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的审判》日落阳关

5、阿努比斯的审判

　　林予安见季若离盯望远镜盯得认真也就由着他，可慢慢地林予安发现季若离的反应有些过了。他保持一个俯瞰姿势纹丝不动，就连呼吸吞咽的动作都没有，从侦查考核标准上看，季若离还真有当反狙击手的潜质。在等待了十几分钟后，季若离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状态。林予安由此想到了小猫应激，他推推季若离说道：“别看了，狗贩子绝不会选择在这里交易。你陪我说说话！”

　　见他不为所动，林予安有些着急：“你看看我啊，你今天还没摸哥的腹肌了！”

　　“安静！”季若离冷声道，端望远镜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拨弄着位于镜身中间位置的焦距调节器，越发专业。

　　林予安太阳穴突突抽跳，这只卷毛兔趁自己回马来后偷偷摸摸地在纽约州立大学修完了犯罪学还签了INCB调查外勤入职协议，难道这种环境让他触发了某些隐秘技能？他试探询问：“发现什么了？”

　　季若离端着望远镜说道：“有两个车队由西向东分别经O1-3号道路以及O1-5号道路向我方驶来。从车灯移动速度以及光线强弱判断为沙地越野车、游击武装常用车型。”

　　“操！”林予安夺过他手中的望远镜，以标准的扑卧侦查姿势确认情况。这一刻的林予安怀疑季若离根本没失忆，他所说的O1-3以及O1-5是军用地图上对这个无名Y字形道路的命名，一般民用地图对于这片区域的标注根本就只是戈壁。林予安确认情况如季若离所说，不由感到后背发凉，他原以为是警察巡逻车，可从两个车队的机动情况判断一定是游散武装。他祈祷这从两个冲突地带方向汇拢的车队只是路过。但他知道，他们绝不是路过，他们从两个不同势力的非政府控制聚集区来此会合绝对不是为了夜游古城而是为了某些交易。他更清楚，他们交易标的不是狗！

　　林予安收起望远镜，起身说道：“我们回车上，马上离开！”

　　季若离望着脚下由远及近已经可以通过肉眼看见的车灯光影说道：“来不及离开了！”

　　两人十分默契的收拾毛毯和垃圾返回吉普车。

　　穆萨很懂事，在林予安让他趴在后座位下安静不要动后就真听话的趴了下去。林予安和季若离坐在正副驾驶位，从后视镜观察高地入口。果然簇簇灯光从缓坡升上，林予安怕灯光反射收起了后视镜。他握了握季若离的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季若离点点头，微微侧身找了个角度从山石空隙观察来车情况。

　　两队车，直接开到高地空地停下，从两队主车上下来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拎着个颇有分量的黑色皮箱。季若离和林予安的呼吸一滞，神经紧绷。

　　卷毛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只黑色皮箱，眸光从平常的混沌平和变得清明锐利，直到最后简直像是要喷出团火。林予安也盯着他们的交易，从那皮箱的大小判断应该是违禁药品或者是神经性毒气弹头或是某个军事大国最新研制的便携式聚能超弹。可不管那个长五十厘米，宽四十厘米，高二十厘米的手提皮箱里装的是什么，都能让林予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屏住呼吸，心想等这两拨人交易完毕马上滚，他要带着季若离离开这个是非地。

　　然而一旁的季若离双拳紧握，横眉怒目。他指着黑色皮箱一字一顿地道：“一定是大卫！”

　　“不可能！你别说话！”林予安小声提醒。

　　季若离解开安全带，比了个枪的动作！

　　林予安额间满是薄薄细汗，虽然他曾经是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官学校成绩最好的预备生，虽然他曾经是马来皇家海关总署负责缉毒与走私的二级警督，虽然他是注册地为法国的XX安保公司的幕后老板兼首席指挥官！但是，此刻，现在，他要装备没装备，要后援没后援！除了夹紧尾巴大气不敢出一声，难道他还真为卷毛兔的蜜汁崇拜孤军奋勇战群寇？！

　　四下黑漆漆的，空地上的几辆车都开了远光灯，强烈的光线照射在突起的山壁上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越野车的外漆颜色有很好的伪装效果，加上阴影遮挡本不会引人注意。也就是季若离刚才扯开安全带的动作稍微大了些，随之而来的是微不可查的车身晃动导致的怪异声响。两方人马此刻的神经比林季二人还紧绷，惊弓之下交易停止。拿皮箱的黑衣人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人过去看看。

　　林予安的呼吸声加重，季若离也未露怯色甚至还把手放在腰后似要摸枪。林予安指了指前方储物格，比了个枪以及一满匣子弹的手势。季若离了然，打开储物匣取出一把枪，关上保险，子弹上膛。林予安已经规划好撤退路线，在几人里掩体还有十米远的距离时，猛然点火、打开远光灯。

　　忽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到几人下意识挡住眼睛，汽车疾驰飞出的一瞬，季若离腰缠安全带，一手扣着门上抓手，探出车窗抬手开枪，击中离他们最近的两名匪徒。其余匪徒慌忙趴下躲避子弹，空地上的人已经躲在车后开枪还击。

　　越野车体现出良好的军用性能，无论是防弹还是瞬间加速冲撞时带出的犹如巨兽的冲击力都能吓退一般的非正规武装人员。可林予安看见有人企图开后备箱，知道他们是想拿重武器，遂朝着车队直挺挺的开了过去。这种自杀式的出击方式，不由让匪徒怀疑对方车上有炸弹，对方目的是同归于尽，遂丢下车子找掩体躲避。就在距离不到三米的位置，林予安踩死油门的同时猛打方向盘，笨重的车体飘移转弯扫开一片沙幕。趁着沙幕掩护，季若离瞄准那个搬出狙击枪的匪徒，一枪毙命。

　　在两方都紧张到不行的时候，季若离朝着丢在地上的黑色皮箱，挥手吼道：“大卫！大卫！快跳到爸爸怀里来！”他这一喊，撕拉掉紧张悚然的幕布，硬生生把这盘生死局带出股莫名喜感。也直接把冲过来的匪徒搞懵逼了，懵逼的人还有被甩得晕乎乎的穆萨，旋转飘移的时候他因没系安全带甩上了后排座位。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季若离呼喊狗狗，他还真以为那帮狗贩子跑到这里来交易了。穆萨下意识的撑起身子与那蒙面匪徒隔着车窗玻璃来了个四目相对！当看到匪徒手上的枪后，他啊的叫出了声。车子甩开一众匪徒开下高地。

　　匪徒们正要开车追击，被一人喝止。那人直径走向皮箱，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后走向石壁，从地上捡起穆萨丢弃的可乐瓶和零食口袋，转身对对方说道：“你找的好地方！居然是tm的游客露营地。”

　　对方说道：“他们才不是什么狗屁游客！他们打死了我两个手下！”

　　那人看着高地下车光行驶方向，望了眼不远处的古城检查站说道：“那就带着钱和尸体尽快回去，把警察招惹过来就麻烦了！快走吧，除了警察，你不怕你老大知道你背着他走私货吗？”

　　对方悻悻然，转身叫手下搬上尸体拿钱走人。拎着皮箱的人也走向自己的车子，对手下比了个手势遂众人散去。待高地无人后，那人仔细检查了匪徒倒地之处，找到射入沙地的两枚子弹后也上车离开。

　　林予安见无人追击松了口气，再侧头看了眼季若离命令道：“把枪卸了，放回原处。”

　　季若离打开保险，卸下弹夹后，把枪放回储物匣说道：“不是大卫，肯定不是大卫，要是大卫不用我喊就会朝我跑过来。那箱子连个呼吸孔都没有，也不是宠物箱。”

　　林予安终于白了他一眼！后排的穆萨已经紧张到探出车窗呕吐！

　　想不通、气不过的卷毛兔还在嘀咕：“为什么不是大卫了，他们没有带大卫过来，交易什么了？”

　　林予安叹了口气，原本他以为卷毛兔已经清醒，然而情况好像更糟糕了。吐干净的穆萨趴在季若离椅背说道：“老师，你就别再牵挂大卫了，我再找人打听到底是谁想要迷你灵缇。你等我消息，我们一定会找到大卫的。”

　　林予安听罢，确定这小子知道大卫失踪的始末也确定大卫没有性命之虞。他说道：“穆萨，帮我们找到狗，我们能给你三万谢克尔。”

　　穆萨吞咽了下口水，心想要不是多利嘴快把搞到狗的事告诉给了中间人，这三万他拿定了。他没有犹疑地点头答应下来。

　　林予安先送穆萨回家接走卡拉，再向北开出城，他对季若离说道：“今晚我们回海法住，小院暂时不要回去了。”

　　“为什么？”季若离不解。

　　林予安：“海法是政府控制区，不用担心治安问题。住你隔壁的送货员失踪几天了，我不放心。”

　　季若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又不知这种道理潜在的逻辑，他又道：“可回海法我们住哪里了？”

　　林予安又说道：“你不知道你在海法有套独栋洋房吗？”那套房子是季若离当初担任西家法务时的住所，房子的整套安保系统都被林予安重置过，入户密码还是林予安设置的。前些年，因为林氏集团和西家在打债务违约官司，季若离这个关键证人不能出庭只能被失踪。所以他的马来身份和美籍身份都被以失踪超期而注销，但那套房子还在他的意大利籍身份-弗拉维奥.西弗利斯名下，这些年一直空置。

　　“啊？！我怎么不知道？”

　　林予安贱兮兮地道：“那套房子里也有我们很甜蜜的回忆。关于蜂蜜的！”

　　离开危险区域后，林予安才敢打开车载电话，简单对安卡嘱咐道：“叫守小院的人收拾下东西去海湾别墅，我和季先生从今晚开始住那里。我们在古城东郊高地碰到帮黑交易的，他们没追击我们，让古城安保小心点。”

　　安卡问道：“你和季先生没事吧？”

　　林予安嗯了声说了句：“见面再聊。”遂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古城安保带着两人为数不多的文件和个人用品开车离开。待他走后，一辆黑色吉普从暗巷开出，停在小院门口。希瑞尔安排给季若离的安保科恩下车走向自己的小院，确定院门无人打开过，他开锁进屋。上楼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被人接听，一个娇俏的女声喂了声。

　　科恩说道：“海瑟薇小姐，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但是，小弗先生好像被另一帮我不知底细的人接走了！”

　　电话那头的年轻女子哈哈两声：“没关系，听管家说是小弗的老相好找上门。希瑞尔气的跳脚已经订机票准备过去。你想办我交代的事情，在海法等我，我也会过来的。”

　　科恩：“你们不是要办订婚宴了吗？来海法干什么？！”

　　“哈哈！科恩，你不知道，你的希瑞尔先生说要在信仰之城向我求婚！他要把毕生信仰交付给我，哈哈哈，我真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真难想象这种幸福原本属于我姐姐！不但我要过来，我的傧相团和西家人都得过来见证这一让人激动到想要放炮的时刻！不过，听说现在的耶路撒冷不让放礼炮，因为怕让人误会在打仗！哈哈，你在海法等着我！”

　　科恩忍着女人神经质地叫嚷答应了句，挂断电话。随后，他拨通了西家管家的电话，确定希瑞尔已经离开庄园后，对其说道：“小弗先生的老相好…就是那个麻烦的东亚男人找过来了。我没办法带他走，你自己想办法弄他！”

　　管家：“这件事等我安排好了再联系你。”

　　科恩又道：“我看见小弗先生开枪杀人了，不知道他是否恢复记忆，你小心点。”

　　管家：“知道了！不管他有没有恢复记忆，都是我们最昂贵的商品。”

　　海法

　　海湾别墅，重新回到小洋楼的季若离并未触发任何回忆，一进屋就嚷累，洗澡睡下。林予安等到安保送来两人的东西，收拾一番后再到卧室看着卷毛兔睡颜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卡拉醒了，喵喵的叫唤。林予安测量了下它的体温，喂了次消炎药后抱着猫去到酒室，给自己倒了杯酒后拨通了一个电话。他也顾不得时差不时差，预约不预约，电话接通他问：“请问梅格教授在吗？”

　　“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林予安！”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传来低沉的笑声：“天啦！你居然在以色列？！怎么又有搞不定的案子要我帮忙了？”

　　“不是，我现在不负责任何案子了…”林予安向对方诉说了季若离这几天的反常表现后问道：“他这种情况是在好转还是在恶化？”

　　梅格教授沉默片刻说道：“我没有病人这些年的病历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安，你要知道，我们的大脑像…”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一排书架上，继续说道：“我们的大脑就像书房，大脑神经就像书架，书架格子相互连接组成一个可交换的复杂空间，每一个空间放着一段记忆或者知识，这些记忆和知识就像书本。我们完成一个动作的背后是神经系统在微秒中调动相关记忆和技能组合成一本说明书传送给中枢神经，指挥我们的身体做出动作。现在这位病患的书架坍塌了，他的书本乱七八糟的堆满屋子。哈哈，安，你问为什么他五年了都没恢复正常？我推测他保留的记忆和存储的知识太多了，他的书本堆体量庞大，要想重装书架的确的费些时间。在遇到危机时刻，他能作出自卫反应，都是肾上腺素作用。然而他神经受损无法凑成一条完整信息链，所以他会在最后一刻认为黑色皮箱是他走失的狗。安，如果他不方便接受系统治疗的话，就陪伴他，给他点耐心，容忍他的认知错误。至于人格分裂，这个我得做测评才能给你建议。但据你描述我倒是觉得病患只是在模仿，如果模仿对象已经死掉的话，影响不大。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利用模仿对象去控制病患！我们的灵魂可塑性很强。不管他表现出的人格是谁，让他爱上你就行了。放轻松，拿出你的魅力，你可以的！”

　　林予安挂掉电话，伺候卡拉拉完粑粑后把它放回软垫。陌生环境让它不安，林予安把它和它的睡觉软垫放进卧室说道：“不要怕，我们会找到大卫的。”

　　安抚猫猫后他轻轻上床，搂着卷毛兔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会很有耐心，不管你什么时候修好你的书架。哪怕后半生你都会把黑色皮箱当成狗。谁规定，书房里的书必须码放得井然有序？哪怕你的大脑乱成一锅浆糊，也还是我的乖兔兔。”

　　季若离寻着热源，一手摸到林予安的腹肌，嘴里嘀咕了句：“哥哥，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林予安嗯了声，在他耳畔低语：“哥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沉睡中的季若离随着这番对话进入梦境，他看到身穿藏蓝色高定西服的自己站在长岛别墅门廊外。纽约的圣诞夜，大雪缓落如盖。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那是他们分别四年的重逢，那是他们在认定彼此后的第一次团聚。

　　悠扬舒缓的旋律中，一个男中音歌唱家深情地吟唱：爱你，以呼吸、以伤痛、以眼泪。爱你，以烈火、以硝烟、以热血。如果要季若离为父亲的歌曲补上一句，那将是：爱你，以时间、以命运、以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