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城新立一中》子薯

4、入学测试

　　听着愈来愈多开门的声响，祁孤舟最后一次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只要拉开那扇门，只要拉开门，见到丧尸就上刀捅死，再不济至少也有那个诡异的广播口中的学生会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上前一步，眼前再次浮现起公布文化课排名后窗外那群非人的生物。祁孤舟看了眼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可是他做不到。

　　明明只是为了考上一所更好的大学，所以在收到尚城新一录取通知书后他毫不犹豫就坐了该校的专门排车到了学校报道，半路不受控昏昏沉沉睡过去后醒来就被提醒已经到了学校——是的，他甚至连确切地址都不知道，但念及可怕的重本率，他还是来了。

　　祁孤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先前学校会有很多人叫他学霸，下课也不乏同学问题，这曾经是他发光的资本。可来到这里，这个资本就被埋没了。学号平平，排名平平。他从小地方来，没有胆量，更不懂什么杀人技巧，只会做题而已。

　　而一门之隔的外面，是不乏胆识的，学习同样甚至更加优异的大批同龄人。

　　他攥紧了握在手中的几柄匕首。

　　可是他不想死，不想这般平庸的半道而死。九年寒窗苦读，普通的家庭条件，眼界狭隘的故乡，是唯有这条路子才有机会能改变——

　　能改变自己的未来。

　　祁孤舟努力压下心中恐惧，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尽量忽略走廊中丧尸的步伐挪动声，他深吸一口气，将门开条缝的同时举起匕首扎进临门丧尸的脖颈中。

　　他努力躲着丧尸因抽搐而乱咬的行为，因为声响过大，他余光瞥见有更多丧尸停下动作，欲赶来自己这边。祁孤舟额边渐渐冒汗，他将手中其余的匕首依次重重插进自己手下丧尸的太阳穴，额心，胸口。脏污的血溅脏了自己的脸侧及身上，他却似乎毫无察觉。

　　四周有了丧尸跑来的动静，祁孤舟努力闭眼后睁大眼睛，遏制自己流泪的冲动。他想把刀从已死丧尸中拔出。又来了。这才感觉到杀生的恐惧，自己的手开始哆嗦得使不上力。

　　祁孤舟这会儿却平静了，他想起来了校训。在这里能活下去的，的确都是能促进科学进步的人才，他似乎太弱了，不配在这里活下去。

　　这时身旁传来几阵枪声，中间隐隐夹杂着子弹没入□□的闷响，然后是一个人扯了扯他的后领开口，“嘶……愣着做什么呢，跑啊。”

　　那人动作很快，祁孤舟视线只捕捉到了他的背影。拿着乌兹冲锋枪，身材高挑，一头红毛张扬得很，在宿舍门迎光处略微偏头时，祁孤舟似乎看到了他脸侧带链单片眼镜散射的光。

　　总感觉很眼熟。

　　他猛得回神，走廊不远处的丧尸全被刚刚的枪响吸引了注意，此时都在挪着步子往这儿走。祁孤舟这时才真正泪失禁，边抹着眼泪边疯狂往外跑。

　　由于过度害怕，祁孤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大群丧尸的倒下。一人摇着折扇，戴着学生会专有的制服帽，白发发尾至腰，蓝眼眯着，罕见的没有笑意，“……”

　　“我倒是很少见你脸色这么差，”卷发女生倚墙懒懒站着，余光瞥见一只丧尸，撑开伞后一只毒箭便扎进了丧尸脑门，她撇撇嘴，“…你扇子里的毒针刚刚都用完了是吗，谢温鸮？”

　　谢温鸮收了折扇，同样靠在墙上，手指划过帽檐，蓝眼眯着，嘴角噙了点笑，“刚想上去帮可怜的小新生一把，晚了一步，被另一个小新生的噪音搞得丧尸扎堆了，”他抬眼看向女生，“——宋姝鸢，弹尽粮绝二号？”

　　宋姝鸢偏头翻了个白眼，“你再晚一步那个新生估计就是下次考试的这种东西了。”

　　“你太善良了，”谢温鸮率先起身，有缕白发落在肩上，他拿合拢的折扇抵在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在危机时刻，人的求生欲会大涨，此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而我们的任务，不就是去激发学校所谓「人才」的潜力吗？”尾音懒懒拖着，不用看也知道这人嘴角肯定在扬着笑。

　　“啰嗦。”

　　宋姝鸢嘀咕句，先行他一步，走到他身边时随意似的往他肩头拍了一袋东西，谢温鸮笑意加深，伸手接住，是一袋新的毒针。他不紧不慢地装在折扇扇缘，脑中忆起了宿舍门口的红毛，记忆对应上后他不受控地大笑起来。

　　“…你他妈！”宋姝鸢再度开伞杀死了被谢温鸮引来的几只丧尸，直接伸手用力给了谢温鸮的脑袋一捶，“不是大哥你他妈有病啊！”

　　谢温鸮吊儿郎当地笑眯眯道了歉。

　　又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新生呢。

　　“所以说，偷袭楚愈的，是您的亲弟弟？”薛深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专注地听讲状，“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于他而言又何来好处呢？”

　　楚愈略掀眼皮，扔了颗大白兔给他，“估计是因为这个。”

　　陆宜然垂眼看着那个飞镖，“…抱歉给你惹了麻烦。”

　　她和陆知倦天生水火不容。显赫家庭出身大家闺秀形象的抛露，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自己不愿被刻板印象拘束的强烈欲望，通通在自由搏击中释放出来。可是这不符合家庭所需要的所谓「淑女」形象，陆宜然只得偷偷爱好。

　　陆知倦作为出生便具有继承权的下任掌权者，身边赞美夸奖声无数。同自己相比，她的亲弟弟才是在爱里长起来的孩子。但她并不敌视这个与自己同条血脉诞生的人，只是暗暗羡慕。

　　直到那次。

　　陆宜然回家便是父母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她茫然对上陆知倦泪水朦胧的眼睛，他的书桌上有只被开膛破肚的猫的尸体，一旁的瓷盘上是累的齐整的脏器。

　　不是我。

　　陆宜然无声动了动嘴唇。她天生情绪淡，此刻的面无表情正同自己的弟弟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苍白无力。

　　是姐姐。陆宜然小幅度动了动眼睫，她听见陆知倦哭着开口。姐姐晚上都会偷偷跑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就会有这种味道。

　　…为什么？

　　陆宜然一顿，目光对上陆知倦。却见在父母看不见的角度，他缓缓向自己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手比刀状隔空抚摸着猫的尸体，类极刀刃刮过猫脊梁的景象。

　　那只猫是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陆宜然实在没想到陆知倦也选择进了学校。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将脸侧的长发撩到耳后，也垂头咬了口面包回答，“我无法理解一个疯子的做法，对他的好处是这样做让他很爽。”

　　楚愈懒懒打了个哈欠——面包可算是被这位矜贵的老人家嚼完了。他从口袋中抽出块布欲擦手指，目光对上先前沾上的血污后果断作罢。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悄悄顺手扔了布，寻找着其余擦手物品。

　　他面上一副防备丧尸四处淡淡张望的模样，实际指尖直至当下都还没有碰到一起。陆宜然嘴角抽了抽，无声地给他扔了块布过来。

　　楚愈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慢条斯理一根根擦起了指头。一时间三个人安静极了。楚愈垂着视线，似乎只是在谈普通话题般突然淡淡开口，“不觉得奇怪吗。”

　　“广播要求杀死十个丧尸，”楚愈擦完了右手，目光仍然垂着，又极认真地开始擦拭起了自己的左手，“杀死一个十分，但及格分是九十分，为什么不……”

　　话语被连续几声极大的枪响打断了。

　　楚愈淡淡抬眼，依稀见不远处一个学生被丧尸团包围着，刚刚的枪声估计就是广播提到的学生会出手了。他正想再次敛下眼皮，可视线却不知为何牢牢定在了一个懒散拿枪的高挑身影上。

　　路灯的光恰巧在他身上明暗分割开来，制服帽下白发晃在光底，浅棕发则隐在暗处，是恰到好处的矛盾感。那人偏头略勾嘴角，姿态极优雅地再度给步枪上膛。

　　一双漂亮的浅琥珀色眼睛。

　　明明是一张没有见过的脸。

　　楚愈不自觉捻了捻自己的耳垂，感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未等那人注意到自己，他率先垂眼避开视线，粗略擦完了左手，而后不动声色接上了先前的话头，“…为什么不是一百分及格呢？”

　　“存在额外的扣分。”

　　薛深想到此处，面上神色暗了下来。一群大部分只会学习的学生，突然面对会危及自己生命的处境，有多少人能真的完全理智？更别提思考广播半掩不掩，只说一半的话术了。

　　“我猜是超标杀死丧尸数，”楚愈用拇指缓缓拨弄着手枪滚轮，“1927号，是因为不服从规矩才受到了惩罚。”

　　所以，应该严格恪守击杀十个的标准。

　　“我到标准还有两个，”陆宜然在指尖转着长针，她目光移向对面两人，“——需要帮忙吗？”

　　“不用，”楚愈在两人愕然的目光中跳下树干，他果断开枪解决了一个在树周游荡的丧尸，“速战速决，我有点困。”

　　他将匕首插进丧尸的肩膀后迅速拔出来，再次狠狠捅进后者心口，景象极血腥，可这人目光平静的很。楚愈懒懒开口，“大学霸，飞镖。”

　　陆宜然愣愣看着薛深把自己亲弟弟用来偷袭的飞镖废物利用转化为自己的得分道具，转着长针的动作一顿。她明了楚愈和薛深的标准已经达到了，眼下只需熬过最后的二十个小时，可她并未察觉出楚愈再次回到树干的打算。

　　“你去哪？”

　　楚愈拔出匕首，面上再次嫌恶一瞬，而后如话家常般淡淡开口，“去睡觉啊。”

　　手枪没子弹了，他随手一扔，就抓着柄匕首走了。陆宜然眉心跳了跳，大抵知道他要去哪里睡觉了。

　　有病吗。

　　她看向宿舍楼嘴角抽搐。

　　陆宜然目光转向同样呆住的薛深，“…我感觉他这个人，挺神奇的。”

　　回答她的是学霸重重的点头。

　　怎么会是学号的最后一名呢？

　　“喂……我说这群新生和之前还真是一模一样啊，”粉发少年叼着根棒棒糖，眯起眼睛，“真是等的都要烦死了。”

　　“他是在里面吧。”

　　粉发少年动作一顿，也仅仅一瞬便恢复自然。他无奈地扬起一个笑，“是啊——周斯屿，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偏偏也是在这个时候。”

　　周斯屿上前一步，眼神中有看不清的东西暗暗翻涌着，如果叫宋姝鸢看见了肯定觉得很震惊——第一次见到070002号这般不沉稳的模样。他指尖触上腰旁所别的手枪时似被火燎了下，表情愈发凝重，“我希望你能收敛好情绪——我也是。周非晚。”

　　“那是自然，”周非晚犬牙咬碎糖体，随手一扔塑料小棍，转身带着无所谓的笑看他，眼底神色却认真得很，“说实话，我一直很讨厌你，今天格外。”

　　“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周斯屿自嘲一笑，“今天格外。”

　　楚愈灵活躲避着一路丧尸的攻击，好在出来的学生将通往宿舍楼的丧尸吸引走了大半，故体力耗费没有那么严重。走进门口，视野顿时暗了下来。楚愈面无表情将匕首上的丧尸组织液如法炮制涂在自己脖颈处，而后边躲着慢慢游荡的丧尸，边摸黑找着自己的房间。

　　直到他走着走着踢到了什么东西。楚愈垂眼看去，视线对上了具脑门开花死不瞑目的躺尸。他心下明了，用指尖触摸门的猫眼处，有弹孔。

　　找到了。

　　楚愈正想撬锁进门，手指摸索到门把手时“嘎吱”一声，门开了。他面色一沉，迅速闪身进了房间，果不其然，下一秒便传来了丧尸撞门的声响。

　　指纹识别。

　　倒是很高级。

　　楚愈用文化课测试时墙壁送来的纸巾用力擦着脖颈，无果。他极低气压躺倒在床上，打算直接阖眼睡觉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狗比学校最开心的时候。

　　一人抚着单边眼镜垂下的链条，缓步趋至了宿舍楼旁的林荫道。路灯光源虽暗，却能看出他五官极为出众，红发张扬又耀眼得很。仿佛不愿意接触过多枪体似的，另手的食指仅是浅浅勾着那把轻型冲锋枪，类极狐狸的好看眼睛眯了眯。

　　走道的尽头有一个丧尸。

　　他下意识举枪虚虚瞄了尚处黑暗中看不清晰的青黑脑袋，姿态懒散却标准得很。清瘦修长的手指只是搭在扳机上，等待丧尸的进一步靠近。

　　待看清丧尸全貌后，他愣住了。平日巧舌如簧的嘴此时舌根却是晦涩无比。他不自觉略撤半步，张口几次后才慢慢发问，“1927……是你？”

　　那个丧尸似乎恢复了些许神志，视线对上那人的一瞬间眼底有片刻的清明，嘶哑而断断续续地艰难开口道，“梵，梵……”

　　红发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一下子抓紧了手中的枪，另手下意识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不是！我不是……”

　　短暂的神志被病毒压下，丧尸向他扑来。

　　“——到点了吧？”周非晚打了个哈欠，尖尖的犬牙随笑容露出，漫不经心状将目光懒洋洋地移向周斯屿，“按之前时间节点往后延了半个小时，没人了？”

　　“这边的数据是全体新生都已经离开过宿舍楼了，”周斯屿淡淡开口，“协助考试，把宿舍楼里可观的丧尸炸死，也是保护学生安全。”

　　周非晚闻言挑了挑眉梢，从口袋中掏出根波板棒棒糖，也不打算剥开塑料外皮。他将糖果重复抛起接住，舌尖舔了舔犬齿，而后扯出一个恶劣的笑，起身便跃下宿舍楼天台。

　　周斯屿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看着那人粉发在风中扬着，而后见他一丝不差地落脚在距天台不算很远的一棵梧桐枝干上。

　　“我劝你还是谨慎一点，”周斯屿声音还是淡淡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还是有一瞬间握紧了拳头，“你死在这儿事情会难办很多。”

　　“你会愧疚，周大少？”

　　周非晚促狭地扬起眉梢，带着挑衅意味的看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会。”

　　周非晚愣了下，面上不正经神色收了三分。他懒懒垂头剥开糖纸，再抬头时又重新恢复了恶劣的笑。他另手食指中指合拢隔空向周斯屿敬了个懒洋洋的礼，“收到长官，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