，我没法谴责他，他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被杀死罢了。

　　站在身旁的奎碰了碰我的肩膀，用眼神询问我，怎么了？

　　现在我才发现，奎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的神情，他一定是害怕我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一刻，我摇摇头，决定装作一无所获的样子，然后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对于我突然返回的决定，奎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等到明天过后，我成为族中新一任的大巫，大巫弈的死，就会成为过去。

　　再也不会有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