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孟丽君》田园布偶

23、自绘

　　荣兰为了让自家小姐不自寻短见，她将丽君书桌上的裁纸刀，藏了起来；又将丽君腰间的绣花汗巾偷偷解下。丽君小姐此时正侧着身子，卧在床榻之上。孟丽君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婢女荣兰胡乱搜寻着所有她认为危险的东西。丽君明知荣兰是防自己想不开而用这些危险的东西自寻短见，片刻之后，孟丽君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召唤丫鬟荣兰道：“荣兰，你过来，我要与你商量一件事情。”荣兰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来到了丽君的床前，之后，荣兰扶自家小姐从床上坐了起来，又让丽君的头部靠在绣花枕上。丽君低声对丫鬟荣兰说道：“荣兰，我是皇甫少华的未婚妻，因此这次被皇上圣旨赐婚，改配他人；嫁给刘奎璧又岂会是我心中所愿，我想要离开家中，女扮男装出外，成就一番功业。我此次若一人乔装外出，途中无人相伴，难免寂寞，也缺人照应于我；我正为这件事犯难，现在我见荣兰你心地温良而又年轻力壮，应该愿意与我一同乔装出外，一路之上照料于我。荣兰，你若果然愿意同甘共苦，便莫将这件事情向外传扬。奉旨成婚那天诸事繁杂，阖府忙碌，我们主仆二人便在那时于后槽中盗马，离开家中。现在我还没有现成的男装，自己动手裁做也无非只需要四五天。我这样女扮男装离开了家中，既不用嫁给刘奎璧又保全了自身的节操，等到来日若蒙皇恩赦免，也好平安地回到家中。我从小就熟悉文章与诗词歌赋，凭我的才华，又何妨做一个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如若上天能成全我的心愿，我将来一定会报答荣兰你的厚恩！但你若对其他人走漏半点风声，我便会在房中自尽而亡，到时候你难免会受我连累，我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便也顾及不了你的性命了！”孟丽君说完这番话后心中惨伤，丫鬟荣兰听完自家小姐的一番话后，也十分伤心。荣兰对自家小姐说道：“小姐您要乔装出外可真是高见啊，小姐您一定能如愿夺取功名的！我愿意随同小姐乔装出外，一路之上照料小姐您。小姐，我胞兄赵寿的衣服和鞋袜，我拿来改改就可以穿了。小姐您的衣服还是重新裁剪合身的，这衣服的裁剪需要耗费一些时日，需要快些裁剪，莫要再迟延下去才好！荣兰愿意在小姐裁剪男装的时候打打下手，免得到了出逃的日子，小姐您觉得烦难。荣兰焉敢泄露小姐您将要乔装出外这件事，愿小姐您早为外出做好准备，我也好随同小姐一同乔装出外。”丽君小姐听完荣兰刚才的一番话后，心中顿时感到又是悲伤，又是欢喜；丽君她再三叮嘱荣兰一切要小心行事。丽君对丫鬟荣兰说道：“今天我有些累了，今天我们便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裁剪男装衣物。”荣兰对自家小姐说道：“知道了，请小姐您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一起做！”荣兰为丽君卸下头上凤钗，又将自家小姐的凤钗放入妆盒之内。丽君小姐因为心中着急，此刻只愿意和衣而睡，丫鬟荣兰依从她的吩咐，为自家小姐盖好锦被。丽君躺在床帏之中却始终长吁短叹不能入眠，她始终低声痛哭着。孟丽君痛哭着，她的泪水连续不断地流淌在脸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孟丽君房中的灯盏还亮着。隐约响过了几声五更天的更声后，可怜的丽君小姐竟然一整夜都未入睡，丫鬟荣兰陪伴着自家小姐，自然也是一夜未眠。日光刚照到纱窗上，荣兰便起床开门来到了外厢，她为自家小姐取来了洗脸水，连忙准备服侍自家小姐起身；荣兰将原本放下的锦绣的床帐，再次收拢系在自家小姐床塌的两边，她扶着自家小姐下床梳洗，丽君小姐昨夜原本便是和衣而睡，不用荣兰服侍穿衣便已经起身下床。丽君在丫鬟荣兰服侍下，戴好了金钗和手镯，现在丽君小姐却不愿在脸上涂上脂粉。孟丽君此时面容白净，一头秀发格外的乌黑，有如一只展翅待飞的金凤凰；她此时的装束又飘然地仿佛一位如玉般珍贵的仙子。荣兰帮自家小姐梳洗过后，荣兰在自家小姐身边找了个凳子坐下。荣兰为丽君小姐，收拾好了妆台。

　　过了一会儿，丽君的乳母窦珍瑚掀帘入内，她微笑着问丽君小姐道：“不知丽君小姐现在身子是否好些了？小姐您昨天就没用晚膳，今天好歹吃些点心，千万不要饿坏了身子。我们家映雪昨天晚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是辗转反侧，哀声叹气了一夜。”丽君小姐听了自己乳母刚才的话后，心中暗暗想道：“映雪昨天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伤心呢？我现在既然准备乔装出外，安排映雪为我代嫁刘奎璧，我也不方便向我的奶娘问这些话了。我真的应该安排映雪代我嫁给刘奎璧吗？”丽君心中正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映雪此时却恰巧来到了她的面前。丽君小姐吩咐映雪道：“映雪，你快到前厅去，代我向父母亲请安！”映雪答应自家小姐道：“好，小姐您在房中多休息一会儿，奴家这就代小姐您去向老爷夫人问安！”映雪才离开丽君房中一会儿，荣兰便向自家小姐禀报道：“小姐，夫人和少夫人来看小姐您了。丽君方欲相迎于她的母亲与嫂嫂，却已见自己的嫂嫂搀扶着母亲韩素心，掀帘入内。丽君见到母亲与嫂嫂到来，便上前向母亲问安，对嫂嫂见礼。”孟夫人对自己女儿丽君说道：“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只喝茶水，而不用些饭菜或点心？你现在心中虽有些愁烦之事，但你的心还该放宽些才好。”丽君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只是低头不语，却见她泪落双腮。丽君的嫂嫂张飞凤见丽君此刻正泪落香腮，她连忙轻轻地携起丽君的一双玉手，与丽君一同归坐交椅之上。丽君的嫂嫂张飞凤数次挨近丽君对她劝解道：“丽君，你就听嫂嫂几句劝，好吗？我们凡事要依从常理，你千万不要再为皇甫家的事情伤心。之前，刘奎璧与皇甫少华同在府中后园比箭夺袍，刘公子的武艺也十分高强！刘奎璧他前面两支箭也射得很好，也许你和他也是天赐的良缘；看来有时候的确天意弄人，偏偏要这样捉弄世人。皇甫元帅的九族被朝廷治罪，这也是皇上的无奈之举，毕竟投降番邦是视同谋反的重罪！现在圣上将丽君你赐婚刘奎璧真是恩泽不浅，丽君你嫁与刘奎璧也能获得一段良缘，刘家的门第也不会辱没了你这云南第一才女，兵部尚书千金。丽君啊，你可明白父母的养育之恩，向来比天高，比地厚；你还需爱惜自身啊！丽君你若果然违抗了皇上的圣旨，咱们孟家一家大小便都会全部一命归阴。丽君，你一向明白纲常道理，我劝你的话你一定会听进去吧！倘若丽君你一心自寻短见，公公婆婆一定会为此而伤心！”丽君的嫂嫂张飞凤说完这些话后，流下担忧的泪水。韩素心听了自己儿媳刚才的一番话后，不觉伤心起来，她也携起了丽君的手，拉着丽君的衣袖对她说道：“娇儿啊，现在你可千万不要固执啊，既然你已经被圣旨改配刘奎璧，皇上赐婚的圣旨是不能违背的！况且刘家是外戚之家，门第对我们家来说绝对不低；丽君，你平日里也明白忠孝之理，今天你还是应该谨遵圣旨，答应娘亲好好地嫁给刘奎璧；丽君啊，你要想一想，全家的生死，现在都是由你决定的！难道说，你忍心见一家大小，为你不合常理、不理智的决定而丧命。若是在别的人家，他们生儿育女图的不过是日后的依靠，不过，别人家的女儿也是身处闺阁之中，为人十分贤良，他们的母亲同样对她们教导有方；这些贤良的母亲悉心教导着自己的女儿，因为只有这样做父母的人们才会脸上有光，甚至合族都会因此而感到荣耀！丽君，你想啊，刘家的长女，现在是我朝正位中宫的皇后，他们刘家也因为出了这位后宫之主，而受到了皇上的重用，这都是皇后娘娘提携她的娘家之功啊！昔日的皇孙妃成了皇后，她的父亲成了一朝的国丈，她的生母虽然与她父亲不算和睦，但刘夫人依然身处故里，却显尽正室夫人的威仪！想来，要不是刘皇后在皇上面前为她弟弟奎璧的婚事保奏了一番，皇上又怎会用一道圣旨为你和刘奎璧赐下婚姻？他们刘家能有这样的女儿，岂不是他家的荣耀？这也是刘家夫妇的儿女福分，我们家只怕是望尘莫及了，我和你爹爹只要丽君你出于孝心顾及阖家大小的性命便成！”只有韩素心自己才知道，身为丽君母亲的她，是下了怎样的狠心才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韩素心对自己女儿说完这番话后，不由得痛泪打湿了身上的衣裳。丽君想到自己母亲刚才话中令人伤心的地方，也不由得低着头，用衣袖遮掩着，不断地小声哭泣着。韩素心见自己女儿已经为自己的一番话而动容，连忙问她道：“丽君，为娘刚才的话你到底答不答应？如若娇儿你不答应，我自己就先去寻死，我可不愿去往帝京遭受刑罚！”孟丽君听到自己的母亲竟然对她说了这样的一番话，便将计就计柔声对自己母亲说道：“诶呀，母亲、嫂嫂你们何必对我说出这样的重话。丽君生长在深闺之中，到如今已有十六春了。平日里多蒙母亲与嫂嫂的训教，丽君也是听进去一些的。现在只因我不想遵旨与刘奎璧成婚，便说我是一个忤逆不孝的人。母亲与嫂嫂为劝我嫁给刘奎璧说了些重话，丽君我现在实在是承当不起啊！如此看来，我也只有遵从圣旨，嫁给刘奎璧了。我一心想尊重比箭夺袍的结果，遵守与皇甫少华的婚约，我以为这样便是保全孟家的名声，可谁知赐婚圣旨的到来，父母兄嫂都为我能嫁给刘奎璧而分外高兴，那么，我今天便依从父母的心愿，嫁入刘家。”孟丽君说完这番违心的话后，默默地低下了头。丽君的母亲与嫂嫂听了丽君刚才的一番话后，自然感到万分的高兴，丽君的母亲夸奖丽君明白事理；丽君的嫂嫂说丽君对母亲有孝心，对兄嫂友爱。映雪听了丽君小姐的一番话后，却心中十分惊讶，她脸上的神色透露出了她惊疑的心思。此时，只有荣兰明白内中的缘故，她知道自家小姐即将女扮男装逃离家中。丽君的乳母窦珍瑚也为自家小姐高兴，她竟然不顾尊卑，微笑着拍了拍丽君的肩膀道：“咱们家可真是出了一个全忠全孝的贤小姐，有才有貌的贵千金！奶娘真为小姐你高兴！”丽君小姐听了自己奶娘刚才的一番话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荣兰后，便决定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韩素心与儿媳张飞凤都离开了丽君的闺房，又过了一会儿，丫鬟、仆妇们又将丽君的午膳送入丽君的房中。孟丽君已经打算好要女扮男装出外求取功名，所以她也宽心了些许，况且她母亲让丫鬟、仆妇们送来的午膳，都是一些珍馐美味，丽君当然略微吃了一些饭菜。孟丽君将她的一片幽情藏于肺腑之间，却小心地不让她心中烦忧展露在她的眉间。等到丽君的闺房内再无旁人，她便吩咐荣兰将房门关上。丽君倚靠在卧榻之上心意辗转，她凝眸思虑了良久，才在心中沉思道：“我刚才的一番虚言瞒过了母亲和嫂嫂，到了成婚之日我便该离开家里了。我平时也爱作画，最擅长的是山水和人物画。奉旨成婚的日期将近，我即将乔装出外，与父母分别，倒不如，留下我的真容画像，陪伴我的父母双亲。幽芳阁中一切画具都已齐备，我一定要画一幅我自己的真容画像，陪伴我的双亲。”丽君小姐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娇弱地转身向幽芳阁的后边走去。
　　孟丽君来到幽芳阁的后边的书房中，她此时准备绘制一幅自己的真容画像，故而她走到书橱前，从书橱内取出所有的画碟，将它们放置在了靠近后窗的桌案上，丽君又找出了一张二尺长的画纸，平铺于桌案上；孟丽君用玉质的镇纸将刚才平铺于桌案上的二尺长画纸压住，又将自己平日梳妆用的宝镜正对着自己的面容，之后，孟丽君自己在一张沉香椅上坐下。之前，丽君吩咐荣兰去后园取来清澈泉水，此时，荣兰已将清泉拿到了丽君的书房中。丽君小姐拌和着清水，慢慢地用各种颜料调和着作画所需的颜色。幽芳阁后边的小院种满了芭蕉树，此时夕阳的余晖将芭蕉树的影子，投射到丽君书房的窗前。此时丽君的书房内十分安静，并没有其他旁人前来打扰丽君作画。丽君此时耳中只听见百鸟声声鸣叫于树梢，孟丽君照着平日梳妆用的宝镜，调和着作画所需用到的各种颜色，她的一双纤纤玉手，轻柔地握着作画用的彩笔。孟丽君此时频频心意辗转，她仔细观瞧着自己镜中的容貌。丽君发觉自己镜中的芳容，分外的娇美；她的云鬓上插着金钗，更添几分婉转的柔情，娥眉下的一双凤目，更添风韵；她的肩膀此时正倾斜着，身上的罗衫为微风轻拂；丽君的一双玉手微微笼着翠绿色的衣袖。丽君镜中的娇容是那样的千娇百媚，只是看不见她杨柳般纤细的小蛮腰。孟丽君此时看见自己镜中的容颜，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她悲伤地说道：“古语向来昭示着红颜的薄命，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所以才会牵连到风波之中，几番遭受煎熬。我在如此处境之中，留下自己的真容画像陪伴父母，也好让父母减少些对我这个不肖之人的思念。”丽君小姐叹息着提起绘画的彩笔，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描画。过了一会儿，丽君伤心的珠泪纷纷滴落纸上，她一时又难以继续作画。孟丽君悲切切地哭泣着，久久不能举笔作画。

　　过了许久之后，孟丽君调开颜料，开始画自己的脸庞，一会儿已经画到了眉梢。丽君所画的眼眸是那样的秋水含情，画中人的脸颊是那般的娇嫩，她为画中人点过了绛红色的嘴唇，又为画中人描绘好了鬓发。这之后，孟丽君吩咐丫鬟荣兰举高了画纸，她自己对着这幅画仔细观瞧。丽君的手中斜握着菱花镜，她对照着看了看，发觉这张画像画得不过与自己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