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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雨欲来风满楼 ...

  •   过了两天,江城的事渐渐平息,天气也稍稍转暖了些。高台上的风里也夹杂了丝湿漉漉的气息。
      这时,雪楼来了。
      他来,是找古钰答疑解惑的。
      他追查西疆的鸟贩到宣城郊外,却发现那两贩子竟落水死了。西疆少水,宣城多水,那两家伙见到河流兴奋,竟忘了自己不会凫水,跑到河中戏耍,结果上游涨水,将两人淹死了。
      古钰听完他的述说,问他:“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他人告诉你的?”
      雪楼道:“当日有村民亲眼所见,那两人在涨水时到河中扑腾,村民劝告不及,眼睁睁地见两人被水冲走。”
      古钰说:“不对。”
      雪楼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再三询问下,村民说他们两人在水中形似癫状,但当时以为二人见水兴奋,没有多想。”
      古钰想了一瞬,便道:“你是否听说有一种药草,吃了之后使人口渴,便疯狂饮水,见水之后兴奋异常。”
      雪楼一皱眉,“我知道此种药草。也对,商队虽来自西疆,但跋山涉水定是见过世面,怎会见到河流便失了心智?这样看来,便是有人使计杀了鸟贩。”他抬头看古钰,见他平静如常,便知他心中有了计较,问道,“到底是何人?”
      古钰不答反问:“宣城中有何变故?”
      雪楼叹气道:“宣城易主了。西南水司的兵在一位名叫山雨的谋士带领下进城,接手了宣城。他进城时,宣城已近一座空城,城主的两个公子杀红了眼,宁可将城送于他人,也不愿便宜了对方。山雨进城,严刑整顿,将斗殴之人都杀了,城里出逃的百姓才又纷纷回去,对他感恩戴德。”他说着一顿,“宣城也易主了。这西南水司不过一个水道兵营,背后不知是哪个主子,两月不到,已得到两座城池,时运鼎盛。”
      古钰说:“山雨入城,不费一兵一卒,这才是最不可小觑的地方。”
      雪楼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清明,“你是说,是他的计谋?”
      古钰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默了一阵,才道:“是谁的计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今要去哪儿呢?”
      雪楼叹了口气。他虽在宣城多年,受城主重用,但也不至于为此拼上性命。他不曾成家,也没有家人,安身立命之地不过一屋一榻而已。新城主这次摆明了要扫除旧城主势力,他可不愿回去触霉头。便道:“如今已没有我回去的地方了。”
      古钰便抓住他的手,“在找到下一位主君之前,你便屈就在安江侯这里,省得卷入那些纷争,图个清净。”
      雪楼看着他,道:“庄主的为人,我是极佩服的,侠义仁心,在这世道中尤为难得可贵。若能侍奉他这样的人为主君,定然死而无憾。”他的声音沉了一沉,”可惜,庄主不争。”
      听雪楼这般说,古钰的心也就定了一半,便说:“这世道这么乱,不是他不想争便能不争。”
      雪楼正欲说话,突然,千楚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口中喊道:“查清楚了。”
      古钰抬头看他,“查清楚了?”
      千楚这才发现屋内还有雪楼。他看了眼雪楼,又看古钰。
      古钰正想给他引荐雪楼,便道:“这是雪楼,我挚友。”
      说到挚友,千楚眼神明亮了起来。
      雪楼起身道:“见过庄主。”
      千楚忙扶住他,“坐,雪楼兄弟,不用多礼。”
      雪楼这才又坐下了。
      古钰道:“但说无妨。”
      千楚不再顾虑,直接道:“我着人打听了西南水司军费来源,说是从溪山王府而来。可是溪山是佛山,根本没有什么王府。我叫他们继续查,才知道那溪山王府指的是隐王。原来这山雨和西南水司背后是隐王。”
      古钰听到隐王名号,眉头紧皱。转头看雪楼,他竟怔在那处。
      隐王何许人也?那是先王最小的皇子,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几十年前就入了溪山,剃度出家。先王恼他不顾皇家体面而落发,直到临死前才给了他郡王封号,还给了个寓意很不好的“隐”,连块封地都没有。
      这人隐世太久了,久到人们几乎都快把他忘了,他怎么忽然出来了?
      古钰觉得很不对劲,“那这隐王如今在何处?”
      千楚道:“前段日子在北原攻打显、无二城,已得胜,驻扎在无城。”
      古钰不自禁地敲响了案几。
      显城在草原上,百里平川,单只这一座城,几十里外便能看到,故称显城。而无城没有城墙,是围绕着一汪泉眼而建。北原缺水,无水不能驻扎军队。楚庄的神器到了那儿,必然如同天降神兵。
      果然,这神器要用到干旱的地方去。
      如此谋算,这真的是一位剃度出家的王爷吗?
      “可还有隐王的消息?”
      千楚摇头,“这隐王神秘得很,只有几个亲信能入帐见他。我的人没法查证。”
      “是真的隐王吗?”
      “他有隐王的印玺。而今溪山建了王府,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往。不至于是假的。”
      古钰低了头,仔细思索了一阵,最后道:“两个月,四座城。”
      “不对。”千楚矫正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位叫津霁的谋士么?这人现在南方沼泽,已靠巫术收下三座城池。”
      “巫术?”
      千楚点头,“是个巫师,手下的军队号称什么神鬼军,行踪诡异。”
      古钰眉头紧锁。
      千楚又道:“我听溪山那边的人说,隐王已经成佛,是带着众神仙下凡来救世。有不少人拜他。”
      兵分三路,又造声势,这隐王是有备而来。
      古钰转头看雪楼,雪楼已经从怔仲中回过神,道:“两个月,七座城。”
      这动静,七路勤王之师莫能与之争。
      古钰叹了口气,道:“如今明明白白打着勤王旗号的共有七路兵马,北方延庆王兵精将悍,北溪藩镇如狼似虎,朝塞藩镇野心勃勃,南边博南藩镇已长驱直入,垣西藩镇正调兵遣将,东有东海王老谋深算按兵不动,而中原腹地有简乐康三郡联合。
      “隐王要在北方对付延庆,南边攻打垣西,又要在此处制衡泺川沿岸,虽三路挺进,实则每一处都不具有绝对优势。不过,隐王新近鹊起,他人还摸不清他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但将来必会遇到联合围剿。”
      雪楼道:“三线作战,回援不易。”
      千楚看着古钰,问道:“这隐王什么来历?难道果真如传闻一般成佛了?”他自己说着,笑了笑,“我脑子转得慢,你慢些说。”
      古钰道:“先王在位时,有位皇子,虽生在皇家,性情却出世。不行冠礼,入山修行,剃度出家。先王分封子嗣,封他为郡王,号隐。虽没有封地,却也是皇室血脉,勤王正宗。”
      千楚一怔,“他又是勤王正宗,名正言顺,又时运鼎盛,摧枯拉朽的,为何会被联合针对?”
      古钰道:“这些勤王起兵的人,可不是真的勤王。他们要的是分疆而治,要的是逐鹿天下。若有人能一统江山,还是同姓天家,那他们这些不臣之人会是什么下场?况且胜负远远未定,隐王没有封地,又扩张过快,头尾难顾,根基不稳,真要对他下手,有的是时机。”
      千楚深深看着他。
      古钰笑了一笑,他知道千楚的满腔热火已被引燃,争雄之心呼啸而出。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转口问:“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
      千楚道:“皇帝病了,半年没上朝。京中来信,怕这病好不了了,皇子争储位互派刺客,京城宵禁,人人自危。”
      恰在这个时机,隐王崛起了。
      隐王这方的人,必然有人在京城与他们里应外合。
      古钰低头想了片刻,道:“得去京城好好查一查。”
      他说完,心中竟有些慌乱无措。十年了,他可以在泺川看淡人事起落,世间离分,却还是不能面对来自京城的消息。每一段讯息,都包含着他曾经熟知的点点滴滴,那些烙刻的人,有些还在,有些已经去了。
      他眼前仿佛又隐约出现了他们的影子,白泉、然弥、聿文……还有,麟王。
      千楚是不知道古钰在京城所经历的人和事的,但是他看到了古钰那瞬间苦涩的神情,便道:“京城的事,你先别管了。”
      “不。”古钰道,“你身边的人之中,只有我最了解那里,我不能不管。”
      千楚想说些什么,但又将话都吞了回去,半晌才道:“好罢。”
      虽是那样说,但忽然想到麟王,古钰心中还是愁绪难解。他站起身,道:“大夫要我多走动走动以便身子恢复,今天坐得也乏了,便出去走走,不多奉陪。”说完,便转身出了陵庙。
      千楚需要一些时间再思考古钰分析的局势,便随手拿起纸笔开始比划。
      可刚动笔,雪楼却道:“你我都是来找他的,为何他却丢下我们自己走了?”
      “嗯?”千楚听见顿时皱起眉,这雪楼是在责怪古钰招待不周吗?
      雪楼又道:“他独自一人忍受惯了,一旦有难以排遣的苦闷,便要独处。”
      千楚没想到雪楼竟说出这番话来,很是担心,便放下纸笔,道:“恕在下招待不周。”说完便也起身追了出去。
      山中气候比山外更冷一些,又恰巧山风鼎盛。古钰本想独自在山中走走,舒缓下心中郁结。但没多久,他的头便开始疼痛。
      “回去罢,别乱窜,这山里有野兽。”
      古钰回头看去,见是千楚来了。
      “现在不比十多岁的时候,出门也不戴个帽子,等下身子又不舒坦。”
      古钰道:“这十年来,我的身子何时舒坦过?”
      千楚叹气,“当时就想带着你远远离开京城,没想到耽误了治疗,才让你落下了病根。”
      古钰道:“虽然那时候我有些神智不清,但也知道你我离开京城不久,又有追兵来杀我,要不是你日夜不停赶路,我也活不到今日。这十年来,我无数次地想,总有一天我要杀回京城,剁了那皇帝的狗头。”
      千楚听着大笑起来,“他人起兵,好歹还打着勤王的名号,你倒好,要剁了那皇帝的狗头。”
      古钰说:“勤王,清君侧,可那皇帝才是一切的祸源。祸源不除,天下不得安宁。但是,”他说着一顿,“他快死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然地,听着山风呼啸,树丛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千楚忽然问道:“你看这隐王,能成大势吗?”
      古钰道:“现在山雨在宣城,隐王在无城,津霁在南沼泽,他们对京城是呈一包围之势。这阵仗看上去声势浩大,但也好破解。只要全力攻打山雨这一方,断绝南北联络,再各个击破,隐王便不能成势。”
      千楚犹豫道:“我们要出手吗?”
      “不用,有的是人出手。我们只要避其锋芒便可。”
      千楚又道:“要是他们阻不了他,我们要臣服他吗?”
      古钰道:“莫急,等上一年。只要隐王挺过下一年,或许他大势可成。但成大势并不意味着他可坐拥天下,你别忘了,隐王毕竟有一个大缺憾。”
      “什么?”
      “他是皇帝的兄弟,可不是皇子,他在先王时,就已经失去了继承王位的资格。”
      “可他毕竟是皇家血脉,同姓宗亲。”
      古钰笑道:“你见隐王成势,而自己渐无出师之名,又不愿将自己的成果拱手让人,你会如何做?”
      千楚想了一会儿,道:“找一个更有继位资格的皇子。”
      古钰点头,“他们和你同样想法,若皇帝驾崩,接着,才是这个王朝血脉真正的灾难。”
      千楚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在一旁看?”
      古钰低头,缓缓道:“隐王对京城的包围之势,其实最重要的是山雨这一方。那么,抓住山雨的把柄便等于扣住隐王的喉咙。山雨拿下江城和宣城。方法截然不同,江城平和,但宣城却可算得上狠毒。用这样的计策,似乎与宣城旧主有过节。所以你可遣人去查,必有蛛丝马迹。”
      千楚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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