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读天命》艾莫尼

2、初梦未醒篇１

　　正值正午，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连路边的大树也吝惜多分出一点树荫。水泥铺成的乡间公路在太阳的烘烤下蒸腾起阵阵热浪，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月读罔两站在为数不多的有点树荫的大树下，不停的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而整张脸也在热气的烘烤下变成了如成熟的苹果般粉嫩的红色。知了一直在耳边很不知趣的叫着，身上穿着的短袖也被汗水给打湿了，正不舒服的贴在身上，据天气预报说这个夏天是日本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不少人因为无法适应这样炎热的天气就这样被热死了。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委托了。”罔两叹了口气，在这种天气下行走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被热死的人，不过这也要怪那个委托人，如果他当时说清楚胧月村是没有直达的公交巴士的话，罔两他就自己开车来了。低头看看脚边放着的一大一小的两件行李，罔两越发的觉得前途漫漫，如果这是有顺风车能载他去胧月村就好了……
　　远远的须佐弥之就看见大树下站了一个人，没想到这么热的天气竟然还有人要徒步进入胧月村，这让开着车弥之觉得那人要不是没有常识要不就是太有毅力了，不过看到那人无力的靠在树上低头喘气的样子，弥之断定那人一定是属于前者，作为一名人民的公仆，弥之将车停在了那人的面前，摇下车窗准备招呼那人上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祈祷被天上的神明听到了，当罔两再次抬起头时一辆白色的丰田越野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慢慢摇下，而当车窗完全摇下来时，看到开车的人罔两不禁吃了一惊，尽管那人戴着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茶色的大框墨镜，但罔两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弥之，怎么是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须佐弥之,月读罔两不得不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
　　弥之在发现那个站在树下的人就是月读罔两时，恨不得油门一踩，直接将车开走，装作没看见他，可是油门还没来得及踩下自己就被月读罔两给认出来了，弥之不得不说自己今天是倒了霉。对上月读罔两期待的眼神，弥之硬着头皮让罔两上了车。罔两将两袋行李放进后备箱后，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对着路边的树丛喊了一声：“九玄，出来了！”弥之不知道罔两对着树丛这么喊是个什么意思，他只是不耐烦的用食指敲着方向盘。很快树丛里发出了响动，并迅速的向弥之停车的方向靠近，弥之盯着树丛不知道会从树丛里蹦出个什么东西。
　　“叫什么叫！本大爷还没洗凉快呢！”树丛里窜出一个光着上半身浑身是水的少年，少年从树丛里一出来就没好气的大声的冲着罔两嚷嚷。也不知道罔两怎么受得了少年那大嗓门，光是听到少年说一句话，弥之就觉得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而罔两倒是习惯了九玄大嗓门，只是重新打开后备箱拿出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九玄，“快擦擦，看你满身是水，小心感冒。”
　　“神经病！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感冒！”抓过毛巾胡乱的在身上擦了几下，九玄本身就是个大嗓门，说起话来向来都是没轻没重的。
　　“你们还要磨蹭多久？”坐在车上的弥之忍不住伸出头，朝着站在车旁的两人吼了一句。
　　“对不起，马上就好。”罔两一边向弥之道歉，一边打开车门把九玄推上车，而九玄则是很不满的瞪了弥之一眼。九玄上车后，罔两拉开前车门，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看见罔两坐下系好安全带后，弥之才发动起车，继续上路。
　　自从上车后罔两和弥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车里除了车载音响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外，就是九玄粗重的呼吸声。车里的气氛很是凝重，弥之开着车，而罔两怕打扰到弥之的驾驶，只能目不斜视看着车前飞快掠过的景物。
　　“他是谁？”还是弥之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他？”罔两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向弥之，发现弥之正通过后视镜时不时的瞥一眼正在睡熟的九玄，“他叫尾崎九玄，是我一个朋友的表弟，因为我朋友有事要离开几个月所以他现在暂住在我那。”罔两并没有隐瞒九玄和他住在一起的事实，但是九玄并不是借住在他那，而是很有可能就这样一直住下去。
　　“是吗，那你们现在算是在同居了？”弥之不知道罔两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通过后视镜观察，弥之觉得那个叫尾崎九玄的完全就是个不良少年，染了一头月白色的头发，身上还有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图案的纹身。而此时九玄正光着上半身倒在后排的椅子上呼呼大睡，要是他知道弥之把他那引以为傲的发色和纹身当做是不良少年的标志一定会立马跳起来吵到弥之耳朵失聪为止。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九玄不是那种关系。”怕弥之误会罔两忙解释，知道自己以前干过对不起弥之的事，罔两在弥之面前说起话来总是唯唯诺诺的，就连思维也会因为对方是弥之的关系而变得乱成一团。
　　“不用跟我解释，这跟我没关系。”弥之这句话一出口，他明显的看到罔两脸一白，目光有些闪烁。发现弥之在看自己，罔两立即扭过头去，如果弥之再把话说重些，他可能就要当场掉眼泪了。罔两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这点在两人上警校时弥之知道了，也是因为罔两不太适合当警察的缘故，弥之还开玩笑的说叫罔两别当什么警察了当私家侦探算了，没想到后来罔两真的在辞去警察的工作后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发现罔两尴尬的别过头去时，弥之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么重的话，可是要他像没事人一样安慰罔两，弥之却也是怎么也做不到。
　　车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还好很快两人就看见一块已经掉色的路牌上模糊不清的写着“欢迎来到胧月村”，在看到这块路牌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到一到胧月村自己就立马下车，罔两暗自决定。
　　“你到胧月村哪？”
　　“胧月村警署。”
　　“去干什么？”
　　“查案。”听到弥之说出这两个字，罔两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弥之作为一个警察来胧月村只能是为了是查案。“你呢？是接到了胧月村的什么人委托？”
　　“这……”
　　“我忘了，这是商业机密是不能随意向外人说的。”
　　其实这句话弥之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外人”这两个字在罔两听来却格外刺耳，“不是的，是胧月村的村长绯月原平先生让我来调查他太太是否有外遇。”罔两一股脑的就把事情告诉了弥之。
　　“那我等一会儿就把你送到绯月先生家吧，不过要等我先到了警署办完事后。”本来弥之是跟胧月村那边的警署约好了到达的时间，但是因为罔两的事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弥之就想着尽快把警署那边的事情搞定。
　　“不用了，我和九玄一会儿自己到村长家去。”不想因为自己的琐事而耽误弥之的工作，罔两拒绝了弥之的好意。
　　又是和那个不良少年一起，想到这弥之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强忍着那股莫名的火气，弥之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罔两说道：“天气这么热，你想走路，我想后面躺着的那位也不愿意，我的事很快就办完了，办完后我就送你去绯月村长家，说不定到时我也有事要询问绯月村长。”弥之的语气是商量，但却让罔两感到不可抗拒，“好吧。”罔两闷声点了点头。
　　在到达胧月村警署后，弥之下车到警署去办事，留下罔两和九玄在车里。
　　“你们俩原来认识？”九玄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从罔两和弥之的对话九玄也能听出这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他是我妹夫，不过纱绫已经不在了，这种关系也早就不存在了。”听说弥之在不久前又结婚了，而且对方好像是警视正（注）的千金。
　　“是吗？”九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光着的上半身伸展出优美的弧线，如雪般洁白的皮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在九玄面前罔两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喜欢二字，也可以毫不吝惜的表达他对弥之的感情，对于弥之，罔两觉得自己是积累了上千年的情愫，“可是我干了两件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事……”罔两靠在椅子上，用手臂遮住眼睛，不知怎么的一回想起过去的事罔两就觉得头有些痛。
　　胧月村警署的奈奈村省悟一听到弥之是东京来的警察时，很爽快的就把资料全部给了弥之，弥之拿到了资料说要先回去看一下明天再来，对方也马上点头同意了，事情很顺利的就办完了。出了警署回到车上，一打开车门弥之就看见罔两用手臂遮住眼睛，脸色也不是怎么好看，明明车里开着空调，罔两的脸颊却是不自然的潮红，而其他地方却是苍白，“怎么，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罔两之前在大太阳下走了这么久，会中暑也不奇怪。
　　将手臂放下，罔两强打笑容，“没事。”弥之突然的关心只会让罔两觉得受宠若惊。
　　“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别在那里逞强！”看到罔两从干裂的嘴角强扯出一个笑容，弥之就觉得心烦，罔两从来都是这样，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从来都不会坦率的跟自己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旁边的人看着着急。
　　看着弥之当着自己的面教训罔两，九玄就沉不住气了，“你明知他不舒服还对他大呼小叫的！”虽然他不是太喜欢罔两，但是罔两是他要保护的人，除了他九玄不准有任何人对着罔两大呼小叫的。
　　九玄这么一吼，把弥之和罔两两人都给唬住了，弥之愣愣的看着九玄，他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在对着罔两大呼小叫的。
　　“九玄、弥之，我真的没事。”罔两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种像是被太阳晒干了的花草似的的状态是很没有说服力，可是让弥之和九玄担心罔两觉得是没有必要的。
　　“哼！”九玄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罔两那家伙真是见色忘友！自己是在帮他出气，他却胳膊肘往外拐的帮情夫！
　　“算了，”被九玄这么一吵，弥之也没有什么心情跟罔两计较了，“我现在就送你去绯月家，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他。等完事后我就送你去村里的医院，看你的情况应该是轻度的中暑。”不由罔两分说弥之就驱车前往绯月原平家。
　　绯月原平的家离警署并不远弥之开着车5分钟就到了，绯月原平虽说是一村之长但住的地方却与周围普通的村民的住宅没什么两样。
　　强打起精神罔两按下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见是陌生人绯月原平有些紧张的握住门把，目光却是在不住的打量着门口的三人，“请问你们是？”
　　“请问你是绯月原平先生吗？”罔两开口问道，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有些发痛。他没有见过绯月原平本人，这个委托他也是通过绯月原平的打来电话接到的。原以为身为村长的绯月原平会是一个体型臃肿的老年人，因为在电话里罔两听到绯月原平的声音很苍老，猜想他至少有五六十多岁，可是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三十几岁，清瘦看上去很憔悴的中年人。
　　绯月原平点点头，“我是来自东京的私家侦探月读罔两，这是我的助手尾崎九玄，那位是……”在九玄下车之前罔两就提醒九玄把衣服穿好，以免下车后吓到周围的村民。
　　“我是来自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一课的须佐弥之。”一听到是东京来的警察绯月原平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忙请弥之等人进屋，自己还亲自为他们上茶。
　　“真是对不起了，月读先生。”将茶一端上来绯月原平就向罔两到起了歉，“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
　　罔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脾气火爆的九玄一巴掌拍在桌上先吼了起来：“你说什么！什么白跑一趟！”绯月原平没想到对面坐的那个看似弱小的少年，突然爆发起来像是要把他生剥活吞了，绯月原平吓得手里端着的茶差点撒了出来。
　　拉过气头上的九玄，“真是对不起，吓到你了，我这助手就是这坏脾气。”罔两强按下九玄向绯月原平弯腰道歉，“但是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取消委托呢？”
　　将茶放在三人面前，绯月原平在木桌旁坐下，满脸的疲惫，“真是一言难尽啊。”这一个月对于绯月原平来说完全是灾难，现在妻子有没有外遇先不说，对于已经搬回娘家的妻子，绯月原平可能等来的只会是妻子寄来的离婚协议书了，所以罔两来与不来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看见绯月原平有口难开的样子，还是弥之主动的站出来把事情说开，“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吧。简单的说就是胧月村这几个月连续发生了五起儿童失踪的案件，而绯月先生的女儿绯月泉就是最近一个月失踪的孩子。”
　　“跟我说这些事，真的没有关系吗？”罔两曾经当过警察也知道像一些案件的情况是不能向外部人员说起的。
　　“我希望在这个案子上能得到你的帮助。”毕竟弥之跟罔两做了几年的搭档，工作起来也还是有一定的默契度，对于罔两的工作能力弥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那这次的神隐事件就拜托两位了！”绯月原平站起来朝着罔两和弥之深深的鞠了躬，这是他在经过了漫长的一个月等待后盼来的唯一希望，所以不管希望有多渺茫他都要试一试。
　　神隐事件，是村里人对这次儿童失踪案件的通常叫法，而弥之却很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将孩子的失踪归于鬼神的说法弥之从来都是不屑的。而在确认了事件的性质为神隐后，罔两向九玄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

　　注：警视正是日本警察里一个较高的职务。日本警察的阶级由低到高分别是：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補、警部、警视、警视长、警视正、警视监、警视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