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无限]》洛东徘

35、红伞美人

　　摆渡人？

　　听到这个明显跟“血刺”是一个风格的代号或者游戏名之类的东西，任嘉感兴趣地直起了上半身。

　　他将手肘撑在吧台上，微微侧身去看门口的热闹，连吃了小半的斑斓蛋糕都放在吧台上，没有继续下去。

　　安德尔不满地皱眉，却没有多看门口一眼，而是转头问调酒师：
　　“喂，摆渡人今天在你们店里？怎么有人找上门来？”

　　笔直站在吧台内的调酒师没有回答安德尔的话，脸色难看，对任嘉和安德尔微微点头致意后，就走出了吧台，语气不虞却还是彬彬有礼地阻止那位闹事的人：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其他客人在享受蓝蝶的氛围，可否不要扰乱店内的经营呢？”

　　“哼。”那人冷哼一声，高傲地扬起头颅，“不论你怎么说，我都要为我妹子讨回公道。欺骗姑娘的感情也就罢了，连迷宫的被选名额也骗，也太不把我们‘熔岩’的脸面放在眼里了吧？”

　　男人说得怒发冲冠，任嘉却忍不住想笑。

　　他啜饮了一口蓝色的酒液，怀着看戏的心情把高大威猛、打扮得像某种中世纪流浪武士或者近现代混混头子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薄荷牙膏味的刺激烈酒也不是很难忍耐了。

　　“熔岩”……

　　放在平日里可能很威风的名字吧。
　　但在刚吃了几口蛋糕的当下，任嘉只能因此回想起熔岩巧克力蛋糕。

　　有点想念这口了，之后回去的话点一个吃吃吧。或者这里说不定有？那位很能干的甜点师一定会做。

　　任嘉漫不经心地垂眸，近乎漫游般地思考着。

　　这时，他听见了一道陌生的、怯怯的女声。

　　“队长，阿……不，摆渡人他不是特地消遣我的，也不是骗子。”女人在替那位被声讨的对象辩解，听声音是位相当年轻的女性，但不知为何说到那人的名字时顿了顿，还是换作了代号，“名额是我自愿让给他的。”

　　任嘉四处乱跑的思绪触角顿了顿，因此收回。

　　他发现了值得注意的小细节，于是抬眼看向原本不感兴趣的那两人，发现在男人的身边拽着他不让他冲动行事的是一位相当貌美的女孩。

　　她站在男人的身后，看起来还是应当称为“少女”的年纪，一头漆黑的鸦羽似的长卷发垂落在腰际，贝齿微微咬着淡粉的花瓣似的嘴唇。漂亮的五官之上，最为夺目的是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简直就像是闪烁着星尘的夜空一般。

　　“伊芙丽，你就是把那家伙想得太好了。”男人恨铁不成钢，但在面对女孩的劝阻时，还是略微收敛了粗鲁的语气，显出几分长兄般的疼惜来。但他脸上的怒气明显没有被女孩的劝说浇灭，反而像是被泼上了汽油的火一般，猛烈地燃烧起来，“他的那些花言巧语，都是哄骗你的！只是为了让你能够心甘情愿地把第六迷宫的被选者名额让给他！”

　　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都瞪红了，胸膛如同被拉动的风箱般起伏，恨恨道：
　　“那小子，要是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一次，我……！”

　　我就要把他打断腿？我就要杀了他？我就要让他永远无法出现在你的面前？
　　任嘉好奇地琢磨着男人的下文，在心里用几个可能性擅自补全了它们。

　　这偶遇的小小桥段可谓是非常经典了，一出为了利益欺骗感情、被害者的亲友气不过找上门的狗血戏码。嗯……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来这家酒吧找那位“摆渡人”？他是这里的常客、员工？还是说，这就是他开的店？

　　任嘉的脑海中掠过数种可能性。他静待男人口中的下文，想要从他口中的故事中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或者趣味，男人的话语却在此时被打断了。

　　“就当给我个面子好吗？请不要在这里闹事。”一道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从高处飘落下来，带着淡淡的哀愁，像是一瓣春日里的桃花瓣，悠悠地落在碧色的湖水之上，“这会让酒吧愧对常来光顾的贵客们。”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包括坐在吧台前的任嘉和安德尔。

　　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从酒吧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

　　那人步伐轻缓，宛若在湖边昂首行走的鹤，有种充满了不合时宜的优雅。纤纤素手撑着一把猩红的纸伞，遮蔽大半容貌，只余下线条优美的雪白下巴和垂落的黑色长发前晃动的红色珊瑚耳坠。

　　红伞美人如同目光的黑洞般移动着，那无可言说的美貌一瞬间吞噬了在场之人所有的注意力。

　　直到走得近了，任嘉才看清楚他身上穿着女式的汉服，看样式是唐朝的襦裙。赤红的齐胸长裙与深青色的团花披帛营造了强烈的色彩冲击，鲜艳却又异常和谐，衣摆上白鹤欲飞，更添几分清雅。

　　这等富有冲击力的美貌，但任嘉只觉得古怪。

　　什么人会在西洋风的酒吧中穿汉服？

　　他古怪地看着跟蓝蝶酒吧的风格格格不入的古典美人，很快便移开目光。
　　任嘉对这人身穿不合风格的装束光临蓝蝶的原因并不感兴趣，反而将探究的目光落在了遮挡住那人的头顶的纸伞之上。

　　离开亚特兰群岛来到这方被安德尔称作“表盘世界”的地方之后，那些似乎是玩家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身上真是什么地域什么时代的风格的装扮都有。区区一个在现代走在街上都会见到女孩子穿着出街的汉服，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奇怪的是另外一点。
　　怎么会有人在室内里打伞？白化病？惧光症？

　　但若是那种病症，光是打伞，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任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探究。

　　连身边的安德尔注意到任嘉表现出的强烈兴趣，但走近的那人并未在意他的失礼，反而笑盈盈地抬起纸伞，看着他们。

　　于是大家都看见了他从伞下显露出来的容貌。
　　那如同名家画中细致描绘出的灿烂容光几乎照亮了一整间屋子，与身段风骨十分相称，宛若神妃仙子下凡，让人怔愣。

　　简直不像该出现在间西洋风的酒吧里的人物。
　　非要形容的话，这样的人物应该出现在古典园林和宫殿之中才是最为合适的。

　　其余围观群众都被他的容貌闪了眼，但近距离看见他的任嘉、安德尔以及那位自称来自熔岩的大汉还有被叫做伊芙丽的少女，表情都古怪起来。

　　是的，是“他”，而非“她”。

　　那少女——不，是少年，见到他的任何人都不会质疑这一点，纵然他美貌无比、身披华丽的衣裙，举手投足之间也如同古画仕女般诗意高雅，但他未曾遮掩的脖颈上，确实有着较为明显的喉结，胸口也是单薄的。

　　“拜托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刁难蓝蝶的员工。”少年停在男人的面前，用雄雌莫辩的美丽声线轻声说着，“我可以用我的信誉为他们担保，他们确实不知道‘摆渡人’的行踪。”

　　“以你的信誉担保……”男人怔怔地看着他，形容粗犷的脸上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女装少年，表情颇有些不可思议，“身穿女装，打着红伞，东方人——你是传闻中的那位‘通灵者’？”

　　通灵者？

　　又是一个代号。

　　任嘉察觉到身边的安德尔听到这个代号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肢体状态也透露出了紧绷的信息，意识到这也是一位强手。

　　只是那少年如此羸弱，脸色苍白，怎么看也不像体术强手，考虑到他的代号，想来是一位魔法技术方面的人才。

　　任嘉暗自揣测着对方的路数，少年却并不犹豫，依旧令人如沐春风地答道：
　　“是的，我正是通灵者。请问两位为何会前往蓝蝶寻找摆渡人呢？我敢肯定，那位并不在此处。”

　　听闻此言，着急的却并非那男人，而是名为伊芙丽的黑发蓝眼的少女：
　　“他不在这里吗？”

　　少女绞着手指、贝齿咬着下唇，颇有些不甘心地询问：

　　“可是我在一刻钟前向密网的人买下了情报，他们有人员在这里目击到了他的踪迹。”

　　安德尔听到这里，表情忍不住震动了一下。
　　任嘉察觉他的震动来自于“密网”这个词，心知可能是什么传闻中十分神秘的情报组织了，淡定喝酒不提。

　　“密网的情报么？”少年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应该是没有错了。但是摆渡人确实不在此处，我可以这座酒吧的主事人的身份和以我所属的组织‘冥火’的信誉作为担保。伊芙丽小姐，你恐怕来晚了。”

　　“我们当然不会信不过身为自由攻略者团体领头羊的‘冥火’。”伊芙丽的情绪明显低沉起来，她显然从少年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怀抱着一丝侥幸，不愿意承认，甚至开始四处张望，视线环绕酒吧中的客人们，同样也在任嘉和安德尔身上转了一圈，很快又失望地离开，“有人见过白色头发的年轻男性吗？大约有那么高。他已经离开了吗？”

　　她说到后面甚至已经在询问在场的客人们，手上还比划着，眼中充满急切的哀求。

　　但在任嘉看来，她似乎并不想要跟身边的同伴一样向着那位摆渡人追责，反而像是单单想要见上他一面罢了。

　　客人们窃窃私语，虽然带着被打扰的不快，但他们显然也不愿意苛责楚楚可怜的少女，更何况伊芙丽的身边还有一位拳头有砂锅大的男性在那里以护花者的身份虎视眈眈。

　　任嘉却坐在那里陷入了思考。

　　他和安德尔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

　　之前男人说的伊芙丽被骗走的第六时区的名额，正是他们才刚刚脱出的亚特兰的名额。
　　白色头发的年轻男性，还是那姑娘比划的那个绝对接近一米九的身量……

　　不会真是他们想到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