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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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月野真理再次陷入了过往的梦境。
这一次与到达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困扰自己的噩梦不同。
那是在冬木市尚未陷入大火暂且安逸平和的十日前，自己与从者Lancer在某次外出时的交谈。
她的从者是那位在凯尔特神话中赫赫有名的“库兰猛犬”，光之子，库·丘林。
真理不会忘记召唤出这位优秀战士的那个月圆之夜。
库丘林那双具备着猛兽般直觉的赤色双眼落在她身上，与她进行见面的第一次交谈时，他的态度溢于言表。
他大抵是对自己这个御主并不满意的。
身手敏捷身经百战的战士表达自身感情和态度的方式也相当直接，第一句话便揭穿了她维持着的那仅剩的一点儿表象。
【你这家伙，完全不适合成为魔术师啊。】
【......诶？】
【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你是我的御主，这点假不了。反正只要能痛快打架，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就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
在聆听到英灵心声的那一瞬间她便了然。眼前这个英灵大概不会自己合拍的事实。
最开始的时候对于圣杯战争的一切，她都感到从心底抵触和厌烦。
在得知朝夕相处的同学和朋友将成为自己的敌人，平稳安宁会被就此结束掉时，她便会害怕做出令自己无法挽回局面的任何选择。
在那时的她看来，假装那些统统不存在处在保护下死亡的生存方式似乎更为轻松。
在自己被选为参战者，被那位叫言峰绮礼的神父所告知后，她便如此思考。
一边诅咒着自己的身为魔术师的不走运，一边烦恼着是否要放弃。
周围的种种都在向她告知，放弃与否，她都会被置于面临死亡风险的境地里。
——第二天在她被言峰绮礼说动，前往教会让渡令咒时，神父差点砍下她的整条胳膊。
言峰绮礼并非如同表面上看来那般公正严明，是个值得信赖的战争中立者。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比如，在自己选择放弃的时候就了结自己的性命这一点。
万幸的是她对陌生人的警惕心和库丘林的及时出现救了自己。
失去手臂乃至性命的惨剧也没有即刻上演。
被枪兵带着脱离了教会，她就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况下，遇见了正要前往教会的远坂凛。
也正是在那天夜里，伴随着因血液流失而失温的感受，她看到库丘林眼中难掩的失望。
直率勇武的凯尔特英雄，摊上了她这样一个“胆小鬼”。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英灵都只是机械地听令于她并未有更多主动与她交流的意向。
对方只是充分表现出了身为优秀战士的素养，却从未打从心底将她视为平等的伙伴。
后来她与远坂她们结为盟友，在一同前往爱因兹贝伦城堡寻找berserker的御主，“小圣杯”伊莉雅，目睹英雄王突然出现导致的战局后，库丘林似乎才主动和她中规中矩地谈话过几次。
而那破冰之后的谈话，正成为如今月野真理的梦境主题。
——梦境中有着风和日丽的天气，伴随着孩童们在海港追逐嬉闹的场景，她循着从者的魔力赶到码头前，发现平常来去如风一副嗜血战士做派的枪兵正一个人穿着相当休闲的海港风夏装，嘴里骂骂咧咧地蹲坐在石墩上钓鱼。
【搞啥玩意，又脱钩了......什么时候能正儿八经钓到点东西啊？】
【......你在钓鱼？！】
【哈？干嘛这么惊讶——唔。是御主啊。】
枪兵一开始被打扰的烦闷语气在发现是她的时候微微消散了些许。
或许是他也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
【是要给我什么任务么？】
【......不是的。我只是单纯过来看看而已。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用在意我。】
枪兵耸耸肩表示了然，在听闻她的话语后立马重新转头注视起了眼前一动不动的银色钓竿，顺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摁到脚边塞满烟头的易拉罐里。
观月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背着手，眼神四处打量。
不知为何，她竟感觉海风轻抚的触感与孩童的欢笑，与眼前这个男人有了奇妙的相容感。
这一刻他身上毫无令人胆寒的狠厉和血腥气，取而代之的是几近毫无波澜的平和与松弛。
下一秒，她看见库丘林突然支棱起身板来，线条优美的手臂肌肉一瞬间绷紧了。
【喔喔!有动静了！】
她看着他钓上来了一条在阳光下鳞片闪闪发光的青花鱼。
在获得战利品的那一瞬间，库丘林的眉头舒展开来。
观月凑近一看，他身边那个桶里游曳着数量不少的鱼。
【这些钓上来的鱼.....之后要怎么处理？重新放回海里么？】
【既然是战利品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当然是交给那个红发的小子，或者叫远坂的小丫头家的从者来做顿饭才行。】
唔。卫宫同学和Archer看来在Lancer眼里已经彻底和厨师无异了呢。
她这么想着，竟然也不自觉露出了笑意来。
【说起来，Lancer，没有其他命令的时候，你都是在这里钓鱼打发时间么？】
【哦。差不多。怎么，御主对垂钓感兴趣？】
【啊？我...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这样的状态很少见。怎么说呢，原来Lancer有这样的个人爱好...什么的。】
【身为从者之前，首先我也是人类，有爱好也理所应当不是。】
【嗯...毕竟，总觉得反差比较大。】
【——反差？就像你们现代人一样，英灵也得分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吧。嘿，不过，还得多谢御主的默许，我才有这种机会来体验嘛。】
【......不，你不用谢我。】
面前的英灵露出了相当真诚且爽利的笑容来，看得她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稍稍往后退了那么一步，将手背在背后局促地握紧，眼神从对方的笑容上挪开。
【哈。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幅畏手畏脚的样子——御主啊，你可谓是相当，及其的不坦诚。】
英灵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尽管没有使太大的力气，但事发突然，真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得一个踉跄，朝他的方向惯性走了几步。
【咳...！你干什么——？】
她刚想着如何应付枪兵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听见对方变得认真起来而略显低沉的声线。
他稍显正式地转头用那双红色的瞳孔看着她，几乎不让她有机会躲开他的视线。
【御主，不得不说。上次爱因兹贝伦城堡的那次战斗......你倒也挺勇的嘛。】
【不如说，这种行为有些过头了。对自己倒是怎样都无所谓，对其他人反而过分纵容这点。——换句话说，远坂家的小丫头有你这样的朋友，倒也挺幸运的。】
【......哈？】
她不明白为什么Lancer在这种毫无铺垫的情况下说出了带有夸奖和认可意味的话语。而这种突然被认可，不太真实的感觉让她下意识觉得，lancer只是在客套而已。
只是因为自己恰好到了这里要活跃气氛才说的吧？实际上，她并不觉得自己在他所说的那场战役里有哪一点出色。
【御主对待我无论何时都像是自己理亏一样的态度。是不是有哪里让你误解，觉得我没那么好相处？】
......好直接。
【毕竟你看起来似乎觉得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真理沉默着。良久，她露出了略微苦涩的表情来。
【我不过是......一个面对绝对的力量时想要逃走的家伙。】
在她看来，看到伊莉雅被英雄王带走了心脏哀戚呼唤着海格力斯时，不同于卫宫同学的愤怒和远坂的冷静自持，自己第一反应想要远离这个地方的想法是可耻且自私的。
她只能想到，那个单凭一人几乎破化海格力斯十二试炼的英雄王，他们任何一人都无法正面与他斗争。
她能够做的不过是拼尽全力使用自己的魔术带着卫宫同学和远坂从英雄王的眼皮底下狼狈逃走。
【但是如果没有御主的帮忙，想必红色的那个Archer就会当场消失。为何不这么认为，你正面与敌人对峙了？】
她诧异地抬起头。
他的眼中头一次，清晰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不...我可是逃跑了啊！使用我的魔术用来逃跑哦！我不是像你那样勇敢地拿着武器就和对面打起来的人——】
枪兵畅快地大笑起来，手中的钓竿都似乎跟着拿不稳了。
【哈哈哈哈哈，什么都不顾的那也只能叫蛮勇罢了！御主你啊，在使用魔术让他们逃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我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赶紧让凛他们离开这个地方。】
【没错！正是因为这样，你才破天荒地克服恐惧，敢在那个金色的英灵眼皮下捣鼓小动作啊。】
英灵再次抬起胳膊，那只因常年握住兵器而生茧的大手在她头上不客气地来回搓揉，直到把她打理得柔顺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为止。
【嘿，不管怎么说，看到那个金色的家伙吃瘪倒是挺痛快的！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被一个普通小魔术师摆了一道吧。】
这是自召唤时起，他第一次用如此亲昵的动作对待自己。像是承认了她御主的这一真正的身份。
她没有和对方说出口的是那一时间她竟有着发自心底的高兴。
——对她来说，库丘林的存在更像是某种长辈的化身。
而被长辈认可这件事，是她从童年时期就一直没能获得的东西。
一次次回应着家人的期待，一次次失望，最后心灰意冷，不再回应。
【御主......你啊，应该再坦诚和自信些。青春期的小姑娘该有点朝气才行。只要这两点能改变了，圣杯战争这种事也许是小菜一碟吧，对你而言。】
【和以前的想法不一样，我现在倒是认为，御主是你才是万幸。】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爽快笑着的男人收起钓竿，将一桶的鱼交给了她。
【拿着，御主。时间也不多了，鱼得先拿回去让那个红发小子料理才好。】
枪兵这么说完，又换上了战士的那一身行头，轻车熟路地抱起她略一施力，轻快地跳起，在高楼间跳跃。
【哇啊？！】
伴随着她的惊叫，还有枪兵爽朗的笑声。
【御主啊，下次可得让我和其他职介的英灵打个痛快仗！】
*
*
从梦境中醒来，月野真理再次睁开双眼。
那高楼大厦间所亮着的万家灯火已然消失，只有房间里壁炉的火炎在熊熊燃烧着。
窗外仍是一片雪原。
这一次，倒是做了个好梦。
振奋了两下精神，在收拾好自己的行头后，真理按照约定的时间下楼，与玖兰枢再次见面。
树理和悠被枢不知道用什么话术打发而离开了家宅，留下的他带着已经熟睡的优姬正坐在书库里等待着她的到来。
今天便是将令咒移植到枢身上的夜晚。
顺利移植后，她开始准备帮助对方提前召唤出英灵。
她看着被昂贵布匹包裹着的破旧衣物的一角。那颜色看起来像是圣骸布的色泽，但磨损程度却让她不敢肯定来历。
“已经选定圣遗物了吗？这个也是...从书库中找出来的？”
“是库洛·里德赠送给我的东西。说是另一个世界的物品，也曾有着上千年的历史。”
原本她还以为枢需要花更长的时日来解决圣遗物的问题，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决定了。
“现在的状况下，随意外出托人带回圣遗物会让元老院的人起疑。暂时，也只能用这样的东西。”枢看向那单薄而破损的红色布料，“不过，库洛·里德也提到过，它的主人在那个世界是赫赫有名的血族。”
“原来是同族吗......”真理点点头，“召唤的话有加成也是好事，成功率确实会更高。”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相性问题。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说了出来：“某种程度上，还挺看脸的——如果召唤出来的英灵和你相性不好，比如性格和李土差不多，这种情况......”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枢脸上明显出现了不快的神色。
她咽下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想法：“...嗯，就有些糟糕了。只能祈祷万事顺利吧。如果真的事态过于出格，我也会想办法的。”
话不宜迟，她跪坐在地面，细致地画出了一整块水银阵，将那“圣遗物”放进了中间的位置。
时钟指向夜半十二点。
月野真理站了起来，示意对方上前吟唱咒文。
而她自己则将熟睡的优姬放在了距离水银阵好一阵距离的长椅上，以身体挡在小姑娘的前方，眼睛紧紧盯着圣遗物。
“开始吧。”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周而复始，其次为五，然满盈之时便是废弃之机」
「宣告，汝身听吾号令，吾命与汝剑同在，应圣杯之召，若愿顺此意志、此义理的话就回应吧。在此起誓，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来自于抑止之轮、天秤之守护者啊，出现吧——」
地下室出现了流动的风。
黑雾从法阵中喷涌而出，那是一股令人感到胆寒和恐惧的，宛如灾厄一般的力量。
借由那些透明宝石的魔力，观月再次发动了自己双眼的魔术。
透过层层黑雾，试图去寻找英灵的身影，看清对方的本质与数值。
下一秒，她便产生了对此举的后悔。
——她看到了数以万计带着疯狂和黑暗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毫无确切形状，一切可怖的虫兽皆在其中鼓动。
那是完全被称之为怪物的存在。
无边的黑色里，栖息着数量繁多且不同种类的生命。
那些眼睛像是看到了新奇的猎物一样闪着怪异的光芒向她奔走而来。
复数低吟环绕在她的耳边，带着渴求着血肉的野望。
很快，她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黑雾，而是数以万计的蝙蝠。
那些游走的蝙蝠盘旋在书库中冲撞着每一个角落，像是终于得到释放。
“哈——人类的小丫头，心急可不是好事。”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彻在地下书库的每一处。
月野真理只感觉到冷汗相继而出，无法动弹。
她有种再继续下去就会被咬断脖子的预感。
身穿鲜红色英伦风衣的英灵高大的身躯矗立在水银阵之中，几乎需要微微佝偻着才能不触及天花板。
他四下打量着，冲警戒起来的其他人打招呼似的挥了挥右手大口径的白色手枪，露出尖利的牙齿来。
“今晚看起来，似乎是个好夜晚。”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八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