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方舟》求生公式

7、重逢

　　牧歌躺在床上一直没睡，巷子里自爆的机器人让她耿耿于怀。

　　“‘方舟计划’刚实行的那段时间被联合军宇宙舰队惊动而来外星人已经被赶走，只剩下跟我们一样被留在茧里的，那么要筛选什么？未来“方舟计划”执行的时候要把外星人筛选掉是理所当然的吧……那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除非是筛选人类。筛选人类？没道理啊……那它是要通知我什么吗？不，如果是通知我的话为什么用这种含混不清的方式？那或许是在警告我。那么它是在警告我被筛掉了？”想到这牧歌瞬间就想到了木流，然后又立刻把这个猜想否定了。随后她突然想起了上周跟老师见面突然睡着的事。

　　当时醒来的她正在民生事务综合处理中心大楼的楼顶，独自一个人躺在老师的车里，而老师正在车外跟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谈话。男人背对着她，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没见过那个男人。奇怪的是老师见她醒了以后似乎有些不太愉快，草草跟那人道别后便把她送回了住处，而路上也只是跟自己谈了几句关于上学的事。

　　民生事务综合处理中心大楼的楼顶不对外开放，天台也只有几个停车位，她为自己被带去那样的地方感到奇怪。

　　“老师是特意去那里见那个人的吗？那为什么还要特意带上我？”一大堆疑问钻进她的脑子，虽然木流这个人处事向来很自我，从不解释前因后果，但牧歌的直觉还是告诉她那个楼顶肯定有什么东西。

　　无论楼顶和机器人有没有关，在詹姆还没有找到那串型号的源头之前，牧歌还是决定先回一趟中央城。

　　*

　　东部军区天主大教堂底下三层，普洛托计划A组基地。

　　结束了西北军区的任务，全A组都处于短暂的休假期，整个基地除了后勤组就只剩克里斯还在。

　　自从前两天体检回来克里斯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整夜灯火通明，他没迈出去一步，也不让任何人进去。所有的餐饮都是后勤组的人端到他办公室门口，有时候负责送饭的人去收盘子会发现里面的食物一动没动。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克里斯呆坐在电脑前看着多出来的一行代码发呆，停顿了许久才颤抖着手将其复制运行。很快数据组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数据并不完整，但体检报告单的份数清清楚楚，一十三份。他咽了口干涸的喉咙，又一遍遍一行一行地数着目录表格和页数，十三份，整整十三分。药物植入实验在他们之后就停止了。这意味着现役普洛托小队总共确确实实是一十三人。

　　他颤抖着手指着光屏，再一次一行一行地数着数据组，来来回回五遍。他终于确认了。那天晚上，进入民综楼楼顶的，除了自己一行人，除了萨科尔，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木流，还有一个陌生人。而那个人也参与了体检。一个跟自己一样同样需要特殊检验血液和基因的人。

　　他激动着将手挪开光屏，没有继续入侵民综楼的体检系统，反手摁掉了控制台上的光屏开关。房间倏的一下陷入黑暗。他闭了闭眼，很快适应了房间的光线。窗户外的彩色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微微散入屋内，照得他眸子发亮。

　　他看着五彩斑斓的光点，心里突然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仰头靠在椅子上。手随意地垂在椅子扶手的两边，任由指尖抖动。兴奋感和注意力高度集中后的放松让他整个身体也在止不住得颤抖。灯光照得他眼角的泪水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灯光。

　　屋子里只有他心脏的突突声，还有血液快速流过大脑的声音。在血液循环的回音中，渐渐响起了牧雪温柔的笑声。

　　“克里斯。”是牧雪的声音。像水滴落在他的脸上，随后又顺着脖子流入衣领。

　　“克里斯……”声音越来越缥缈。克里斯猛得坐起，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冷气随着电源一起关掉，燥热的汗水使他全身如针在刺。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和寂静。五彩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的缝隙无规律地跳动着，房间里还是黑暗，突突的心跳声，还有血液循环的声音。克里斯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指尖，扯开衬衫纽扣，摸着黑打开了房间门。外面的大厅也是一片漆黑，驻守在大厅的人早已散去。茶几上散发着食物的气息，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些饿了。又不免想念起牧雪来。

　　*

　　中央城民综楼楼顶。

　　灯塔交错的灯光有规律地翻转移动着，挥洒下来的灯光掺杂着空气中的尘粒，时不时消失，又时不时出现。

　　伊甸的夜晚，无论是夏季还是冬季都吹着冷风。风大的日子里，狭小的巷口、小道，就会带着狂躁的呼啸，吹得人心里发颤。克里斯站在楼顶边缘，心里也吹起了狂躁的冷风。

　　这是他在民综楼楼顶蹲点的第七个晚上。A组的休假早已结束，虽然有爱丽丝他们帮忙掩护，但他离队的时间太久，已经引起了普洛托计划总指挥部的注意。总指挥部见他迟迟不肯归队，已经连续发简讯警告了好几次，但都被他一一忽视，甚至关掉了自己的通讯系统，只留下了组内通讯以应对突发状况。

　　克里斯原本还打算再蹲守几晚，白天继续在中央城找人，但就在一个小时以前，爱丽丝向他传来语音消息，语气极其恳切：
　　莱昂已经派人去中心城了，无论什么事你都先回来吧。

　　莱昂是总指挥部的指挥长。

　　克里斯听着爱丽丝的语音，原本的坚定突然弱了几分。就算自己有通行证，但整个伊甸这么大，怎么能确定谁是第十三份报告的主人。哪怕那个人就在这个小小的中央城里，再多的时间也不够他去确认。更何况那个人是被刻意隐藏起身份的人。

　　民综楼是最高的建筑，从楼顶向下看，整个中央城一览无遗。霓虹灯、鼎沸的人声、臭水沟混合着香气散发出的怪异都随着晚风直冲而上。克里斯站在楼顶，开始回想这一周自己荒谬的行为，又开始思考牧雪被隐藏的原因，最终还是毫无头绪。他突然发现在表面和平的伊甸之中，他和另外十二个队友都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同时也是最无能的存在。

　　冷风穿过他单薄的衬衫，肆无忌惮地包裹住他的□□，他的伤疤。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赤身露体的婴儿一样暴露在世界之中。风吹得他全身滚烫，但又冷得忍不住打颤。额上垂落的发丝轻扫着他的眼皮，他感觉自己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整个楼顶都是静静的。他也静静地站在楼顶的边缘，看着下面静静的城市。

　　风过，一阵轰鸣声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借着灯塔的光，他看到一辆熟悉又陌生的深色飞车。

　　很快，天台上难得响起了脚步声，克里斯顶着沉重的脑袋盯着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远处灯塔的灯光来回扫动，灯束泄下光亮散落在天台上，但又很快散去。黑影没有停顿，也没有加快脚步，十分沉着地迈着步子向他走来。皮靴触底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他心上。
　　很快，车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又有一个黑影同样瞒着缓慢但沉着的步子向他走来。

　　“木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个人。跟在木流身后的就是萨科尔。黑暗里，他似乎是瞪了一眼萨科尔，随后又收回目光死盯着木流，等待两人道明来意。冷风吹着他单薄的衬衫发出燥热的声音，他感觉到身上的燥热在像火一般蔓延，但在看到木流之后整个人跟被泼了冷水一样冷静地直发颤。

　　克里斯话落，天台安静了两秒。

　　似是在刻意挑起克里斯的怒火，木流不紧不慢又略带挑衅地说道：“莱昂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休假还没休够，没想到躲这寻死呢？”克里斯不屑地哼了一声，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萨科尔马上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太对，拽了拽木流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

　　木流见他躲在自己身后轻轻扯自己袖子的样子，心中也懂了几分，识趣地也不再说话。克里斯见两人不说话，以为他们是心虚了，指着木流的鼻子说道：“牧雪没死，我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

　　萨科尔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被烧糊涂了，跟木流对视了一眼，便上前安抚道：“你烧出幻觉了吧？走我带你回去吃药。我会跟莱昂解释的，你再休息两天。”

　　哪知克里斯把他向一边推了推，固执地径直走向木流，说道：“我会找到她的，我一定会找到她的。”说罢便体力不支地倒下了。萨科尔上前扶起他，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他滚烫的身体。他架着克里斯，仰起头看着木流，虽然天台一片漆黑，他看不清木流的脸，但他知道木流正在看着自己。“你车里有退烧药吗？”木流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上前搭了把手，把克里斯打横抱回了自己车里。

　　给克里斯喂了药后，木流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开始日出了。他正准备开车离开，天台的边缘飞上来一辆熟悉的车。一看车外形，是安管局的车。

　　*

　　天的东方刚开始泛白，星星还挂在另一边的时候，一辆挂着安管局车牌的车突然出现在了民综楼楼顶。车子刚停稳，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女性从车上下来。清晨的风还有些刺骨，但她似乎也不怕冷，只穿了黑色的紧身短裤、短吊带和一件半敞着的长外套，外套的长度刚好能垂到小腿。

　　牧歌向四周望了望，天台一片空旷，只有离她不远的地方停着两辆飞车。因为民综楼的高度只有军用飞车和官用飞车才能到达，她为了说服詹姆把处里的车开出来废了不少劲，没想到到这儿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她朝那两辆飞车走了几步才借着天光认出其中一辆T-N型军用战斗飞车。仅仅是一点点微亮的天光，也把漆黑的车身照得闪闪发光，细碎的像钻石一样的光芒就像星星一样点缀着车子。飞车看上去被主人包养得很好，没有一丝尘土和破损的瑕疵。扁平的流线型车身比瀑布上倾泻而下的泉水还流畅。纯黑的车身和车身上银白的腰线相得益彰，在昏暗的天台显得格外妖娆。

　　T-N型军用战斗飞车是特供的车型。牧歌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发现喷射器、激光、炮筒等装置一个不少。看来车主身份不简单。她咽了咽口水向后退了几步，这样的车如果被她不小心磕了一个角，可能即使是木流过来也很难帮他善后。

　　她又在车边驻足了一会。离她不远处还有一扇需要身份识别的门。她知道这种门会在周围的一定范围内进行访客检测，一旦检测到的人不属于系统名单里的，就会被当作非法入侵者上报，闹到高层就麻烦了。看来门后是高保密机构。牧歌不想冒这个险，在天台又随便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准备离开，另一辆停在角落被她忽略的车里走下来一个人。她定睛一看，是自己的老师。

　　牧歌承认看到老师的那一刻心中有些慌乱，因为停职期间开着安管局的从南区跑到中央城，一来她很难解释自己哪里的通行证，二来她更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民综楼楼顶。“木流上将。”她还在脑中编造借口，手已经自觉先行军礼了。

　　黑夜里两人看着对方似乎都很想问彼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两人似乎又隐约了然彼此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面对老师的牧歌有些不安，等待她的不知道是军事处分还是行政处罚。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出现在这里应该以安管局特别行动处副处长安德里的身份还是仅仅作为他的学生牧歌。

　　木流盯着他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淡淡留下一句赶紧回去，便开着车走了。此时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了太阳的轮廓，接着火红的日光，牧歌似乎透过暗暗的、反射着日出光芒的车窗隐约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