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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枫泯御尘-一、边界线狂想4.心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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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尘的副业是“灵魂治疗”。
他声称过去那曾是主业,而到现在,虽说他基本一直在图书馆里窝着,偶尔也会挤出些时间去会会设施里的”患者”,从各种层面上让他们不要放弃治疗。
——譬如现在,刚进疗养室的我一头撞到章鱼腕足般触感的蝴蝶结上。
将其拨到一边,只见与这枚蝴蝶结相连的无数飘带一一深入了那些如今依然深陷梦碎阴影中无法醒来的员工们的耳、鼻、口中......
画面有些不堪入目,但效果是确实的,听不见撕心裂肺的尖叫与哭嚎,疗养室内仅有打呼的回音响亮。
在这平时无法想象的宁静中,飘带摆动的姿态仿若模糊了的梦与现实的边境。
“有你在的话就都安静下来了。”
听见我搭话,御尘回过头来。
“偶尔也得来看看。”
“最终权限的抑制太过粗暴,要真折腾疯了不还是我来治疗?”
“看到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之遥远,自然会很痛苦。”
“但就算这样也只能活在现实中,毕竟就算在柱子上嚎上一生,也仍然无法回到梦里。”
“这么说,现实又是哪边。”
“抑制取决于最终权限如何解释现实,那么,为何将他的认知凌驾于事物之上?以他为标准的根据又是什么?说是让人看清,实是加以虚饰......难道不只是让人们和自我真实间距离越来越远么。”
印象中御尘说话从来是没什么起伏的音调,称文雅也可,称冷漠也可。
现在也是如此,给出的却是具有明显倾向性的评价。
“如此缺乏理性妨碍发展的支配因纯粹’强权’才得以成立。”
“完全是批评。你不能认同他吗?”
“说不上呢,做法不同,所以也有觉得有趣的地方。”
御尘拾起蝴蝶结戴到头上。
刚刚还占据着整间疗养室的飘带纷纷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再标准不过的红色蝴蝶。
...这场景,看几回都觉得邪门啊。
“你很在意?”
“的确。”
“是么。”
没什么营养的三言两语交错,隐约可以感到他说的和我想的并非一回事。
越过我,他的视线朝向我身后的某物。
当然我身后是什么都没有的。
“让我猜猜接着你要做什么吧,既然参观了复原,到虚实之间去的可能性约为二分之一。”
“——但其实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可以让你去找他,不是吗?”
“说得也太绝对了。”
虽说我的确只是想和丹黑说些什么,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那些能成为话题的事物。
“也带我去吧。”
“我想这没有意义。”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啊,所谓理想的二人关系,维持起来可实在残酷。”
“是不想。”
“但为事情顺利进行减少变量理所当然。别从奇怪的方向解释。”
“既然纠纷存在,进行调解未尝不可。”
“所以,理由是?再者不考虑一下我拒绝的可能吗。”
“为何,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得太多吗?”
渴望理解,渴望掌握,渴望支配。
和心中渴望完全相悖的眼前的他走了过来。身高相近的缘故,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仿佛火苗般不安定摇曳着的倒影。
“进行的谈判多了后,便习惯把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和利益交换挂上钩,以为对方想要得到什么...”
“但和你这么说也没用。总之,见了面就会知道的。”
我又一次来到虚实之间门口,只是这次身边跟着他人。
无论是背后的外来者,还是门后的沉默者,都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大概因此,他俩先于我说上了话。
“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所以?虽说虚境的事以外我和你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如你所愿,说些虚境的事好了。”
“你认为应该停止抑制吗?”
“你选择问题的水平也挺差劲的。”
“怎么会。”
“想来你有听到刚才我和正协的对话。在这个地方,一切有形之物都是对虚境背后真实世界的映射,本质是无需在乎那微小差别的相同存在,但在抑制下,却显现出对立的状态。”
御尘身上所有蝴蝶结系带纷纷从末端扭曲,变成桃心的形状。
然后啪的一声散开。
“那就像是闭锁的心灵一样的东西。”
“呵,所以是和我一样的?”
“还挺自觉。”
“那么你的打算是?”
“任何事,解放都是必然。”
“所以找来了为开启闭锁事物而存在的钥匙。”
然后他转向我。
“试着打开虚实之间如何?”
①开门(无法选择)
②......
难道我在害怕丹黑吗?看上去或许的确如此。
我们之间有这样的界限就够了。
门后的丹黑表情并无变化。
“将门打开会是怎样的结果。”
御尘没有应答。
下一秒,我才意识到丹黑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就像匣子一样,在打开前一直维持着暧昧不清的可能。对你来说,里面放着的是终将取回的东西,还是想要忘记的东西?”
“你也挺入戏的...如果我说的不是你希望的答案,你怎么想?”
“那就对我说谎。”
“......”
答案很明确了。
“雨天江水和天空连成一片的景色,朦胧梦幻,我是最喜欢的。”
接近无色的淡青色水墨重叠晕染。
在这片朦胧中,只有青山连绵之处划分了两者间的界限。
“所以现在得不出答案也没关系。”
“是么。”
听完我的回答,他仿佛感到失望一般背过身去。
“看来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随你怎么想。”
“只是没有拒绝,边界亦不复存在,我认为这和停止抑制同理。”
“换言之,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必须持续否定周边一切不可?”
“限制越多结果便越具体,同时封存神秘的匣子也将越来越多。与之相对,抑制解除后人人都可以自由梦想这个世界,全部成为绝对的真实,就和内脏不区分功能一样。”
“因为本质并无差别么。”
“所以会毁灭,直到你能看到清晰的江天一色为止。”
我们离开了虚实之间。和以往不同,这次我感受不到身后有谁人的视线。
不仅如此,甚至感受不出一丝心悸。
调解算是成功了一部分吗?不禁看向旁边的临时调解员。
“这就回去了吗,感觉后面你和他都没说什么。”
“给一个很难由你们自己抛出的契机就足够了。”
“比起他如何,我更关注你。”
“无论如何,我可没说怪话。”
“——’固定事物的正反两面,摇摆不定外侧和内侧的分界线,遵守与违反之匣’。”
“突然开始讲什么。”
“你没说的那份怪话。那么就接着之前对抑制的评价,聊些’灵魂治疗’的事吧。”
“话题进展的方向也太诡异了。”
突如其来转变的话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和正题相关。这项研究探求人作为自己的极限,其可能性的理想状态,毕竟,虽说人格可以毫无成本地改变捏造,方便舒适的存在却不能被称作理想。”
“而你是’灵魂治疗’最重要的样本。”
“我看上去很需要心理疏导?”
——感觉是废话。
而御尘也只是给以漠然的回应。
“那会杀了你的。”
“是啊,我认为自己这样很有趣,但既然如此,你又在我身上找到了什么呢。”
“我如何做为什么你要在意?”
我看向御尘,从对方的眼中确定了自己的眼神——很好,或者说很坏。
但我们并没有对视,且与之相对,眼睛下方微微发烫......
“森罗越发接近虚境的现在,感觉你还想维持这样含糊不清的状态下去很困难罢了。”
每天都睡够十二小时再起床也避免不了的黑眼圈,他正看着这个。视线没有热度,那么视线落下处发烫的皮肤又到底是因为怎么一回事呢。
“反正也没做出抉择的必要吧。”
“能顺利蒙混过关自然最佳。如果到底解决不了,像这样假装平静地结束也挺好的。”
“喜欢说消极话的可是非常差劲的习惯。”
“...这我知道。”
“不过,当那些被认为是幻觉的东西一个个出现在身边时,仍然理所当然地把它们当作梦只会更差劲就是。”
“毕竟人随便地活着就会随便地死掉。”
是以前听某人说过的话。
“一天总是胡思乱想的时间更多。”
回忆疾驰而至,想起记忆中的自己总是像现在这样闲散度日,明明是希望做到什么的......
结果留下的仍是空白的素描本,到头来也无法判定自己到底是想前进还是但愿停在原地。
御尘抬起视线与我对视。
“你似乎很认真地认为最终权限在指引你向正确的道路进发。”
“突然说什么呢...”
刚才的话要怎么扯到最终权限上面,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断收缩的现实已经近在眼前。
“较真的话。”
“——”
“一个实际上无事可做的自我束缚者日夜思索着些什么。”
“我们如何前进,又该如何处理紊乱的时间?说到底,前往虚境的核心必须依靠解析完成吗?你要前往虚境最深处的理由又是为了什么?”
“而你只是把事情全盘交给他,即使现状如此,就像一直在害怕的你忘记了害怕一样。”
“虽然不明白你想说些什么...”
“但我认为好的挑拨离间不该这么光明正大,至少不该当着另一个人的面。”
“所以才能够推进对话。”
“还是说,你并非认真地认为,而是发自真心地相信着’心爱的他’?”
原来你是这么较真的人吗?
......愚问。人正因纠结真实为何,才会聚集于这光怪陆离的边界线上。
御尘的蝴蝶结——无数的蝴蝶在空中飞旋,质问着在就差临门一脚时刻退缩回黑暗中的自己。
没有可以被他者支配的心,那又到底在恐慌什么。
“......”
“良好的关系得建立在信赖上。”
“不存在半信半疑,只有相信,或者怀疑。连这些都不肯相信的话,我就真的没有立足之所了吧。”
“那种东西就算没有也能活下去的。”
“可我已经不会死了。”
“但你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至少可以比现在更自在。”
“你怎么这么断定......”
“没有立足之所,所以随便哪个地方都能去。反正这个暧昧不清的森罗随时可能结束,何不趁着末日前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真诚地。”
御尘转身,看向走廊的摄像头。
“就是因为当着最终权限的面,才会这样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