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棯》鹿酒心

79、078

　　父亲与母亲面前的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什，有毛笔、算盘、小诗册子，甚至还有一枚用红绳吊着的银钱，任玄走近了看，在其中还有些九连环和竹编织的蚂蚱，在桌子边上居然连柿子都有。

　　父亲将桌上的小物什稍稍挪开，把母亲怀中的孩子放在了桌上，那孩子就是幼时的任玄，她在桌上左右看着，手轻轻摇晃，不知道该拿哪一个物什。

　　父亲拿起一个九连环在她面前摇晃，圆环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道：“这是你父亲我往南贩货的时候买回来的，真儿喜欢这个吗？”

　　她摇摇头，一手将她面前的九连环拨开。

　　父亲讪讪地将那九连环放下，又取了那枚银钱，那枚银钱被红绳吊着，在她眼前摇晃，透过薄薄的日光闪出银钱的光泽。

　　她见了那枚闪亮亮的银钱，只觉得眼睛受刺，闭上眼睛将那枚银钱拂开了。

　　她往桌上左右探看，那算盘或是竹编蚂蚱都不能勾起她的兴趣，正是兴致缺缺想要睡下了。

　　母亲又拿一个柿子放在她面前，道：“真儿喜不喜欢这个，这是你父亲特意找回来的，这叫柿子，真儿喜欢吗？”

　　那柿子圆滚滚红彤彤，闻着还有股甜香味，可比起那柿子，她更想抓住母亲的手，她只抓住了母亲递着柿子的手，却将柿子拂开了。

　　母亲无法，同父亲道：“这孩子不喜欢这里的物什，哪样都不抓。”

　　父亲不死心，又将一个小算盘放在她眼前，他轻轻摇了摇算盘，算盘上串着的小珠子上下滚动，算盘珠子上下相撞的声音暂时吸引了她的目光，他道：“真儿喜欢这个吗？这是算术用的算盘，真儿抓了这个，以后就能替父亲算账了，好不好？”

　　那珠子落下来没了声响，她又失了兴趣，将头撇过一边不再看它。

　　父亲放下那算盘，叹道：“这孩子到底喜欢什么啊？我竟都找不出来了。”

　　母亲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棉布的平安符，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小字，背面贴着一张小小的平安符纸，母亲道：“若是她不想抓，那便算了，今日只为庆祝她周岁，她开心便好。”

　　父亲可惜道：“我原想让真儿抓了这银钱和算盘的，银钱和算盘的意头好，真儿长大了或许还能替我们记账，管管银钱。”

　　母亲笑道：“真儿才一岁，哪会记账这些事啊。”

　　父亲道：“她往后也要学的。”

　　母亲道：“待真儿再长大些再送她到学堂去学些字和算术。”

　　父亲点头道：“真儿在学堂学了字和算术，我得空再教她用算盘记账。”

　　母亲嗔道：“你可别累了真儿了。”

　　父亲道：“孩子的心思活络，多学些也不会累的，早学早好。”

　　母亲道：“我倒希望真儿抓了这柿子，‘柿柿平安’，这意头不是更好吗？往后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只可惜真儿太小，她不喜欢便不愿抓”，母亲将手中的平安福绕到真儿的脖前，道：“这是母亲请人替你谱的平安符纸，我们真儿戴了这平安符，往后都平平安安的，好吗？”

　　真儿拽着垂在脖前的这平安符，使力拽着上下摇晃，她的小手乱晃，母亲怎么也戴不上这平安符，那平安符背后贴着的符纸却被真儿拽下了。

　　她的小手抓起那张符纸，放在手里使劲摇晃，嘿嘿地笑着，比抓到母亲的手还开心。

　　那符纸上横横斜斜地写着一些看不懂符文，她小手抓着它，看得出神。

　　母亲想从她手里将那张符纸扯出，可她拽得太紧，母亲担心将那符纸扯裂，只得放手，任她将拿符纸拿在手中。

　　父亲道：“让真儿抓周，这桌上这么多东西，真儿看都不看一眼，也不愿抓，倒是抓着这张符纸不放。”

　　母亲看着她，无奈道：“许是真儿喜欢那符纸上谱的字吧。”

　　“这符纸上谱的是什么字？”父亲道，“我竟都看不出来。”

　　母亲道：“我托人请了山里的修士谱的，听说那的修士谱的符纸可灵验了，我就托人替我请了一张护佑平安的符纸来，那上头的字我也看不出是什么，大约是她们修士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父亲半蹲在真儿面前，道：“好真儿，把这符纸还给母亲好吗？我们好好戴着，让这符纸保真儿平平安安。”

　　见父亲伸手想要抢夺她手中的符纸，她皱起眉，似是要生气，张着嘴不停哼哼。

　　父亲再使力扯，她就像要哭了一样。

　　父亲无奈道：“她喜欢这符纸，不愿给我了。”

　　母亲道：“那便拿着吧，晚间吃饭的时候，待她松手了，我再取出来，真儿性子犟得很，见着喜爱的物什是不撒手的，我们也不能强抢她的。”

　　真儿拿着手中的那张符纸，见没人与她抢了，她就嘿嘿笑起来，露出嘴里的两行小牙，可爱得想让人捏捏她的脸。

　　她不停挥着那张符纸，像是战利品一般同父亲和母亲炫耀。

　　母亲道：“这符纸是你的了，没人同你抢，你拿着好好玩吧。”

　　她开心得往母亲怀里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符纸。

　　任玄凑上前看了看，那符纸上的字与凡界中寻常的字不同，应当是护佑平安的符文。

　　这样的符文，任玄在晦明殿中时也修习过，心中熟悉得很。

　　看来母亲真是托人请了修士替她谱的平安符。

　　任玄真担心幼年的她将这符纸撕碎了，或是放进嘴里吃了，浪费了这张好好的符纸。

　　还好幼年的她只是将符纸攥在手中，并没有放进嘴里吞食。

　　她那开心的样子，好似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看样子应当是十分喜爱这张符纸的。

　　在凡界中待小儿周岁时便会为小儿抓周，抓到什么就是那孩子往后的寓意，抓到诗册子或是九连环，往后必会聪慧，抓到银钱或是算盘，往后或能挣钱管账，抓到柿子便是“柿柿平安”。

　　可惜这桌上的这么多物什，幼年的任玄是一样没抓，只抓了这张谱了护佑平安的符文的符纸。

　　或许冥冥之中，任玄就与符文脱不开干系，她是真心喜爱符文术法，才想着跟随玉衡仙君到晦明殿中修习术法的。

　　原来她幼年时就已如此喜爱符文了。

　　父亲母亲还在招呼院中的亲友宴席，孩子周岁了，正好请她们的亲人朋友来聚上一聚。

　　先前为她母亲接生的稳婆也在席座上，待父亲母亲招呼到她的席座上时，她便站起摸了摸幼年任玄的脑袋，开心道：“这孩子长得真好，这小脸圆滚滚的，真是可爱。”

　　稳婆同父亲道：“这孩子现在长开了，可爱很多了吧。”

　　父亲笑道：“我们真儿长得像她母亲，长相自然不会差。”

　　稳婆看着母亲圆润的脸，脸色无差，应当是调养好了，只是这小相公和小娘子两人眼中都有些疲累，应当是被这孩子给闹的，这样小的孩子最闹人，半夜也要吵着吃喝，让人睡不好觉。

　　虽然家中有两个使唤丫头，可小小的孩子只认父亲母亲，不认别人，这小相公和小娘子恐怕也偷不了闲，每日都被吵嚷得睡不好觉吧。

　　稳婆关切道：“这孩子半夜要是哭闹，您们啊就在这孩子睡着之前给她喂饱了，她吃得饱饱的了，夜里就不太会哭了，要是夜里她闹得很，吵得您们睡不安稳，您们就去请个符来给这孩子压压惊，她就不会再闹了，可多孩子都是这样的，您们给她请个符来也安心些。”

　　“我已托人请回来了”，母亲指着真儿脖前的那个平安符道，“专请来护这孩子平安的。”

　　稳婆瞧了瞧那平安符，上面的绣字是挺精致的，可上下翻看都看不到符文纸在哪，她疑惑道：“这平安符上怎的都没有符纸呢？”

　　母亲笑着指了指真儿的小手，那张符纸还被她攥在手中不肯松开，母亲道：“我刚要替这孩子戴上，谁知她就将这平安符纸拽了去，她就攥在手里，也不肯松手还我了。”

　　稳婆逗逗她，假意要掏她的手，笑道：“这么喜欢呐，你这孩子，这可不是拿在手里的，得戴在身上才行的。”

　　真儿嘿嘿的笑，只摇着自己的小手，她攥着那张符纸躲开稳婆，任是谁来都不给。

　　母亲道：“总归都是给她的，我便让她拿着了。”

　　稳婆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红纸包，里面包着几枚银钱，她塞到真儿的怀里，道：“给这孩子的周岁钱，可别嫌弃。”

　　母亲推拒道：“我和这孩子能平安都多亏了您，我们哪能要您的钱呢？”

　　稳婆笑道：“这不是给孩子的吗？我看这孩子这么可爱，我也喜欢得紧呐，这钱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玩的啊。”

　　母亲唤来院中的丫头，道：“到房里去，拿包封好的红糖来。”

　　那丫头便知小娘子是要给稳婆回礼了，忙到卧房中取了一包红纸封好的红糖，上面还用红绳打了个提结。

　　母亲道：“这是我家小相公到南边运货带回来的，听说南边的糖甜些，用来熬糖水喝最好。”

　　“还是您家小相公好啊，到哪去都记着给您们买些东西回来”，稳婆笑着收了，又道，“小娘子您也多用这糖熬些糖水喝，在里头加个梨，煮出的糖梨水可香甜了。”

　　母亲道：“改天我让家里的丫头熬了也给您送一碗去。”

　　稳婆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我想吃自己熬就行，哪用这么客气。”

　　父亲也拿着封好的红糖给来宴席中的客人回礼，父亲和母亲两人陆陆续续地将院中的客人送出门外。

　　待到日垂西头时，父亲和母亲才终于将客人送尽，两人都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