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楚清明

6、六

　　那天晚上林锐又做梦了。

　　肖理出现在一片雾气中，脸色十分苍白，很绝望地看着林锐，开口声音低沉干涩：“抱歉……”
　　“什么？”林锐不懂，想上前问个清楚。
　　肖理后退一步：“我想起来了，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林锐停住脚步。
　　男人静静看着他，眼神间充满眷恋。

　　原来，很久以前有个年轻人因为被恋人抛弃，而在这栋楼内自杀的人。他的怨气渐渐化成了那种东西，在办公楼内盘旋不去。
　　从前，肖理就是在加班的时候，被这怨灵缠住的。只不过他没有林锐这样幸运，在那次就被怨灵害死了。
　　于是不知为何，肖理也成了灵体，被束缚在办公楼内。

　　肖理死的蹊跷，后来又怪事不断，大家便都说这楼不干净。大楼管理层只好请来法师做了法，却恰好将那带着不甘和恨意东西封印在墙壁中，一切平静下来。
　　林锐那时刚来这里上班，那几日恰好忙着各种文件手续，竟然毫不知情，因此才会时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
　　直到大雨那日，借着水的灵气，那东西挣脱了束缚，便盯上了恰好出现在那里的林锐。

　　“下雨……那次……”林锐想起了背上的兔子贴纸，那时候，就是身为灵体的肖理保护了他么？
　　男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点点头。
　　“我只想起这么多。大概……就是为了阻止它继续害人，我才在这里的吧。”肖理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困惑。

　　“那我又算什么呢……你并不是为了保护‘我’才……”林锐的心里隐隐作痛，其实任何人都可以的吧？无论是谁肖理都会保护的吧？原来他并不是肖理特殊的存在吗……
　　看着肖理因为这句话露出痛苦的表情，林锐想过去，想紧紧抱住他说“没关系”，想告诉他无论如何自己都是爱着他的，可是双腿怎么也挪动不了。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对望着。
　　“抱歉，还有，再见……”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一声轻叹，就在林锐眼前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空气中。

　　林锐的梦境里一下暗了，仿佛那些温暖的灯光也随男人一同逝去。
　　他忽然睁开眼睛，一滴泪水滑了下来。

　　****

　　从那天往后，男人果然再也没有出现。
　　林锐找了他很久，甚至抱着豁出去的心情独自留下了加班，但除了漆黑一片的走廊，什么都没有。
　　没有肖理，没有那熟悉的灯光，甚至连那个东西也不见了。
　　男人办公室的门紧紧锁着，就像无数个白天看到的那样，上面落满了灰尘。

　　林锐终于确认男人消失了。
　　于是他辞了职，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公司。
　　为了忘掉这一段荒唐的恋情，林锐甚至还考虑离开这个城市。
　　他买好了机票，航班却遭遇雷雨天取消了；想改乘火车，他选择的线路遭遇洪水，铁轨被损毁……
　　林锐握着作废的车票苦笑，也许这是上天叫他留在这个城市吧……
　　他们还会有相遇的一天吗？

　　终于，林锐还是留下了。
　　他换了工作，在城市另一端过着朝九晚五的平静生活。再没有加班，同事间相处的也十分融洽，日子过得舒心。
　　只是偶尔，晚上走过相似的长走廊时，他总会下意识寻找有没有灯光，然后想起男人。

　　林锐还是一个人，没有新恋人。
　　他在本市最大的超市附近租了间公寓，一日三餐都自己做，胃病也因此好了许多。
　　他现在习惯睡前喝一杯牛奶，一定要热的，喜欢将它捧在手中，感受那暖暖的温度。

　　那天是周末，下班回家的林锐特地去了超市，采购一周所需。
　　等出来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大袋子，但路过蛋糕店时，林锐还是走了进去。
　　“你好，把这个帮我包起来。”他指着一款粉红色的兔子型蛋糕说。
　　“这是我们店的新品，非常可爱，也很美味。”蛋糕店的女生微笑着说：“先生是买给女朋友吗？她可真幸福。”
　　林锐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是啊。”

　　从蛋糕店出来已经有些晚了，林锐急匆匆朝公寓走。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脑中不由做了七八个设想，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越走越快。
　　果然身后的脚步也加快了，声音迅速靠近，接着林锐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他心脏猛地收缩，手中的袋子也掉在地上，只有装蛋糕的盒子还仅仅攥着。

　　“是我！”
　　正当林锐大呼救命的时候，那人开口。
　　那声音……那声音太熟悉了！林锐僵住，半天才敢回头，看见气喘吁吁的男人，一手紧紧拽着他，脸上满是焦急跟欣喜。
　　“终于……找到你了……”男人说着，紧紧抱住林锐，像再也不愿分开般。

　　“你，可以出来了？”
　　林锐愣了半天，总算找回自己的意识，却问出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男人一呆，然后就笑了，有点尴尬和害羞：“其实……是我弄错了……”
　　“啊？”

　　接着，男人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原来出事的时候男人并没有被怨灵杀死，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由于心里有件怎么也放不下的事，他的生魂被困在办公楼里，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走出去，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男人便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挡在林锐和那东西之间，饱含怨念的匕首被插进肖理的心脏。他本以为会魂飞魄散，哪知道想要和林锐真真正正成为恋人这种心情，竟使他摆脱了束缚，回到躯体中。
　　但等他好不容易出院，林锐却不见了。
　　男人没有告诉林锐，自己如何在城市中四处寻找，也没有说他在蛋糕店门口看到他的一刹那，是怎样一种彷如重生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林锐听完，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你说有件怎么也放不下的事，是什么？”
　　男人脸又红了，有些害羞的样子，却仍然回答了：“那时……第一次在公司看见你，就想一定要和你说话。可后来我发生了意外，所以……”
　　林锐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好像一万只蝴蝶飞过花海一般。
　　他忽然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兔子型蛋糕，捧向男人：“这个……礼物！欢迎回来！”

　　男人轻笑着，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低头吻在林锐额前：“初次见面，林锐。我们交往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