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晚点》青糯川

38、谁的情书

　　“好了都动起来，早读结束前换好位置。”刘新禾说完便调出英语课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教室兀然嘈闹起来，座椅摩擦地板的响动与交谈声穿插交织，像是一口沸了水的锅。

　　单柠将书包往前排的椅子上一甩，恋恋不舍地起身，偏过头来看她：“幸好我们隔得不远，老刘还算有点良心。”

　　身边的人一起一落，她换了同桌。

　　新同桌唐怀澈身材清瘦，戴着副黑圆框眼镜，看上去气质沉稳，却在开学日这天轻装上阵，连书包都没带，只在校服口袋边插了杆黑色签字笔，一本封皮光滑的教辅书在他手中转动。
　　一坐下就跟她打招呼，声线略细：“学霸你好。”

　　方羡竹不好意思起来，否认三连后完成了简短而友好的初次交流。

　　对方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她稍稍松了口气，恍觉这是一件多么自然而然、轻松容易的事。

　　为什么当初面对缪煦的时候，她始终开不了口呢……

　　视线缓缓移回正前方，男生些微漫散地靠在椅背上，课桌边缘轻咬着他的校服衬衫，压出一点细微的褶皱。

　　这个角度……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看了眼对方勉强安放的长腿，默默将自己的桌子往后拉了一小段距离。
　　背影都这么好看，真让人分心。

　　翻开他刚才给她的活页本，目光扫过纸页的速度渐渐滞缓，捻住边角的手指向内收紧，停顿两秒后又多翻了几页。

　　这是一份数学笔记，除了这学期的知识点还收录了不少上学期的题型及衍生扩展，她对其中一些题有印象，是她和单柠以前问过他的，没想到他都记下来了。

　　室内冷气开得足，身子极轻微哆嗦一瞬，手臂和小腿凉悠悠的，但心内却淌过暖融融、麻酥酥的感觉。

　　刘新禾稍显粗犷的声线传来：“时间差不多了，还有因为视力问题需要微调的同学吗？”
　　方羡竹抬头望去，视线里勉强能一览刘新禾额头的“逗号刘海”，左侧的幕布更是被挡住大半。

　　光顾着欣赏前桌的背影，后知后觉对方太高，半遮住她眼睛通往黑板的视觉轨道。

　　内心挣扎起来，左手支在桌面要举不举，低头看了眼那本数学笔记，最终垂下手臂。

　　她视力向来很好，大不了今后上课时把板凳移到过道去。

　　前排的男生似乎察觉到身后动静，微微侧头，灿白的日光镀在鼻背、唇峰、下颌处，晕出朦朦的边界，漂亮得让人晃神。

　　“刘老师，”缪煦忽地举起右手，清冽音色穿透哄闹的教室，“我会挡住后面的同学。”

　　刘新禾闻言抬头，跳过缪煦迅速扫了眼她身旁的新同桌，估计是发现对方也不矮，思索一秒后用食指在空中旋了个圈，对缪煦说：“那你跟方羡竹调换座位。”

　　就这样，方羡竹坐到了缪煦前排，这下她能看清黑板了，还能继续同好友相邻。

　　可心里又觉空落落的。

　　以往“同桌”两个字给了她接近对方的借口和勇气，现下坐在他前面，只怕连转过头去看他一眼都显得刻意。

　　“你之前就是六班的吗？”
　　耳畔传来好奇而友善的女声。

　　她转过头答是。

　　这位名叫“蒲云果”的女孩子才是她真正的新同桌。

　　“我早就听闻六班班主任对学生‘温柔似水’，但恐于他凶狠的长相，一直以为是为了阴阳他流传出来的反话，今天看见那几个同学敢当面跟他顶嘴，又觉得所传非虚。”
　　蒲云果虚着眼，低低的马尾绕在脖颈，边说边探究地瞟向讲台上蹙眉背手的刘新禾。

　　方羡竹是典型社恐人士，但有些人一接触就知道气场相合，可以放下社交担忧。
　　她朝对方笑笑，压低声音：“刘新禾外刚内柔，人可好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

　　分科后的新学期最让大家叫苦不迭的变化就是——
　　晚自习增加一节至十一点。

　　令其余枯燥如每日主科大连课这种安排都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班里女生多，整个教室都是香香的，除此之外，这也是她待过最舒服的班级，繁重乏味的学习生活中，竟品出一点从容惬意的滋味。

　　而高一的新生更是把礼南的氛围带得活泼欢脱起来。
　　每逢课间，高二六班的门口总会出现不少青涩可爱的生面孔，或结伴经过，或好奇探头，只为一睹“佳人”芳容。

　　女生们看帅哥这股新鲜劲儿估计得个把月才能消弭。

　　方羡竹这学期依旧主动争取了语文课代表的职务，没想到下节课上，黄保清也提议让她当课代表，她只能委婉推脱。
　　于是黄保清目光一跳，落到她身后的男生脸上，满面和蔼地“钦点”缪煦为政治课代表。

　　这日大课间，各科课代表站在教室前面，手里各捧着厚厚一摞刚从文印室“新鲜出炉”的卷子。
　　方羡竹摸了下语文卷中央，热度还没散尽。

　　“老师疯了还是我疯了，这才开学多久啊就上强度。”
　　“我怎么少张数学五？又从哪多冒出张英语六？”
　　“快点往下传，别搞混了，没在位子上的同桌帮忙传一下。”

　　为了防止弄混，方羡竹在单柠和蒲云果的帮助下提前将卷子分成套，她们仨从前到后挨个分发。

　　等她发完右边几排回到座位，桌面已横七竖八堆着座卷子小山，比周围同学的都高，不止一人份的量。

　　回头看去，缪煦不在位子上，桌面只有一份语文套卷，旁边的书箱表面空空荡荡，他的书包也不见了。

　　目光下意识去寻夏灿一，他正和班上一位爱好塔罗的男同学聊得嗨畅。

　　她垂睫默然站定几秒，接着压下疑惑，立即动手整理起乱七八糟的卷子。

　　分门别类叠好后，一份份举起来对着平整桌面戳齐边角，再顺手夹上她的粉色小夹子。

　　想了想又取下来，敲敲单柠桌面，问她要了几个浅蓝色夹子，全部弄好后往缪煦桌上一放。

　　刚转回半个身子，余光瞥见值日生已领回课间糕点，正艰难抬着进门。

　　回忆起周围几个男生风卷残云的模样，她怕卷子被“误伤”，便从箱子里翻找出个崭新的文件袋，妥帖装好后再摆他桌上。

　　上课铃拉响，同学们闪回教室的身姿比给泡芙挤奶油还要丝滑。

　　直到老师宣布开讲，身后的人都没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猛地否定这个念头，默念不可能不可能。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今天的内容是重中之重，都给我打起精神……”讲台上的老师提高音量，手敲黑板。

　　方羡竹醒过神，抓紧笔杆，竖起耳朵。

　　接下来的课，她每一节都聚精会神地听，同时奋笔疾书，纸页上的笔记写得满满当当，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但她平时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她是怕缺席的那人……落下今天的功课。

　　可能对缪煦来说，听不听课都无所谓，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这么做了，反正聊胜于无。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班里同学大多留在教室，裹着校服外套享受冷气。

　　黄保清路过，见之大怒，冲进后门按停空调，而后叉腰驱赶崽子们：“朝气蓬勃的年纪怎么都蔫耷耷的，坐一天了还不快起来活动活动，现在是放学时间，你们到操场打打羽毛球也好，跳跳皮筋也好，总之要劳逸结合。”

　　黄主任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起身，携伴离班。

　　单柠和唐若清她们商量着要去篮球场观摩帅哥打球，方羡竹心里记挂着笔记的事，就没跟上大部队，自己一个人前往文印室。

　　复印完笔记，她绕回教学楼，拐过楼梯口，恰好看见两个陌生的身影匆匆步出她们六班教室。

　　两位女生肩膀紧贴肩膀，低声笑谈，其中一位脸颊浮着羞答答的润红，小力推了下朋友胳膊，加快脚步离开。

　　方羡竹将目光从她们稍显慌乱的背影上撤离，挪步回到教室。

　　整理好复印的笔记，来到缪煦的座位，轻轻拉开椅子，捋紧格子裙半蹲下来。
　　缪煦的桌洞一如既往的整洁。

　　“咳……”
　　教室外传来咳嗽声。

　　她猛地起身，心跳快了几拍。
　　转头一看，隔壁班班主任大步流星路过，腿边的钥匙串随步伐叮啷作响。

　　不过就是放个笔记，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

　　方羡竹捏捏冰凉的耳垂，接着速战速决，可就在手臂抽离桌洞时，不小心带出个东西。

　　一枚桃粉色爱心纹信封掉落到地板上。

　　她赶忙拾起，倾身在自己包里抽出几张纸巾，将信封翻转一面，条套处别着的漂亮小干花映入眼帘。
　　回忆了几秒不久前离开的女生，她仔细擦了擦灰，重新塞进他桌里。

　　桌洞投下的暗影刚没过信封的一半，轻微的窸窣声倏然而至，更大的阴影笼罩住她蹲下的影子。

　　熟悉的清冽气息随风而临，夹杂着细弱的柑橘香，酸甜微苦，像是残夏弥留的尾韵。

　　怔神的片刻，一只修长手臂掠过视野，她垂下的耳发与之短暂相接，在眼前轻轻颤动。

　　纸张缓缓摩擦过指尖肌肤，信封从她手中抽离。

　　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给我的？”
　　身后的少年语速微慢，清冷的声线透着浅泛的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