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无限]》洛东徘

34、蓝蝶酒吧

　　任嘉眼前一个闪现，面前出现的景象就变了模样。

　　萦绕在稀薄雾气之中、苍白日轮之下的通天塔消失，任嘉和安德烈一同凭空出现在街道上如织的人流之中。

　　这就是庞贝？

　　任嘉转头看着周围，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

　　——这如果是个游戏的话，场景建模的成本绝对非常高昂。

　　宅男小说家如此想道。

　　呈现在任嘉面前的，是一座仿佛被巨大的灾难肆虐后再次重生的城市。古朴的石屋上到处都是残破的、被岩浆烧灼过的漆黑熔化的痕迹，有些甚至半倾塌了，但全部都被人类能够想象出来的各种奇异的手法修补好了——快要塌掉的石柱上缠绕着散发荧光的藤蔓植物，打出洞的石墙被简单的木石结构打造成冰淇淋车般的售货窗口。城中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和买东西的都很自然，而且装扮看上去都是玩家，而不是亚特兰那样的本地人。

　　任嘉被安德烈带着走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向着街道周围这些小铺子看去。

　　林林总总，卖什么的都有。任嘉看到了些熟悉又不熟悉的小吃（各种地区各种国家的都有），杂乱得仿佛收藏品市场一样的各色道具，起了些兴致。

　　他有点想上去挑挑拣拣，安德烈却从他挪不动步的样子看出了他的想法，知晓这人的脑回路跟常人不太一样，拉住他的胳膊劝说：
　　“任先生，现在可不是看这些东西的时候。你也知道蓝蝶酒吧的入场时间有严格的限制——我们早些去，我请任先生吃里面的斑斓蛋糕。”

　　一边说着，金发少年一边还抬起那双翡翠般的眼瞳，略带些恳求和讨好地看着任嘉。要是换个人在这里，恐怕早被这孩子信赖的眼神迷晕了头，忘记了这人的真身是最近凶名在外的新人之星“血刺”……不过任嘉并不在意这些。他就算知道，也并不会在乎。

　　新的地点名称对于任嘉而言，比金发小孩尚显稚嫩的演技和面前小商品市场更有吸引力。

　　“好吧，那我们不再这里浪费时间，办完事情再说。”任嘉宽容地揉揉安德烈的脑袋，提着黑箱准备跟他走，“安德烈，斑斓蛋糕先谢——”

　　“安德尔。”金发少年没有拂开他摸自己脑袋的手，反而拽住了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又有点执拗地重复了一遍，碧绿的眼瞳看起来清澈如春日树海，“……叫我安德尔。这才是我的真名。”

　　哦。任嘉眨了眨眼睛，心情没什么波动，心想，这个名字还挺不错。

　　“安德尔。”任嘉没有质疑他为何要用假名下委托，反而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脑袋，才放下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想着，“说起来，是不是有部电影的男主角名字叫这个？”

　　Ender，终结者。跟阿摩司提过的这孩子的姐姐的名字“安娜贝尔”有得一拼。
　　家里大人不会对异形片和恐怖片情有独钟吧？

　　“不知道。”安德尔见他没啥反应，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失望，没好气地说，“我从来不看那种烂片。”

　　两个人嘟嘟囔囔地走到了一家店面前。

　　任嘉被地面上投下的蝴蝶形状的蓝色光影所吸引，侧头看向那家店面闪烁的灯牌。安德尔却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恰好停了脚步，跟那店门旁站立着的侍者谈了几句。

　　任嘉差点走岔，好在趁着安德尔没有发现的时候停了步子，假装自己正在百无聊赖地欣赏这座城镇远方的景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城墙外的黑色轮廓像极了沉眠的火山。

　　在他的余光中，安德尔说了两句话之后，从身上掏出两张印得精美的门票似的纸券递给侍者，侍者查验后撕下票根，将门票递回，然后对他们恭敬地鞠了一躬。

　　“两位可以进去了。祝你们拥有一个愉快的白夜。”

　　白夜？
　　任嘉抬头看了眼天空。

　　远方只有在黑色高塔的塔尖之上的一轮苍白太阳。苍穹永远是被照亮的黯淡的颜色，是种不太干净的灰白。

　　任嘉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虽然说叫白夜很恰当……但是他们是怎么察觉到现在是夜晚的？

　　任嘉思索着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跟着安德尔一同走进了这家店——恐怕正是安德尔之前跟他说的“蓝蝶酒吧”。

　　任嘉走进去就意识到了这点。

　　跟他常去的清吧装潢风格非常相似，优雅、宁静、神秘，无处不在的蓝蝶元素，让这家酒吧名副其实。

　　安德尔明明是个小少年的外表，看上去却像老手，一上去就坐在了吧台边，跟吧台内站着擦杯子的调酒师点单。

　　“我要一块斑斓蛋糕，一份送葬之牛无敌大汉堡，一杯龙舌兰日落……”
　　安德尔还没点单完，就被在他身边坐下的任嘉打断了。

　　“我们等下还要谈正事。”任嘉无比自然地用手指点了点吧台，对调酒师说，“给他一杯彩虹小马橙汁。我要一杯多瑙河的蓝宝石。”

　　“……”安德尔忍了又忍，才在调酒师含笑转身去后厨传达点单的时候冲任嘉翻了个白眼，“多瑙河超级难喝，这家的配方喝起来像是大叔会用的那种辣嘴巴的漱口水。”

　　“没事。”任嘉并不在意，拿起吧台上的菜单翻看，有种恼人的满不在意，“颜色跟这里的灯光很衬，不是吗？”

　　安德尔彻底无话可说。
　　好吧，彩虹小马橙汁就彩虹小马橙汁吧。至少跟汉堡还算配。

　　在迷宫攻略后饿着肚子的青少年心想，能补充糖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就算是家里讨人厌的姨妈也不会阻止他喝点少年们该喝的饮料的。

　　但东西被端上来的时候安德尔又后悔了。

　　没有其他的理由，他们点的餐品呈上来的时候，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五彩缤纷了。以及那个橙汁杯子上居然真的给他贴上了彩虹小马的贴纸，吸管也是彩虹色的，搞得安德尔觉得自己在LGBT平权斗士和刚进中学的幼稚小鬼两个身份之间反复横跳。

　　至于斑斓蛋糕，不是任嘉以为的斑斓蛋糕，就是那种绿色的用某种带着清香的植物汁液做出来的朴实又绵软的蛋糕。并不是。它叫斑斓蛋糕是因为它真的非常斑斓。

　　“……”任嘉拿起叉子，又放下了，选择用手端起盘子，反复欣赏这块充满艺术性的杰作，“你们家糕点师的用色愈加精妙了。这块蛋糕让我想起了梅斯教堂的彩绘玻璃。”

　　“感谢您的称赞，贵客，我一定会转告给他。”调酒师优雅躬身，回应了任嘉的赞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想，这一定是我这位同事刚去往第十一时区的迷宫取材得到的优秀成果。”

　　“第十一时区的迷宫？”安德尔本来已经开始吃那个名字夸张体量也很夸张的巨大汉堡，闻言他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只是嘴角沾上的沙拉酱让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可笑，“他活着回来了？”

　　“当然。”调酒师微笑，“一个小时前刚回来的。您手中这份是他改进后的第三份成品。”

　　任嘉将盘子绕圈，看了两圈这份宛如艺术品的蛋糕切件，拿起叉子又放下。

　　他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份置死地而后生的作品，索性拿起旁边的酒杯，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晃了晃。

　　玻璃三角杯里的酒液色泽通透，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色泽，确实无愧多瑙河的蓝宝石的俗气名字。但任嘉将酒杯凑近自己的脸前，趁调酒师的目光转向酒吧别处的顾客时轻轻嗅了嗅——

　　他维持着自己脸上的微笑，放下了杯子。

　　安德尔没有骗他。这玩意儿闻起来确实很像某个德国牌子的漱口水。

　　两相抉择之下，任嘉最终还是举起叉子，破坏了那份宛如艺术品的蛋糕。那入口即化的甜美牛奶味甫一化在任嘉的舌尖之上，他就面带享受地眯起眼睛。

　　蓝色会让人丧失食欲，而五彩斑斓的颜色则让人想起毒物。但这份凝聚了糕点师毕生的绘画功底和美术天分的蛋糕并没有丧失它身为食物的本质——在双重debuff的加持之下，它依旧好吃得让人叹息。

　　任嘉品味着，又吃了一口，这次没有对艺术品的珍惜了，而是在感叹，聪明的人就是做什么都好。

　　对面的安德尔并没有在意他东亚文青的细腻心理活动。欧美青少年在成长期的胃口如同藏在沼泽地中的河马，就任嘉品尝蛋糕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安德尔已经把那个看起来比他脑袋还大的复述不出来名字的无敌大汉堡暴风吸入了一大半。

　　这么一看，觉得这小孩吃相还不错，没有把那丰沛的酱汁沾得满脸满手都是。要知道吃那么大的汉堡不把酱汁沾在脸上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任嘉笑着看把牛肉肉饼咬出肉汁的安德尔，正想把餐巾递给他，身后不远处的酒吧大门却被轰然踹开。

　　两人都为这巨大的动静一滞，皆回身看向大门，却看见门口的侍者衣衫狼狈地被甩在地上。
　　来者却不顾他的劝说和阻拦，燃烧着火一样的视线环视了酒吧内零零散散的顾客一圈，怒意勃发：“摆渡人在哪里？他从第六迷宫回来了吧，让他给我出来！骗别人的名额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