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九天（重生）》及时也

2、第 2 章

　　消息传到姜鸢院子的时候她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朝露话音还未落下，姜鸢手中的棋子便“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打乱了棋盘上原本的阵型。

　　“赐婚？”姜鸢眼中一阵寒意，怎么回事？
　　前世是她看上了楚云峥，央求着父亲非要嫁给他，成文帝才顺理成章赐婚的。可如今她都没有出现在宫宴上……难道是楚云峥提的？可他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娶她呢？他隐藏了这么久，此时就不怕暴露自己的野心吗？

　　“是啊姑娘，奴婢亲耳听到的，宫里的人现在已经离开了。”朝露不安道，“这可如何是好？圣旨都下来了。”
　　姜家不想跟皇族联姻朝露是知道的，她不止一次听姜夫人提过以后姜鸢只要嫁个寻常人就好，不想让她参与皇权斗争。

　　姜鸢默了一瞬，起身往外走：“我去跟父亲和母亲聊一聊。”

　　此时姜荣和姜夫人正在主院的书房里思考对策，姜鸢行至门口，正好听到屋内传出姜夫人的叹气声：“若说鸢儿喜欢这位三皇子，那嫁便嫁了，有我们护着，左右他也欺负不了鸢儿，可鸢儿连见都未曾见过他……”

　　姜鸢推开门走了进去。

　　“鸢儿？你还没睡？”姜夫人连忙招呼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天气这么冷，往这边跑什么，有什么事让下人通传一声就行了。”姜荣也跟着道。

　　“父亲，母亲……”姜鸢呢喃出声，来的路上她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可真见到双亲的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夫人急忙握着她的手，“怎么了？……是知道赐婚的事了吗？鸢儿别怕，不想嫁就不嫁，爹和娘都会想办法的，别担心。”

　　“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抗旨吗？”姜鸢轻声笑了笑，回握住姜夫人的手，“母亲，其实女儿无所谓嫁给谁，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成为牵制我们姜家的工具。而且这位三皇子，绝对不是像表面上一样安分守己，这人心机极为深沉，我若嫁过去，就相当于把姜家和姜家军都和他绑在了一起，日后他想做什么，我们姜家都难逃干系。”

　　姜荣和姜夫人微微有些惊讶，姜鸢虽并不是外人以为的乖巧温顺什么都不懂，她从小也爱舞刀弄剑，聪慧亦不输她两个哥哥，可她从来不关心朝堂和军政之事，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与长辈谈论家族大事。

　　可惊讶之余，他们更多的是欣慰。

　　“怪不得你今日要装病。”姜夫人眼里染上一层笑意，她摸了摸姜鸢的头发，“我们鸢儿长大了。”

　　姜鸢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儿只是觉得，我既然已经及笄，那婚事在皇家眼里就格外重要，今日宴会，他们必然少不了要为我介绍适婚人选，所以女儿原本想躲掉，可惜他们不让我躲。”
　　长大？前世这个时候她可什么都不懂，她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不过是因为多活了一次。

　　“那鸢儿觉得，此事可还有转机？”姜荣看着她道，“你深夜过来，应该是想到对策了吧？”

　　“女儿想跑。”姜鸢直言道，“婚约已定，我能做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嫁过去徐徐图之；二就是逃跑。万不得已的结果，父亲应当想让我选第一个，毕竟第二个听上去只有死路一条，选第一个，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父亲，我不愿意嫁。”

　　“那就跑。”姜荣不假思索道，“三日后你母亲就要进宫送生辰贴，在那之前你要尽快离开家，骑着马一路向北，去平溪关找你大哥，我派人暗中护送你。”

　　“父亲……”姜鸢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无论前世今生，家人永远都护着她。

　　“我若直接跑了，那父亲跟母亲该如何？”姜鸢稍稍低头，掩去眼角的湿润，而后她抬起头，微微笑着，“父亲，女儿不是自出生时便带有顽疾吗？昨日下了雪，女儿不慎染了风寒，顽疾复发，如今命在旦夕了。父亲和母亲听闻江州有一南海神医的传人，便将女儿送去请求神医救治，可女儿的病在短时间内无法根治，只能先将命吊住，然后慢慢寻求根除之法。
　　“如此一来，即便陛下不肯解除婚约，那这婚期，也没有尽头。”

　　“计谋可行，但你怎知江州有一神医？找人假扮恐怕会被拆穿。”姜荣蹙起眉。

　　“是啊，”姜夫人也不安道，“而且装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陛下一定会派人多次查探，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能找到他。”姜鸢语气轻缓，但却坚定，“请父亲和母亲信我，我不会拿整个姜家开玩笑。”

　　二人讶然，姜鸢从未出过上京，哪来的这种底气？

　　而此时，姜鸢眼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在那火焰的中心，是一棵枯死的苍天古树。她的目光像是预见到了结局般绝望，又像是浴火重生般的坚定。

　　姜夫人不觉握紧了她的手，“娘信你。”

　　姜荣虽未全信，但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如果最后被拆穿，大不了拼了这一身军功……他叹了口气：“好，你回去收拾一下，我马上派人送你离开。”

　　“多谢父亲和母亲。”姜鸢暖心一笑。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家人才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身后。

　　这天晚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姜府后门离开，出了上京城，一路往东南去了。

　　临走前，姜鸢将自己棋盘上那颗扰乱局势的棋子拿起，放在了最角落的一处。

　　既然棋局被打乱，那就破局、重生。

　　——

　　临近傍晚，金乌西沉，半边天空被橘色晕染，透过枝叶缝隙在竹林里映照出斑驳的光点，一片静谧中，急促的马蹄声惊起一地落叶，踏着落日而去。

　　竹林深处是一座布局简朴的宽阔院子，一位少女站在院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而后她对着院门口的几个男子道：“进来吧，姑娘说今日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明日一早再守门”。

　　“是。”几个男子齐齐应了一声，跟着少女进了门。

　　这几个人便是朝露和姜府的侍卫了。

　　自五日前姜鸢来到江州安排好一切，姜荣便上书请罪，一句“小女如今命悬一线，而三皇子殿下天潢贵胄，与小女实不相配，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将成文帝气得胃疼。

　　若姜鸢真久病缠身，那自然是不能嫁给三皇子的，毕竟皇家颜面不能折损；但若此事是假的，姜家便是欺君。
　　于是成文帝当即便派了很多御医前往江州，得到的回复都是姜鸢如今昏睡不醒只剩了一口气不知能活多久，即便活着大概也就是活死人了。成文帝渐渐放下心来，若姜鸢真的死了，倒也是件好事。

　　不过面上还是要做足的，成文帝再次下旨：若一年后姜鸢无法痊愈，那她与三皇子的婚约便取消。还一连几日往江州送名贵药材，名曰“宽慰姜将军”。

　　今日是第五日，明日不知还会不会来。

　　朝露回了屋，看到那位神医正在给姜鸢施针，她不敢打扰，安静地退到一旁等候。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朝露急忙跑过去，“姑娘，您醒了？”

　　和过去的四日一样，银针施过之后，姜鸢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慢慢地坐起身，冲着床边的神医老人点头道了声谢：“多谢梁伯。”

　　梁伯将针收好后起身，语气不是很友好地道：“不用谢我。”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姜鸢无奈一笑，每日都是这般。

　　她下了床，简单梳洗了一番，朝露为她端来晚膳，用过之后她便出了门，白日里一直躺着，晚上就要多走动走动，不然人都要废了。

　　她来到院中，看到梁伯正坐在小亭子里拿着柴刀削竹子——他闲来无事时便会如此。

　　前世，姜鸢为助楚云峥夺嫡，来到江州追查端王时被端王的人追杀掉落悬崖，就是这位梁神医救了她，也就是那时候她知道了这里有一处世外桃源。
　　她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每天都能看到梁神医削竹子。不过神医脾气不好，起初那几天不怎么搭理她，后来是姜鸢看老人家腿脚不便，就替他上山去采药，如此一来二去梁神医才对她有了好脸色。

　　后来她离开时，梁伯送给她一支竹剑，那一刻，姜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梁伯，您可有什么愿望？我会尽力帮您完成。”

　　梁伯摆了摆手：“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愿望，没了。”

　　“当真没有？梁伯，我这一走，再回来时，可就不一定能见到您了。”

　　梁伯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道：“救你，是因为不想让姜家绝后，没有想过让你报答，若你非要报恩，那便好好活着吧。”

　　后来梁伯离世，姜鸢暗地里查过他的身世，原本只是想查查他还有没有其他亲人，却不想发现了一桩大事——梁伯竟是先帝在世时梁丞相的后人，而成文帝的皇位竟然来路不正——成文帝登基后将知晓真相的人全部以叛国之罪处死，其中就包括梁丞相，是姜鸢的祖父偷偷送走了梁丞相的儿子，也就是姜鸢所认识的梁伯。
　　自然，此事后来被楚云峥压了下来，他不可能让皇家的丑事暴露在人前。那一刻，姜鸢明白了为什么梁伯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心愿，那是因为他知道，哪怕说了，也无用。
　　姜鸢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而今生姜鸢来到江州见到梁伯之后，只暗中对他说了一句话：“我祖父曾经救你一命。”

　　是威胁也好，挟恩图报也好，总之，说这话的时候，姜鸢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想着自救。

　　可此刻，姜鸢看着梁伯削竹子的背影，心里又默默地留了一句：有生之年，她必为梁家平反。

　　前世所有不甘之事，都该一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