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忒弥斯》杨之达

11、11. 子彦

　　Chapter 11 赵子彦

　　11.1

　　后来，赵子彦想：

　　不管结果如何，在关澜身边，我确实是真的快乐过的。

　　19岁的生日上，关澜对赵子彦说：“快乐一点。”

　　赵子彦说：“好。”

　　然后关澜说：“子彦。”

　　“嗯。”

　　“我们去旅行吧。”

　　“……”

　　赵子彦有点意外：“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嗯。”关澜打开手机，翻了翻，“德夏特红土沙漠，怎么样？我想去很久了。”

　　“可以试试。”赵子彦说，语气有些幽幽，“德夏特是无人区，要真是说走就走，只怕试试就逝世。”

　　关澜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到底也没有很快成行。

　　没有别的原因，关澜确实是太忙了。

　　即使是大三的暑假，也因为高强度的实习而走不开。

　　“实习生没有随便请假的权利。”关澜叹着气这样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和赵子彦面对面地坐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

　　赵子彦冷不丁地回答道：“正式工作了以后，也没有随便请假的权利。”

　　关澜一愣，然后一下子被他逗笑了。

　　“你怎么这么好玩。”她说。

　　放下负担的赵子彦，逐渐显露出真实的个性。

　　“在不熟的人面前是文艺青年，清淡矜持得像水墨画出来的一样，”关澜说着，伸手点点他，“熟悉起来，就……”

　　“是‘面瘫吐槽役’。”赵子彦面无表情地接道。

　　关澜忍不住笑起来：“对，对。你们爱看动漫的人好像是这么说。”

　　她说着，神情轻松地将手中的书页翻过去：“好了。子彦。”

　　“嗯。”

　　“别吐槽了，好好学习吧。”

　　“是，大王。”

　　“这个我知道：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

　　“好的，大王。”

　　“……”

　　这大约就是赵子彦与关澜相处的日常。

　　图书馆里，关澜将手中包着白色书皮的书一本一本地攻读，偶尔读得累了，和赵子彦闲聊两句，总是能被他逗得发笑。

　　金色的阳光温柔地落在静谧的图书馆里，笼罩在低声耳语的大学生身上，两个人都眼含笑意，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感受。

　　他们的相处，凭着良心说，实在是很愉快的。

　　就如同关澜所言：快乐一点，没有那么多枷锁与包袱。

　　“我们在一起相处，过得非常快乐。”赵子彦说，“我们能够为彼此带来非常正面的情绪价值。”

　　这是白云帆在问起赵子彦，他是怎么追到关澜的时候，赵子彦的回答。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

　　“关澜那样优秀的人，”赵子彦微微地笑着，“也许她更需要的是能为她带来快乐的人。”

　　白云帆听了，扼腕叹息：“哎，我明明才是真喜剧人来着，早知道我也去学生会长那里试试了。”

　　“好啊，你去试试，”赵子彦幽幽地说，“试试就逝世。”

　　白云帆大笑着揍了他的肩膀一拳：“什么老梗了，一直讲。”

　　笑过了，还是忍不住感叹道：“老赵。”

　　“嗯。”

　　“你们这算不算日久生情了？”

　　“……”

　　“或者现在就是在日久生情，”白云帆搔了搔头，“那些爱情偶像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嘛。”

　　他说着，自己在手机上划了几下：“就是这种，两个人日常处着处着，也不知道怎么，就‘量变产生质变’了。”

　　白云帆将手机屏幕凑到赵子彦面前。

　　屏幕里播放着眼下正在热播的爱情偶像剧片段：

　　男女主人公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日常相处之中，早已生发了感情，却偏偏不自知。

　　直到两个人最终又因各种原因分开，男主人公感到极其的茫然与不适，才幡然醒悟：

　　“原来我早就已经爱上她了。”台词这样说，“离开了她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她。”

　　赵子彦忍不住笑了一下。

　　“什么东西，”他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白云帆挠挠头：“不一样吗？”

　　赵子彦想也没想，脱口说道：“当然不一样。关澜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话说出口，赵子彦自己也怔了一下。

　　白云帆“啊”了一声，问：“为什么啊？”

　　赵子彦有一瞬间的静默。

　　但很快，他就掩饰性地笑了笑：“你想想，关澜能是偶像剧里的那种‘傻白甜’吗？”

　　好在，白云帆是真粗神经的人。他摸摸鼻子，只说：“也是。嗨。”

　　室友一摊手：“不说了，搞不懂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

　　白云帆不再关心这个话题，赵子彦却忍不住陷入自己的思绪。

　　——“量变产生质变”，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逐渐离不开对方。

　　这是爱情偶像剧的套路，然而关澜一定不会这样。赵子彦想。

　　关于这个话题，后来赵子彦也和关澜聊起过。

　　赵子彦将偶像剧的片段在图书馆放给关澜看，关澜失笑：“偶像剧的情节，大半都当不得真的。”

　　她摘下耳机，笑着摇摇头：“那种，怎么说？因为编剧刻意创造出的外在条件，使得两个人不得不捆绑在一起，从而产生出的那种感情，对我个人来说没有什么触动。”

　　赵子彦问：“为什么呢？”

　　关澜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两个人身上没有那种‘我想要且只有对方能提供’的内在特质吧。如果只是因为某种外在的因缘际会而动心，那么只要有了那种机缘，换作是谁都可以动心；没有了那种境遇，就算是现在这个男主人公，也不会动心。”

　　这句话说得有些拗口，但是赵子彦听懂了。

　　果然，下一句话，关澜笑着说：“比如我，能够让我离不开的人，他的身上一定有着那种独特的，我真正想要在伴侣身上寻求的东西。”

　　是啊，赵子彦想。

　　关澜怎么会是为生活中的一点普通的愉悦而永远停留的人呢？

　　这个理由留着骗一骗身边的人也就罢了，却不能骗过自己。

　　他没有问关澜：那一种“独特的，她真正想要在伴侣身上寻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一种“独特的，真正想要在伴侣身上寻求的东西”是什么。

　　他只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与关澜之间，并不存在着这样的东西。

　　关澜喜欢他，就像她喜欢一部有趣的喜剧，一个下饭的综艺，一本阅读愉快的网络小说。

　　那是一种浅薄的，随时可以被放弃的朝夕之欢。

　　如果没有改变的契机，那么即使他们再这样愉快地相处一万年，关澜也不会真正地将赵子彦这个人放在心上。

　　赵子彦本来以为，这种改变的契机永远不会到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个“改变”，就发生在德夏特沙漠里。

　　11.2

　　大三的关澜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即使是暑期，也全部投入到了高强度的实习工作里去。

　　直到九月中，秋季的新学期来临，关澜步入大四，正常交接卸任了学生会长，她的时间才富余一些。

　　“终于，”关澜吁一口气，“这个十月的假期，我们终于可以去做我们‘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与赵子彦并肩坐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

　　她说着，颇为兴奋地拽了拽赵子彦的袖子：“德夏特沙漠，我一定要去德夏特沙漠。我一直想去，一直都没有机会。”

　　她说着，从手机上调出大漠风光的照片，一一地给赵子彦展示：“你看，多漂亮啊，我还从来没有亲身见过这样的景色。”

　　赵子彦迟疑一下，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很漂亮。”

　　他这样态度模糊，关澜才后知后觉地看看男友：“子彦。”

　　“嗯。”

　　赵子彦应了一声，关澜停下筷子。

　　“你现在大二了，”她说，“课业是不是更紧张？”

　　赵子彦看看她。他也轻轻放下了筷子。

　　“还是挺紧张的。”他低声说，“专业课有社会实践调研，十月的假期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开。”

　　关澜“啊”了一声，赵子彦轻轻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教历史和人文的教授，或多或少都有点苛刻较真的老学究意思吧……就很难。”

　　“那，”关澜怔了一下，面色也变得有些愁苦，“这么看来，德夏特沙漠，今年就又去不成了？”

　　关澜这么说，赵子彦再也忍不住，“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关澜一怔，反应过来：“好啊，原来是逗我玩呢。”

　　她笑起来，伸出双手，在嘴边呵了一下手指尖，就向赵子彦腰间挠去：“好，你笑，你笑，我看你现在笑不笑得出来。”

　　赵子彦最怕痒，关澜的手指还没碰到他，他已经缩着身子自己笑起来。

　　“我错了，女侠饶命——啊。”

　　赵子彦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为了躲避关澜的挠痒痒 “攻击”，男生左右闪避，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向椅子下方跌去。

　　关澜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赵子彦的手臂。

　　为了防止对方跌倒，她下意识地用力向里一拽。

　　而赵子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像一只不倒翁，从斜向外跌，到直直地向关澜的方向撞去。

　　就这样，在这嘈杂的，有些闷热的，充满谈笑声的学生食堂里，关澜将赵子彦抱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赵子彦怔怔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关澜没有松开手。

　　她半抱着赵子彦，蓦地笑了。

　　“子彦，”她说，“我们去旅行吧。就去德夏特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