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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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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上次沈听握着她的手不同,那时只是安慰,并没有存别的心思,且姜鸢并未摊开掌心,一直维持着拳状被他握着,只是力道松松。
可这次,是真正的掌心相贴,没有一丝缝隙。冬日阴寒,姜鸢手心并不怎么暖,可沈听却觉得无比的熨帖。
两人携手走出一段距离,前方漆黑,且越走越觉得湿冷,只能靠着这一点微弱的火光照亮和取暖,可这火折子也坚持不了太久,姜鸢心里暗自后悔,还是应该将竹剑带来的。
最近几日出门她都未带竹剑,一是觉得不方便——只在客栈县衙两头跑,带着根竹剑在身上实在麻烦;二是利平县在崔明手底下管辖,很是太平,不带武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虽然竹剑也不能发亮,但最起码可以拿它探路。
怕一会儿火折子灭了吓到沈听,姜鸢提前给他说了声:“等会儿我们大概要抹黑走一段路了。”
沈听轻轻应了一声,手掌逐渐握紧:“好。”
姜鸢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问道:“很怕?”
“没有。”察觉到她放慢了脚步,沈听轻而慢地笑了声,“不用在意我,追上那个人要紧。”
“我怕你吓死。”姜鸢说。
沈听点点头:“那我们更应该趁着有光抓紧往前走找到那个人了,万一一会儿光没了我吓得大叫怎么办?”
姜鸢:“……”
又往前走了一段,就在火折子即将燃尽时,前方终于传来响声,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应当是有人说话,还有阵阵铁链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前方的拐角处。
火折燃尽,他们也转过了拐角。
不过刚刚转过去姜鸢又立即拉着沈听退了回来。沈听尚未看清拐角那边的情形,只来得及看到那边前方不远处有火光,似乎是两侧墙壁上的油灯。他用拇指点了点姜鸢的手背以示询问,姜鸢转过头,以口型回答他:有人。
两人悄悄探头看了过去。
拐角后大约六七尺外,能看到两侧墙壁挂满了油灯,将前方道路照得分外明亮,而在那亮堂的中央,竟然修着一座牢房——说是牢房有些抬举它,那就是个大铁笼。
那铁笼大概有四五尺高,两尺宽,看着像是用来关押猛兽的,而此时里面却关着一个男人。那人被铁链锁着手脚,地上铺了几层破烂布料,他蓬头垢面的,正坐在地上两手拿着几个包子狼吞虎咽,地上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些吃食和衣裳。
他们跟踪的那个小厮蹲在铁笼外面,叹息地看着笼里的人:“薛大人,慢点吃,没人跟您抢。”
那位被叫薛大人的男人连头都没抬,像是没听到似的,只顾着抱着包子啃。
姜鸢在脑海中极速回忆了一下前世,却没有在记忆中找到这位“薛大人”,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人是谁?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薛大人,您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谁让您得罪了那位大人呢?”那小厮小心翼翼道,“崔大人暗中保下您的性命,还派我每天给您送饭,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要是……”四下无人,但那小厮还是小心地压低了声音,似乎说得是件极为隐秘的事,“要是日后那位失败了,我们肯定是会恭恭敬敬地把您送回去的,到时候,您可千万记着我们的好,别告发我们啊!”
那位薛大人咬了口包子囫囵咽掉,抬起眼,眼里寒光四射,他怒哑着声音:“要杀要剐随你们去,薛某一生尽忠职守,所行之事问心无悔,想让我替你们瞒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绝无可能!”
“薛大人……这话不能这么说。”那小厮哭丧着脸,“不是我们大逆不道,我们都是被逼的,我就是一个小衙役,崔大人也就是个七品县令,我们几个人加起来也斗不过那位啊!”
“斗不过便不斗了吗?”薛大人猛地上前,吓得那小厮往后一缩,他一把攥住铁笼的栏杆,手脚上的铁链哐啷直响,“还敢说你们是被逼的?赈灾的钱有多少进了你们的口袋?你们给他往上京送了多少孩童?通过水路运了多少武器?你们甚至还帮着他造假/币?你们知不知道这会引起国家动荡!得知其谋逆却不上报反而助纣为虐,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逼的’?我起初见那崔明,还以为他是位好官!”
所以,他也知道端王和崔明的勾当。姜鸢习惯性地捏了捏竹剑的剑柄——她沉思时便会做这个动作。
可上辈子,崔明临死前并没有告诉她还有其他人也知道端王的罪行,都到了那种地步,崔明不可能不说……难道这人在她查到江州之前就已经死了?极有可能,常年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关着,说不准是生了什么病去世了。
可惜了。
好官总是不得好命。
“就是被逼的啊!”那小厮被说得快要哭出声了,“我们无权无势,拖家带口的,崔大人的儿子还在那位手里呢,我们也只能听他的啊!”
姜鸢脑海中迅速闪过崔明那些信上的开头——“跃方吾儿”,原来如此。
以家人威胁,还真是端王的作风。
只是不知道崔跃方是什么时候死的——他若不死,崔明不可能背叛端王。
姜鸢再次捏了捏竹剑,前世她都把心思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像这种事情她终究是窥探得太少……捏了没一会儿,姜鸢忽然反应过来,她今日明明没有带竹剑!
她猛地垂头看向身侧,看到那两只交握的手之后她愣了愣,身旁传来极低极低的一声笑:“无妨,阿鸢随意就好。”
姜鸢:“……”
“抱歉。”姜鸢轻声道了句歉便不再深究此事,转头继续看向前方。
那边薛大人已经坐回了原位,他随意瘫坐着,冷笑道:“说到底你们怕死。”
那小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薛大人,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怕死,不是谁都像您一样高风亮节,不怕权贵不惧生死的。”
薛大人似是觉得他有些可笑:“那你怕什么呢?按照如今的形式,谁都斗不过他,那等他登基你们便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也就不需要我记着你们的‘好’了,你何必天天跟我说这些话?”
“我……”
“因为你害怕啊,你们都害怕啊!”薛大人大笑两声,“你们知道他一定会过河拆桥,事成之后他怎么会让你们这种小喽啰活着呢?所以崔明一定要留着我,我可不能死。”薛大人从包裹里拿出一件衣裳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包裹收拾好放在一边,自己枕上去躺下,背对着那小厮,颇为悠闲道,“我等着你们狗咬狗的那天。”
“那……就算是崔大人另有所图,那我也对您挺好的吧?除了这几天我因为家里有点事儿忘了给您送饭,我之前可是风雨无阻啊!而且那些事我从来没参与过,我的职责只是给您送饭啊!”
可薛大人却不再搭言了。
那小厮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最终是叹了口气,拿起地上的油灯转身离开。
姜鸢急忙拽着沈听收回身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沈听以口型问她:回去?
姜鸢摇了摇头,回去的路程可比他们跟小厮的距离远多了,怕是还没走到一半那小厮就转过弯看到他们了,况且那小厮手上还拿着灯,肯定能看得极清楚。
跑是没什么用的,还不如正面硬刚。
她松开沈听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沈听眉间一挑,正欲开口,却见姜鸢忽然转身出了手,太快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动作,就听到一声闷哼,是那小厮顺着墙壁倒了下来,倒在地上时发出一声闷响,而他手里的油灯快要砸到地上时被姜鸢稳稳接住。然后姜鸢回手,把油灯放在了沈听手里。
沈听:“……”
看到沈听好似不解的眼神,姜鸢好心给他解释:“你不是怕黑吗?拿着它就不怕了。”
沈听提了提那只油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多谢。”
“不客气。”
说完姜鸢就要去看那位薛大人,沈听急忙拉住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白色面具,是之前在庙会上买的那张。
“你还带着这个?”姜鸢略微惊讶,这又不是白日,他怎么还随身带着?
“阿鸢给我买的东西,我自然要随身携带。”沈听把面具放到她手里,“戴着吧,以防万一。”
“你呢?”
“看样子他应该被关在这里许久了,应当不是我的仇家吧?”
有道理,况且比起他姜鸢更不能暴露身份。她点点头,把面具戴上,向着那座铁笼走了过去。
薛大人早在那小厮倒在地上发生闷响的时候就已经坐了起来,此刻看到两个人走来,他警惕又有些惊喜地看过去:“你们是谁?”
姜鸢没说话,她走到那铁笼前,抬手拽了拽,上面挂着的锁链发生哗啦的声响。整座铁笼都是用精铁打造的,包括薛大人手脚上的铁链,都不是用蛮力就可以弄开的。
“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别白费力气了。”薛大人站起身,他随手抹了把脸,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容,“二位是谁派来的?”
“我们不是谁派来的。”姜鸢道,“路上见那人行踪诡异便跟了过来,来到这看到您被关着,您刚刚和那人的对话我们也听到了,我们觉得您应该是个好人,就想帮帮您——刚才听那人管你叫薛大人,您是朝中的某位大臣吗?”
薛大人打量了他们几眼,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可他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是江州太守,薛明善。”
姜鸢蹙眉:“江州太守?江州太守不是姓……”她忽然明白过来,“您是上一任。”
薛明善“啊”了一声:“也是,现在的太守应当是换成他的人了。”
姜鸢敛眉,轻声道:“您说的他……可是端王?”
薛明善缓缓抬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