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修仙公路文》夕宴

3、第三章

　　寂静的树林里传来幽幽的风声，原本温柔清冷的月光洒在摇晃的树枝上却无端让气氛变得冰冷诡异，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随着林风摇摆，仿佛张牙舞爪的妖魔，在那月光照不到地方，似乎隐藏着世间所有的黑暗与阴影。

　　南笺看向树林中的黑暗处，方才那团黏糊糊的恶心东西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那团不显真身的家伙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以它的能力对付一个修为不怎么样的少年剑客倒不是难事。

　　“仙人哥哥是因为救我才被妖怪抓住的呜呜呜……”

　　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因为害怕和愧疚，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说一个字抽泣一声，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尝试着说服眼前厉害的仙人姐姐去救人。

　　南笺蹲下身拂去小女孩头上的枯枝败叶，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师尊活着时毕生的修行追求：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什么叫“犹怜草木青”？如果自己救了这个小女孩和那个少年剑客能得到答案吗？

　　她从前的所有行动都基于任务，也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做了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她也一直不理解师尊活着时关于“修行”的教导，现在师尊走了，不会有人替情感复苏的她解惑了。

　　但或许这一趟下山行走她能找到一些头绪。

　　在阴森树林的另一头，悬崖边上，小女孩口中的“仙人哥哥”正奋力与一条巨蟒死战。

　　任务中只说巨蟒意图伤人，危险程度不高，所以只派了夏知乐一个人过来，夏知乐也只当任务中的“巨蟒”是体型大了些的蟒蛇，打一顿放回山里便是，也或许是修行的蛇妖，但还未化成人形的小妖怪伤人会损失道行，与它好好分说一番，实在不行就打一场。

　　总之不管如何，在夏知乐眼中这个任务并不困难，直到他在浓郁的黑暗中看到了那一双淬了毒一般充满了怨恨与凶狠巨大的血红色双眼。

　　仅仅对上视线，夏知乐心头大震，恐惧之心不受控制的翻涌，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心跳加速，渗出冷汗。

　　这不是他想象中可以对付的“巨蟒”。

　　……不，这甚至是他拼了命也未必能战胜的大妖怪。

　　蛇妖身形巨大，在它面前，身姿挺拔的夏知乐像个总角稚童，仿佛把夏知乐整个塞进蛇妖的嘴巴都还不够它塞牙缝，蛇妖自然也发现了夏知乐，只不过它似乎对夏知乐不感兴趣，上下打量一番后吐着信子调转了方向。

　　夏知乐高高悬起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回肚子里，抬眼就看见那蛇信子卷了一团小小的东西送进了嘴里，修行之人视力极好，就算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夏知乐看得真切，蛇妖送入口中的食物不是什么林间野兽，分明是个人！

　　夏知乐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的行为比理智更快，利剑划破血肉之声，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所带来的触感终于让夏知乐的脑子重新运转。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把手里救下来的人往安全处一扔，紧接向后撤身试图远离蛇妖，前有蛇妖，左右都是不见底的深渊，唯有往后退到密林之中，借由夜色与树木的阻碍说不定能够逃出生天。

　　到嘴的食物突然飞了，舌头还被瞧不上眼的小臭苍蝇划了一道口子，再好脾气的妖怪都要发怒，更别说蛇妖的脾气可算不上好。

　　蛇妖猛地张开大嘴，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夏知乐屏住呼吸，心跳极快。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退回树林之中了。

　　而快速袭来的蛇信子打破了夏知乐的期望。

　　当看似柔软的蛇信子击中夏知乐的身体时却如同泰山压顶，就算夏知乐第一时间提剑格挡也只来得及护住心脉，蛇妖的力量瞬间击碎了他全身的骨头，夏知乐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鹰从空中直直摔下，落地溅起满地枯黄落叶，霎时间，落叶染上一层鲜红的血雾。

　　夏知乐瘫在地上动弹不得，鲜血带着他的生命力从眼耳口鼻中争先恐后的流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不过没一会他便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

　　我要死了。

　　夏知乐咳出一团淤血，艰难维持着呼吸，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能感受到那条巨大的蛇妖正高高在上的瞧着自己，看自己这个敢在蛇口夺食的剑修小子如何凄惨的流血不止的死去。

　　……那个人，那个人还活着吗？

　　夏知乐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了，他知道自己就快死了，他一点都不后悔出手救人而导致自己死期将近，他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加勤奋变得厉害一点，这样就算不能击败蛇妖，也能够带着人逃脱险境，现在他要死了，不知道那人是否还能活着离开。

　　夏知乐并不漫长的人生马上就要停止了，如果说他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能见到自己的偶像。

　　……如果摇光剑君在这里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吧，这种妖怪绝不会是剑君的对手。

　　……如果死之前能见到剑君一面就好了。

　　夏知乐的思维逐渐开始迟缓，他勉强睁着双眼，试图活得更久一些。

　　黑暗笼罩整个世界之前，一道燃烧着苍蓝火焰的剑光刺破天幕，就连漂浮在天际的云朵都被划开分成两半，被乌云遮掩住的月亮露出全貌，月光洒下竟将这一小片地方照的明亮。

　　剑光所到之处，火焰生生不息。

　　火焰所带来的温暖仿佛驱散了夏知乐身体上死亡的严寒，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来人。

　　眼眸倒映出燃烧的异色火焰，火焰之中一个背影持剑而立，而那个背影仅仅只是那样站着，似乎就给夏知乐带来了无穷尽的求生欲，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背影的主人没有回头，她只是缓缓抬剑，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在她手中竟带着无比的压迫感。

　　夏知乐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剑光乍破，气转流云！

　　异色火焰再次升腾，无声咆哮着朝蛇妖袭去，而这一次，蛇妖无法再像对待夏知乐那般悠闲自得，这道剑光所蕴含的强大力量让蛇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打蛇打七寸，这是蛇妖的弱点，是它的死穴，同时也是自我保护最严密的地方。

　　而那道剑光就是冲着蛇妖的七寸！

　　千钧一发之际，蛇妖猛地拔高了身形，虽然没能彻底躲过剑光但好在护住了关键部位，七寸之下，剑光几乎要把蛇妖直接斩成两段，坚硬的鳞甲在剑光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张白纸，野兽的直觉救了蛇妖一命，没拿七寸处的防护硬拼剑光，否则此刻的蛇妖就是一条死蛇了，但也仅仅只是救了它一命，现在的蛇妖看起来与濒死的夏知乐没有多大的区别。

　　剑光上附着的异色火焰此刻正在蛇妖的血肉伤口处肆意燃烧，大有把蛇妖烧成灰烬的企图。

　　蛇妖顿时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跌落成狼狈不堪的败落者。

　　两极反转只在片刻之间，火焰灼烧的疼痛让蛇妖在地上翻滚惨叫，它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无论它如何努力，火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蛇妖张大了嘴巴，口吐人言：

　　“你是——”

　　“谁！”

　　蛇妖瞪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怎会如此狼狈。

　　“偷袭出手，卑鄙小人！”

　　蛇妖高声咒骂着，言语越发不能入耳。

　　而被蛇妖厉声咒骂着的女人，似乎并不在意蛇妖的污言秽语，只是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剑，平剑起手，手臂伸直力达剑尖，霎时，剑身上又重新燃起新的异色火焰，女人剑身左右横出，斩剑出手！

　　面对来势汹汹的第二剑，蛇妖不得不闭上自己嘴，天大地大，还是活命最大。

　　女人使出的第二剑斩断了蛇妖的尾巴，剧烈的疼痛让蛇妖说不出话来，它仿佛在此刻才明白站在自己面前这个美艳冰冷的女人实力远远在自己之上，是不能惹的硬茬子。

　　它在此地修行多年，周边的宗门弟子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是知晓他们的实力，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强大的女人？！

　　畏敬之心与恶毒的记仇同时升起。

　　而那女人见到蛇妖痛苦难忍的表现，终于开口说出了她出现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吗，诸妖众魔在我面前嘴硬的不少，但在我的剑下命硬的却没有几个，你想试试吗？”

　　听到这话，蛇妖心头一惊，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他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未必没有报仇的时机，蛇妖念头一起，随即忍着剧痛朝着身边深不见底的悬崖纵身一跃，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而两剑就将夏知乐拼上性命也没有办法阻拦的蛇妖重创之人，正是南笺。

　　南笺看着蛇妖遁入黑暗，本想去追，但就和不久之前小女孩的状况如出一辙，有个生死关头的人等着自己救命。

　　裹挟着小女孩的不显真身的东西和这个严格说起来不能算是蛇妖的蛇妖气息相近，或许调查不是短时间的事。

　　……而且调查实在是太麻烦了，南笺还是更喜欢用武力直接解决问题。

　　南笺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白日里见到的，如今气息微弱的少年剑客面前。

　　全身骨头尽碎，七窍流血，就算及时护住了心脉，也被摧毁了大半，修为还未到结丹，筑基气海被打的乱七八糟，要是换了旁人都只会说一句“救不了等死吧”。

　　“你要死了，”南笺看着少年剑客，平静无比的说道，“但你的运气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

　　夏知乐用力抬起头，想要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样，心跳如擂鼓。

　　他认出来了，那道燃烧着异色火焰的剑光，他见过耗损之后，没有了火焰的剑光留下的剑意。

　　这是摇光剑君的剑！

　　他在死亡之前见到了摇光剑君！他死而无憾！

　　没等到回答的南笺又问了一遍：“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想死吗？”

　　这话严格意义上来说有歧义，但沉浸在遗愿达成的夏知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回答：“夏……夏知乐。”

　　“夏知乐。”南笺点点头，对这个名字很满意，“知足常乐，很好的祝福。”

　　说罢南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人偶，以清气凝聚为笔，龙飞凤舞的在小人偶身上写下了“夏知乐”三个字。

　　落笔完成的瞬间，夏知乐终于坚持不住晕死过去。

　　“现在你死不了了。”

　　南笺收起小人偶，说完这句话后才发现夏知乐没能听到。

　　南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