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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沈天山高烧三天,就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是断断续续的梦魇。

      他终于梦到了大火之外的乐恒,在桂树下扑蝴蝶的乐恒,在郊外射箭的乐恒,在上元节看花灯得乐恒,还有他不在的时候,晕倒在侯府门口的乐恒。

      那时他远在岐城,许久未曾收到长荣的来信,便觉得不妙,又过了半月,信来了,是桑夫人写的,上面说乐太傅以挑唆太子谋反的罪名下狱,太子软禁东宫,乐恒因惊惧过度而小产,从阎王爷那里捞回了半条命卧病在床。

      他几乎疯了,狂奔出门跃上马就要赶回长荣,被元十四拦了下来。

      暴雨一直未停,水患仍未解决。

      他走不了。

      “阿恒!”他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头疼欲裂,不知今夕何夕,只是狠狠的将乐恒拉过来抱在怀里:“阿恒别走。”

      青岚被他勒得几乎窒息,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他身体已经极弱,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青岚见他满眼是泪,不知怎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头,说不出话。

      阿恒,是他亡妻的名字,她从荭缨那里打听过。

      丹粟说,她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利用这些来勾引沈天山,只是觉得缺德所以一直有些愧疚,但是吴承启的事过后,她觉得这份愧疚着实是没什么必要。

      但看着他烧迷糊了之后满眼是泪的样子,又是心软。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软,就烦躁了起来。

      “我是青岚,不是乐恒。”她说。

      “青岚?”沈天山眼中的泪直直地掉了下来,盲眼又恢复了空洞无光的样子。

      似是反应了一会儿,看向她:“青岚。”他声音有些颤抖:“是我失态了。”

      “没事,你烧糊涂了。”青岚没好气地道:“你既然醒了,这里有药,你喝了吧。”

      沈天山头疼得厉害,接过药一饮而尽:“多谢,你回去休息吧。”

      青岚起身:“大人好生休养吧。”

      沈天山看着青岚离开的背影,终于彻底想起来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果真是糊涂透了。

      “苏鸣。”他唤道。

      “在,先生。”

      “这几天可有什么事?”

      “乾丰两国通商,众多氏族也纷纷参与,葛远要来大乾拜访吴承渊,如今也已在路上了。”

      “葛远……”沈天山揉了揉眉心:“没别的事儿了?”

      苏鸣抱拳:“没了先生,后宁和玄狐宗略有动作,都是些小打小闹,一切如常。”

      沈天山点了点头,苏鸣退下,他就又躺了下去,既然没什么大事,自然是休养要紧。

      只是躺下了,却很难入眠,高烧使他心跳得极快,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乐恒。

      他原本是想随她同去的……

      已是深夜了,隔壁的青岚此时也睡不着。她隐约觉得沈天山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但这种不对劲究竟在哪里,她一时没有头绪。

      沈天山又足足躺了七日才好,此时北丰巨贾葛远的车队已经到了皇宫门口等待元十四的召见。

      “你说这葛远,孤该见吗?”元十四问沈天山。

      “此番通商,便算是变相结盟,他作为北丰首富,来相当于是使臣,臣以为该见。”

      “这葛远的事儿,孤也听说了些……”元十四瞥沈天山脸色,可他只是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也罢,以使臣之礼召见吧。”

      他坐在大殿之上,就瞧着远处一个圆滚滚的绿球颠着颠着离他越来越近,这葛远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穿着一身绣了满身金线的鲜绿色袍子踩着小碎步踏进了殿门。

      坐一旁的沈天山眼神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恶心。

      “嘿嘿,草民葛远拜见陛下。”他胖得几乎弯不下腰,袍子被肉夹得层层叠叠。在场众人除了猪想不出其他意象。

      “平身吧。”元十四道:“此次通商,你功劳不小啊。”

      “那也是多亏了两位陛下赏识和谋略,草民只是运气好!”葛远满脸堆笑,说话很是油滑。

      “吴家遭逢横祸,孤很是心痛。如今两国以和为贵,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因战乱流离失所,想必川陵侯在天之灵,也能心安。”

      “吴老大人着实可惜,幸而吴家人才辈出,才不枉费两位陛下心血。”

      “听闻你此次来,是与吴家谈丝绸的事儿?”

      “是,草民近日新得了一种织法,织出来的绸缎摸起来就像美人出浴后的肌肤一样,又滑又软。”葛远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小眼睛偷偷瞥向沈天山,后者只是沉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哦?”元十四抬眉,表示有兴趣。

      葛远继续说:“只是这织法对蚕丝的要求极高,只这岐城才有,是以特来求丝的。”

      “哦。云丝坊可是吴家的?”元十四侧头问沈天山。

      沈天山点了点头。

      “那便还是同吴家谈吧。”

      “好嘞!谢陛下!”葛远作揖。

      这葛远毕竟不是真使臣,元十四只是召见了一回以示重视,便未再有别的赏赐和宴席。

      沈天山再遇到葛远,是在沈府门口,他刚下朝,就见门口停着一架镀了金的马车,葛远掀开轿帘探出头来,因为太胖,只这一个动作就让整个马车狠狠地摇晃了起来。

      青岚此时正听见动静从沈府出来看,却见一只雪白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扶住了他,葛远笑嘻嘻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青岚。

      “这位可是沈夫人?”

      “我?”青岚指了指自己。

      “在下葛远,特来拜见沈大人,不知大人可在府中?”

      说着,他抱着肚子下车,扶着他的人也顺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青岚倒抽了一口冷气。

      真是天仙一样的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身淡绿色长衫,高而清瘦,面容雪白,垂着眸,看着温顺却让人不敢亲近。

      若说美中不足,就是站在这个满脸肥油的人旁边,仿佛是白鹤掉进了猪圈。

      青岚张了张嘴正想着怎么解释和沈天山的关系,却见沈天山从这位名叫葛远的那架奢华又俗气的马车后走了出来。

      “葛老板好。”沈天山道。

      听到沈天山的声音,那个白鹤一般的男子浑身一震,扶着葛远的手放了下来,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袖子擦了擦手,好像是摸过什么脏东西一样。

      “哎呦!沈大人!方才在陛下面前没好和大人多说几句,葛某能有今日,多亏了沈大人从中周旋。”

      “两国通商是为民生,葛老板不必谢我。”沈天山走到青岚身前,抬眸与葛远身旁的男子对视的一瞬间,那男子把眼光别了过去。

      “哦!对了沈大人!听闻您与我的门客卫永是故交,我这次特意把他带来了,想来你们也可叙叙旧!”葛远眉飞色舞中满是得意,青岚看着有些莫名不适。

      “快,给沈大人见礼!”葛远拽了这个卫永到前面。

      卫永垂着眸,和手作了一揖:“沈大人好。”

      沈天山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也只是和手道:“卫兄,别来无恙。”

      青岚瞧这位卫兄显然很有恙……

      “哦,还有沈夫人,快给沈夫人见礼!”葛远又推了他一下。

      他微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沈天山身后。

      青岚还未等沈天山说话,就从他身后移了出来:“哦,我不是沈夫人,至少目前不是。”

      与卫永对视的一瞬间,青岚看见他瞳孔紧缩,看起来十分震惊:“恒……”

      “葛老板。”沈天山打断了他,与葛远说:“葛老板说笑了,青岚姑娘只是暂居我府上的客人。”

      葛远哈哈大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我懂,我懂!都说沈大人痴情,传闻果然不虚。”

      “葛老板既来了,不如在我府上用饭吧。”

      “啊,那真是,那真是,却之不恭,嘿嘿!”说着也毫不客气地踏入了沈府的大门,那卫永与青岚擦肩而过的瞬间,青岚把他眼中的疑惑看了个分明。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表情?

      “今日那个卫永,与你是旧识?”葛远在府上吃到了亥时才走,走时醉得原地打转,踩棉花一样晃悠,卫永全程无话,最后扶着他回去的。青岚实在不解,就问沈天山。

      沈天山回了书房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前的一位朋友。”

      “那他和葛远什么关系啊?”

      “算是……门客。葛家生意大,许多葛远忙不过来的,都是他来打理。”

      “那也应该是个极厉害的人,今日竟全然瞧不出来。”青岚感叹,

      沈天山脸阴沉得可怕:“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青岚坐到他身边:“你还要赶我走吗?”

      “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再赶你,你若闲着,可以明日找阿锦领个差事做,但我劝你不要试图在我府上找到什么机要,这里什么都没有。”

      “大人说得哪里话,我找那做什么?我只想留在您身边罢了。”青岚道。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沈天山语气冰冷。

      “看来大人对我有误会,没事,我们来日方长。”青岚笑着离开了书房。

      次日清晨,她去找了荭缨。

      “卫永啊……”荭缨今天簪了朵假花,艳丽得有些骇人。

      “对,随那商人葛远一道的,说是他的门客?”

      “门客…”荭缨轻笑了一声:“那是前朝的三皇子,国破家亡后委身葛远做了嬖童!”

      “啊?”青岚瞪大了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荭缨见她少见多怪的样子,继续道:“宁国亡了之后,魏家皇室都下狱,后改姓护卫的卫。三个皇子里,大皇子魏谨就是哀帝,大殿上被刺身亡,五皇子魏慎,如今南下自立为新帝,再剩下一位就是三皇子魏永,当年是长荣城里所有少女魂牵梦萦的人物。可能也就是因为太貌美了,所以被那好男色的葛远看上,求北丰皇帝赏给了他。”

      青岚脑海中又浮现出葛远的脸,又反胃了起来:“他好歹也是皇子,就那么从了?”

      “不然怎么办呢?”荭缨白了她一眼:“葛远抓了他妻儿,以他们的性命要挟,他就从了。魏家皇室子弟其实没什么血性,几个公主也一样,除去四公主在狱中自刎了以外,其余几个纷纷被北丰皇帝赏了出去,听说六公主上个月跳河死了,可能是被折磨疯了。”

      “你知道得好多,我以为这都是些秘闻。”青岚喝了口茶压惊。

      “哈,这还真不是秘闻。”荭缨也喝了口茶:“特别是那葛远,得了三皇子这个男宠后,恨不得天天同人说,这三皇子是如何貌美懂事,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连那些房中的花样,也尽数说与人听。”

      “他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那可是前朝皇室,谪仙一样大家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人物,如今只得在他身下服服帖帖地取悦他偷生。”

      青岚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一股恶寒从身后涌了出来,告诉她不想再听下去。她深呼吸了一下,问道:“所以……他与沈天山是旧识?”

      荭缨见她那样子,也不忍心再继续与她说更龌龊的细节,只是道:“是,三皇子夫妇和沈天山夫妇四人常结伴出游,关系极好。”

      “关系极好吗……”青岚想起昨日沈天山阴沉的脸,感觉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该是什么心情呢?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

      “所以你心悦的果真是沈天山?”荭缨转移话题。

      青岚恍惚着点了点头。

      “哦……那确实难办。”荭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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