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麒麟传奇》ringcat

14、第七章(上)

　　妖魔充斥的黄海范围虽然很大，但却只有大概不到二十分之一的面积是水，而且是零星分布在离四门附近的茂密森林之中。若是再走得远一些，就只有茫茫的沙漠和荒野，还有高耸入云的大山。
　　黄海边缘的令巽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有条不紊地涌出，陆续离去。
　　然而今天，一向极有效率的升山人群却似发生了什么异动，速度缓慢不说，竟然一度停止了前进。

　　入了黄海，任你是再高法力的飞仙，甚至将来是身份尊贵的一国之君，都得乖乖下马步行。所以，在这扇门前经常会出现凡人与高位仙人并肩行走的情景。对于这种场面，来升山的人都不会表示出任何的惊诧。人们只是默默地前进，向着一个既定的目标----只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所谓的可能性也只是骗骗自己的美丽谎言。
　　任何骑兽的使用，在这里，都不被允许。除非得到了特殊的许可，否则所有升山的人都必须老老实实从陆地上走到蓬芦宫前。这是礼仪，也是一种仪式，在没有确定王之前，麒麟是蓬山唯一的主人，为了获得麒麟的青睐，人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虔诚。
　　在有些人看来，所谓的规矩便是为了被打破才建立的，但这些在常世中难得一见的，具有可嘉的反抗精神的先驱者，却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守门的妖魔的饭后点心。这使得不少试图钻法律漏洞的家伙噤若寒蝉。
　　当然，身为蓬山公的麒麟与他收服的妖魔使令是唯一不需要通报便可自由通行的特例。
　　不过这一点却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虽然具有这样的特权，麒麟们却还是愿意选择乘坐使令直接从云海上通过，或者是以兽身直接出入……至于理由，却是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不喜欢同凡人有太多接触。类似于“麒麟是孤高不群的生物”的传言，大概就是人们从这些举动中猜想得出的吧。

　　……说来好笑，每次名为“升山”的盛典中，有不少不幸死亡的家伙是连麒麟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先喂了黄海妖魔的倒霉鬼，就算逃过了这一劫，也有极大的可能性葬身于恶劣的环境中……天帝该不会是趁这个机会减少一些十二国里的人口吧？真是如此的话，倒应该好好表扬一下他老人家深谋远虑的环保意识……来“升山”却死在海里，名为“黄海”却连水都没有多少……似乎常世不少东西的命名真的是没有一点痕迹让人捉摸呢！真不知道起名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秦越心里暗暗嘀咕。她的拿手好戏之一便是随时随地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站在令坤门前，可以闻到黄海上吹来的风，带着森林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有回到故乡的感觉。
　　秦越闭上眼。在昆仑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忽然浮现。
　　灯下苦读，瞥见书签的会心一笑。
　　花汁在掌心画出腥香而清晰的纹路。
　　半夜打着电筒看安妮宝贝，泪流满面。
　　家里的老猫边晒太阳边懒洋洋地打哈欠。
　　每次挂上电话后几乎可以杀死一切存在的沉默。
　　那个高三的夏天，热带地区几乎令人窒息的灿烂阳光。
　　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三张王菲的新专辑，来自于好友们的不约而同。
　　----我以为我会记一辈子的。

　　秦越有些涩涩地慢慢咀嚼着每一段似曾相识的过往，仅仅过了两个月，却已经像是几百几千年前的往事了。
　　曾经有过的一切，如同滑落指间的清澈水滴。
　　如果挽留，它会腐化；倘若放任不管，它却是一去不回。
　　----无论是哪个选择，结局都是早已注定的苍白。
　　一想到自己将在未来的漫漫时光中渐渐忘却这些，她便不寒而栗。
　　我一直都在有告别的心理准备，但一切发生的时候，却沮丧地发现自己仍然束手无策。她面无表情。面对这样谇不及防的冲击，她没有微笑的力量。
　　既然无法微笑，那么索性就什么表情都不要有。

　　----知道和执行永远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一个声音在时空彼端冷冷地说。
　　这一次，秦越没有任何惊慌。
　　----朱雀，还有翠张，已经实践了他们的承诺。
　　自蓬山那次昏迷苏醒之后，她已经找回了一部分记忆，还有力量。
　　----虽然她对于这份意外的“遗产”，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秦越忽然不想离开。
　　她回忆在网上看过的十二国记同人，那些经历了几百年的感情，真的会像人们希望的那样美好吗？
　　谁能知道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
　　没有人知道。所以可以幻想，不管那有多么不切实际。
　　但有谁在乎呢？只要能够得到一时的安慰，很少人注意当下拥抱的快乐中是否有毒。
　　----我看到沧海桑田的改变，却触摸不到你左边的容颜。
　　忽然想起这一句歌词，她恍然一笑，倾国倾城。
　　曾在身边触手可及的一切，如今已是咫尺天涯。
　　但恐惧的不是失去，而是失去后令自己讶然的淡漠。
　　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如此自然，水到渠成，没有一丝讶异。

　　“你家主上在发哪国的疯？”六太拉着翠张在一边窃窃私语，“不当女王改学忧郁文学青年？看得我一身鸡皮！”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怀疑。”翠张搓搓下巴，“能不能解释为由于环境变化心理所受打击过大而导致老年痴呆？----她已经以这个造型在那里站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六太头痛万分地揉揉太阳穴，“你家那只麒麟本来就长了一张极度招蜂引蝶的桃花脸，你再看看那头标志性的银色头发，再加上她还这么引人注目地站了半天，后果就很……”
　　他大拇指挑挑后面一堆口水流了一地大晕其浪的雄性动物，翠张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麻烦！”两人倒是异口同声。
　　----看来长久受压迫的事实，让拥有深厚革命情谊的两个非人类之间的联系由“极有默契”上升为了“心有灵犀”。

　　“而且这个麻烦就直接作用在我们身上！”名为炎挲的蒲牢抱怨，隐隐的还带有磨牙声，“那群家伙流的口水足够让所有黄海沿岸的城市发水灾！”
　　其他使令同仇敌忾地点点头。刚才一顿好揍才把那群□□上涌直至大脑代替脑浆思考的白痴打回去，幸好，目前这群明显被美色所迷的家伙还没意识到面前这位便是传说中的白麒麟，不然就算是再强的妖魔也经不住这样千军万马的“摧残”……但这种情况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万一人群中的哪个家伙终于“醒悟”过来，他们……就危险了……
　　“……翠张！炎挲！你们怎么这个样子？”终于回过神来的秦越被一干人等的“惨状”吓了一跳。
　　“你给我闭嘴！”六太终于忍无可忍地向眼前这只一脸无辜的始作俑者开炮了。“还不是因为你！”
　　“我？”秦越挑眉，“不至于吧？”
　　“你说呢？”六太懒洋洋地比了比正在奋力抵抗汹涌而至人潮的众家苦命使令。
　　“啊？！”秦越干笑。虽然改变了外表，但因蓬山上都是女仙，她一直对自己长相的杀伤力始料不及，谁知道一下山（还没进黄海！）就……
　　“还不跑？等K呀？”
　　只见魂归来后的某只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延台甫跳上俐角（六太使令之一）的背逃之夭夭，留下一群还在和众多发情期野兽苦苦对抗而谇不及防（或者说是来不及撤退比较合适）的妖魔们。

　　“哪！”飞翔在半空中，呼啸的风声让六太的话语有些模糊。“戴上！”
　　他丢了一件物品到身后的秦越怀中。
　　“什么东西？”秦越接过细看，却是一个透明的面具。材质非金非木，亦不像是常世中较为珍贵的玻璃或水晶，触手柔软，同原来世界里的人造树脂有点相似，却是温温润润的如同一块巨大暖玉，在阳光下隐隐有宝光流动，映得上面的五官仿佛也有了表情。
　　这是一件连她这个白痴都看得出来来历不凡的超级宝贝，价值连城自是不在话下。但……秦越抬头迷惑地看着六太，把这个东西给她干什么？戴着上街？嫌她还不够醒目吗？
　　“这玩意儿叫‘想容’，”六太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头也不回地说，“戴上后可以变成你想象出来的任何外貌，包括发色，也不用耗费什么灵力……”
　　“你别想歪了！”他有些恼羞成怒，“把你那张祸水脸给我遮上----省得一路鸡飞狗跳的！天帝是叫你下山游历，不是让你惹了一堆狂蜂浪蝶跟在屁股后头招摇过市！”
　　----只是某人色厉内荏的语气怎么都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六太，我知道你的好意。”半晌，秦越幽幽地吐出一句，“但这个‘想容’应该是雁国的宝重吧？借给我会不会……”
　　“得了得了！”延台甫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说借给你就是借给你，哪一个不服就叫他来找我好了！况且----”他脸上浮起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本来我留着它就没有多大用处，至于那个家伙，纯粹是用它到下面去泡妞！”
　　“六太果然也和泰麒一样是个体贴人的好孩子呢！”秦越笑眯眯地说，索性把少年抱得更紧了，“决定啦！我下山游历的第一站就是雁国！”
　　一阵恶寒从现任雁国台甫后脑刮过。
　　“可是……天帝不是让你先去奏国吗？”延麒努力地想将自己国家的臣民们从即将到来的厄运中解救出来。
　　“说的也是啊……”某只麒麟困扰地咬着嘴唇。“那就先去奏国好了……不过六太的国家我是一定会去的哟！”
　　延麒闻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有预感。雁国，将会因为这一句话，变得很……
　　----热闹……

　　一时间，云海上的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风好像变大了呢……”秦越突然皱起了眉头。“而且好像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似乎有不好的感觉……”六太抽抽鼻子。
　　就在两人的背后，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黑洞正在渐渐形成，并悄无声息地渐渐向两人的方向靠近，速度竟也不慢，眼见着就要将两人吸入时……
　　“主上！”秦越的妖魔发出了示警的呼唤。“请小心！是‘蚀’！”
　　峰麟回头，大惊失色。
　　“六太……小心！”
　　她眼明手快地将有着年幼外表的麒麟往黑洞的相反方向一推！
　　脱离的危险的延麒回头，却看到……
　　峰麟由于反作用力的缘故被黑洞吸入的身影。
　　“秦越！”延台甫的悲鸣顿时响彻天际。

　　“呃……头好痛……”当秦越悠悠转醒的时候，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TNND我又穿越了！
　　可不是么？墙壁是熟悉的粉白，身下躺卧的是学生们最痛恨的铁架床，还有不远处的那张书桌，简直就和家里那张仿古的书案一模一样，上面放置的几本书籍似乎也是经由现代工艺装订，而不是常世里常见的线装本。
　　摸摸床铺上的棉制被褥，秦越开始头疼了……
　　----KAO！你要我怎么解释自己打扮成古装却出现在一个现代都市里的诡异状况？！
　　“……主……上……”
　　“是翠张吗？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使用法力过度……”
　　“……所以要休息一阵对吧？楚夜他们几个呢？也都还好吧？”
　　“……还好……”
　　“那就好，你们好好休息吧。”
　　某只麒麟正挤眉弄眼地同妖魔无声对话中，门却悄悄开了。
　　“那个……”秦越振作精神，正打算努力蒙混过关时，却发现……
　　进来的家伙却是一身常世中人的打扮？！
　　“小姐？”来人好笑地伸手在发呆中的峰麟眼前晃晃。“你觉得怎么样？我是说，你有没有感觉身上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受伤什么的？”
　　“还好……”某个家伙的大脑明显处于当机状态。“可这里是……”
　　“啊，这是我家乡那里的摆设。”面容憨厚的男子笑笑。“因为很想念，所以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些类似的摆设，可惜有些弄得不好，显得不伦不类的，让你见笑了。”
　　----闹了半天，我还是呆在常世里！
　　秦越很郁闷地想。
　　“那个……很感谢你救了我。”
　　“其实也不是我救的，是里家的孩子们出去拾柴的时候遇到了昏迷的你。”男子笑了笑。“不过小姐您是怎么会流落在这里地方的呢？”
　　“这个……”秦越抓抓脑袋，“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说，因为我不小心被卷入了‘蚀’……这里是哪个国家？”
　　“你不知道？”男子诧异地望着她。“之前看你一身狼狈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被盗贼劫持……你有旌券吗？”
　　峰麟无辜地摇摇头。
　　“这下子可有点难办……”男子抓头。“现在芳国也处于混乱时期，虽然月溪大人已经尽量将灾害减少到了最低限度，但为了禁止难民往其他国家涌入，已经颁布了戒严令……没有证明你是其他国家的旌券，恐怕很难让你离开这里。”
　　“……你说这里是芳国？！”秦越只抓住了这个重点。
　　“是啊。”男子点点头。“确切的说，是芳国惠州的首府·新道的郊外。这里是里家，我是这里的里正。”
　　秦越不顾一切地跳下床，光着脚冲向门外。
　　门外是一个庭院，种着一些花草，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忙碌，见到她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
　　然而峰麟却茫然地望着四周陌生的一切。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时间大概是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有一种懒洋洋的舒畅，旁边的孩子们衣着朴素，神情安详而沉稳，院落里的花草似乎刚刚才浇过水，叶片润润的很是欣欣向荣。越过围墙和四周的房屋，可以看到外面的高大树木。
　　迟疑了好几秒钟，秦越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四周的树木如何高大，而是自己所处的位置……太过低矮了。
　　确切地说，这一片房屋和院落，有大约一半是埋在地平面以下的。这是在类似于芳国这样冬天异常寒冷的国家中，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购买充足燃料的百姓们所发明的对付寒冷的有效方式，同昆仑内那个名为陕西的省份里的那种名叫“窑洞”的居住地点，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说小姐，芳国有那么让你激动吗？”男子追了出来，见秦越依旧一脸茫然地立在院子当中，不由地哭笑不得。
　　“这里原来是芳国啊……”峰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怎么了？”男子皱眉。
　　“自我介绍一下。”秦越转头，微笑，伸手。“我叫齐楚，山客，胎果……具体户籍不清楚，不过应该也是芳国人。”
　　她边说边习惯性地伸出手去。
　　男子怔怔地望着那只伸出来的手，微微一笑，握上。
　　“刘涵卿。”他的笑容很是温厚，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和你一样，也是山客。流落到这里大概有……差不多一百年了。”
　　“我看出来啦！”秦越大笑。“你房间的摆设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好久不见，同胞。”
　　“同胞。”涵卿的微笑多了几分感慨。“不过小姐，你能不能把鞋子穿上再讲话？地板很凉，容易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