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面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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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风水府，分别对应十二大家，其下统管的隶者也被称为风水官。与之相关的传言大多怨气很重，四舍五入再经过修饰美化，意思基本是这些人不好相处，如需请求帮助最好自求多福。
简而言之是一群性格歪七扭八被迫打工的见鬼人士。
如今的芳菲城夜晚总是来得无比迅速。几个时刻前的日头高升，街头个把飘忽不定的行人与踢踏琐碎的脚步，连同蝉虫嘶鸣也一齐消弭，万物的窃语就此凝固。宛如一座栩栩生动的石像燃起的心跳，在一场荒诞中安静的崩塌。
唐其率先走到地上查看，她一手搭上门把捏了捏，透过裂缝向门外看去。可怜的木门不堪重负，裂谷如蛇般盘踞，逐渐穿透把手向整扇门蔓延，如今是一触即碎，形同虚设。
夜色靡靡，轻薄的白雾笼罩在街区上空，也为藏匿于暗处的污秽创造了绝佳的机会，整个西区几乎成为夜色的幽灵。与东区不同，西区的夜晚将近占了将近半天时间。
“今晚待在我身边。”唐其收敛语气冷不丁开口，一时听不出情绪。
宋知也点点头，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正背对自己，于是开口和懒得开口两种想法和平分出胜负，他没有动静。而唐其挡在门后，转过身脸上也没有表情。
“你能看见，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唐其压着声音轻轻的说，“今夜过后不止人祸，毕竟西区原本就不是活人的地盘。”
宋知也听她略显平淡的叙述，忍不住皱眉添把火：“这里的人有危险？”
唐其盯他两秒，声调生硬的上扬：“是。”
“……会怎么样？”
“被吃掉。”唐其还是那副死沉样，像割裂的补丁，很难说不是入戏过深。
那只是一种注视，阴沉又欢欣。无数混乱交织成平和的网，比废纸上随手涂鸦好不到哪去，胡乱潦草且不具备任何意义。
宋知也将手背到身后，他以前见过许多鬼，都大同小异的缠在人身上或者重复模仿所谓的生前举动，对于看不见的人并不存在威胁。可能太过顺利就会一路水逆，被逼债之后先是爬墙坠楼灵魂出窍，再到亲眼目睹徒手撕鬼大为震撼，现在又听说人类变成批发肉类，保质期不用说普遍长得可怕。
还被一个……缠上。
是的很好，人生如歌。
“所以你跟着我，哦，还有你舅舅。”后颈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阴冷中裹挟几缕潮湿，唐其缩缩脖子神色也鲜活起来，“倒也不必将我当做可疑的人提防，眼下比起其他，性命对你们来说更为重要。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东区来的风水官，只是我想不到你这么做的理由，帮助两个西区流民？”宋知也斟酌着开口。
唐其露出了然的表情，她摸摸鼻尖结果被血味呛着打了个喷嚏：“虽然不是很想承认，我差不多是在政府打工，风水府的管辖范围囊括其所在的整座城市，无论东区西区都在我们义务范围内。”
“刚才我也救了你们，不是吗？只是那只鬼业障太深不好超度，所以下手稍微残暴了些。”
说到这她不由皱起眉，低头把自己上下摸了一圈，触觉粘稠湿滑，劣质的血污要坠不坠频频滴落，从头到脚就没哪里能见人。
几秒大概没有很长，发生了什么看不清想不起来那都是情有可原。
宋知也只觉得某个瞬间头重脚轻眼前发晕，室内的场景颠倒拉长仿佛空气都扭曲沸腾，挤成一连串怪异的气泡，他一手按着墙站稳再看唐其就见她整个人清爽不少。暗沉的血迹完全消失，从出生到结束差不多朝生暮死。
一个活人不该知道太多，宋知也摇摇头决定先瞎为敬。
“风水官是干杂活拖拉机的，要方便理解也可以当成一群有特异功能的牛马，像混入西区卖瓜这种活也会有人接。”唐其一副要开诚布公坦白的架势，抬手指了指眼下的青黑，“翻墙跳楼下水道事小，重点在你，时间地点场合，一样不对都不可能碰巧找到你，就这个费了我好大功夫。”
多大的功夫，多亏的血本，男厕所偶遇为难她了。这不加钱天理难容。
宋知也顺着她的话：“那你来西区干杂活还是拖拉机？”他想起这一路和刚才塌方的地下室，心情不甚美妙，张了张嘴还是就此打住了。
“都不是。”唐其笑了两声没在意暗讽，脾气倒是意外很好。
“不管将要发生什么，谁想要得到怎样的结果，我都无权干涉。眼明不如装瞎，西区原本就是这种地方。”宋知也点点头没有深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但作为当事人，我需要明白现在的处境。”
唐其的目光在他脸上虚虚绕过，很快又漫不经心敛去别处。
“你认识我舅舅，要催债找他就行。如果不是，对于一个父母闹失踪，背债六年的西区贫民，我不认为这一切能和我扯上关系。”
“是真的。”唐其突然打断他，在他看过来之后张了张嘴像是有些无言，最终只是干巴巴的重复，“找你是真的。”
“那就像你所说，只不过凭东区的数字网和执行力显然没必要大费周章。你是自作主张，背着上头跑来的？”
嘴有自己的想法叭叭的说，宋知也一句接一句抛得平缓而随便，听起来像是你吃了吗你不吃我吃这种傻子相声：“既然都找上门了，我总要知道你是什么人，普通员工，临时工？”他略一停顿，一个荒诞的猜想脱口而出，“还是半路截胡的？”
蚂蚁成群，蛇鼠一窝，即便是文明早期的产物，诸如蓝藻水虫也多以群体的姿态面世，人类作为旧日时代的遗物延续至今，当然也不能免俗。只不过多数时候早已不单单以生存为目的。
雄狮一旦接管狮群便会杀死所有上一代遗留的幼崽，以确保早血脉的纯粹和资源的倾斜。高位者之下，相比没有绝对权威的个体之间的合作或是斗争无疑将成为必然。选择不同的栖息地避荫，内部不断分解切割出不同的团体，这些又分别属于不同的领导者——在最高统治权下再度分化出的第二阶级，与前者不同的是存在鲜明而强烈的、随时倒戈的不确定性。
同时也因为这种不确定，出现第三以至更多，所有的身份错综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立场，像是一张蛛网上无数生锈的丝线。
只一阵风，都能使其撕裂崩溃。
正因如此，对于如今生活在西区的流放者而言，给出信任恐怕比交出小命更令人为难。鬼怪横行的西区附属于东区，而他们就是无数分裂之下最为混乱不堪的产物。
表象怎样最不可信，只要唐其仍然来自东区，手上就依然握有某种权利，届时伴随立场而来的无非是残忍血腥和最原始的暴力。
唐其“嗯”了一声：“坦诚是好，不错不错，继续保持。”说话间手上一通乱摸，好挑块舒服的墙摊平身体舒展四肢，“就是年纪轻轻老喜欢多想，小心以后秃头啊。”
揉眼睛的手被挪到一边，宋知也与她对上目光，那股视线依旧轻飘飘的，满眼笑意像是水中小舟，倒影跟随波纹雀跃跌宕。
背后之人的身份和目的，唐其隶属的势力，以及对待他毫不掩饰的熟稔，这些宋知也都一无所知。他所了解、能接触到的一切都由唐其口述，几分真假还不好评。抛开以上不谈，对于眼前这个风水官，他唯一能判断的只有一件事——唐其真的很爱笑，自打碰面以来都是。
不过现在好像与先前有所不同。
“怎么办，我不想回答。”唐其两手一摊表示很为难，大概七分虚假三分促狭，“东区底层的打工人可不太好混，老实话说多了会折寿。”
她起身想走近，刚抬脚又像有顾忌，整个人钉回原地滑稽撞墙，一时笑容狰狞：“要不重新问个简单的？我保证知无不言。”
宋知也快速接话：“以上都可以不用回答，我不好奇，也不打算参与。”
震后还没来得及检查，家里大致碎成几瓣从门把就能猜测一二，他面带忧愁环视一圈心终于死了。家具在经过乒乓哐当这样那样的推翻重组之后变得稀烂，墙板四面漏风垂垂老矣，由于底部坍塌破屋整体下陷近乎半米，楼梯不用说裂得很彻底，旁边还有个巨洞静静敞开，不时抖落石灰和木屑。
“你们风水官应该不差钱，全额赔偿还是能做到的吧。”宋知也如是说。
唐其眨眨眼，好一会才低低嗤笑两声，神色奇异双目放光，跟私吞路边捡到的钱一个样。
“……我会赔给你的。”她摸了摸脸止不住笑，“现在先去把你舅舅提上来，底下不安全。”
宋知也瞥她一眼，应言从坑里跳进地下。
……
唐其垂下眼，忽然整个人往门后一倒。
她轻飘飘躺倒在地面，平静得像一张意外坠落的薄纸，没有发出声响。
芳菲城里看不见群星，也从来没有月亮，或许等到某一天阳光也懒得惹人，顺其道而行之照进一处无人角。空气传声暗哑刺耳，如同枯叶点燃火星，而火种埋在溪流下挣扎嘶吼。
唐其一瞬不瞬的望着天花板，不知向哪处缓缓伸手。
……
巨大的眼球瞪得充血，暗沉的血丝浸透角膜蜿蜒流淌，沿着苍白的小臂一路下滑。
滴答。
一滴，两滴。
先是全部滴落眼角，在皮肤上划出狰狞的红痕，流去颈侧汇成一小滩深色水洼。
唐其没有移动手臂也不眨眼，视线透过那只长满肉瘤的眼球，鼓胀的脓包卡在掌中随心跳的节拍扭曲律动。她缓缓看了一会，破碎的屋顶照不清任何东西，于是目光又从五指的缝隙里流走，像是望一场遥远的梦境。
在门板破裂时她抓住这只鬼，并放任它在手下像只蛆一样翻绞胡为。
由无数眼球拼合而成的肢体裹着湿润的ti液，出于愤怒盘曲成粗壮的蛇形正死命的不断收紧，几乎将她整个臂膀围困其中。
直到那坨眼肉快要触及她的脖颈，自现实传来了零碎几点脚步。
唐其笑了，还没笑完就毫无预兆的施力拧断一具恶心的尸体，另一只手顺从大脑的指令扯掉剩下负隅顽抗的眼球，并且很耐心的一一捏碎。黏浊的浆水伴随巨大的无助疯狂倾泻，就好像一只鬼也拥有求生的本能。
真是可笑。
唐其没有在意满地污秽，起身后作出一个浮夸的微笑：“哎呀……善意的弄脏不会要加钱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人面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