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城新立一中》子薯

1、入学测试

　　“亲爱的楚愈同学，”肤色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将一页对折的红色硬卡纸翻来覆去地进行全方位检查，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玩笑的意味，“恭喜您正式被我校录取，请于9月6日上午八点前携学生身份证明于学校正门处报道。”

　　「尚城新立一中」。

　　封皮上是烫金的，略微凹陷处理的楷体校训：「笃行明志，拼搏奋发」。

　　楚愈当然知道这所学校。尚城新一，只开设高三一个年级，招生范围是全国所有高中全校前十的学生——只要达到了这个标准，学校会主动寄送录取通知书邀请学生入学。而尚城新一如此做法的底气便是一骑绝尘的100%重本率。

　　换言之，在新一就读的学生都会有个不错的，至少远超良好水平线的大学去读，自然少有学生拒绝入学邀请。

　　楚愈漫不经心将手中的通知书揉成一团，头也不回将红硬纸团往后一抛掷进座位斜后方的绿色垃圾桶内，和各种剩饭剩菜共享新天地去了。

　　他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桌子，揉作一团又是一投正中红心，而后起身走向面食窗口要求打包了份炸酱面。

　　讲个笑话。

　　有外界向你伸出橄榄枝邀请你复读，邀请的理由是可以通过复读考上自己目前已读一年的大学。

　　——集中营式100%重本率高中给N大在读大二生送了录取通知书。

　　纯纯有病。

　　面前的玻璃被敲了敲，桌台上放上了份可降解塑料盒装好的炸酱面。楚愈道了声谢，提起包装时不自觉回头看了眼垃圾桶。无意识的，他捻了捻自己右侧的耳垂。

　　走出食堂门。处在夏末，蝉鸣叫得令人烦躁。楚愈勾着还在漫着热气的炸酱面盒慢慢悠悠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突如其来的通知书打乱了他的学习计划。步伐速度渐渐放慢以至于停下，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本来就烦，现在更烦。

　　楚愈最终还是做出让步，主动给楚晚栀打了电话。

　　刚刚拨出两秒，楚晚栀便眼疾手快按下了接通键，小段不稳的电流声后，楚愈福至心灵地默默将手机拉远耳朵一段距离。

　　“…哥？？！！！”

　　语气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到稍稍破音。

　　自从楚晚栀被收养后自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不过前者总会频繁找他聊天罢了。

　　楚愈没有空着的手，只得用抓着手机的剩余手指揉了揉耳廓，乱的。另手的手指略略发力勾住塑料袋，指尖有些发红，他开门见山引出话题，“尚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你收到了吗？”

　　楚晚栀正升高三，学习成绩也算不错，照理应该会收到通知书。就在上午室友宫慈安还给自己看了他和他妹妹的聊天记录，宫慈欢的通知书至少和楚愈中午起床门缝夹着的，也就是他扔进垃圾桶的红卡纸外表是一样的。

　　楚愈回忆着红色硬卡纸的封皮——烫金，凹字，学校印章，做工很是精良，看着倒不像是恶作剧般的玩笑意味。虽然荒诞，但的确像是出自尚城新一的正经通知书。

　　有可能是名字写错了。

　　对面似乎沉默一刻，还是恹恹开口道，“收到了——哥你不用劝我，我应该不会去的，”一阵轻敲桌子的声响顺着电流传过来，“…这学校噱头倒是做的大，导致学生反倒是寄希望于学校而不是自己了。再说我在目前的学校也能上不错的大学，又何必选择进集中营求个「100%」的稳妥？”

　　楚愈垂下视线。

　　不是错寄，似乎是真的寄给了自己一份正式的入学邀请函。

　　楚晚栀在电话另旁讲大道理当小喇叭也嘚叭累了，听着楚愈一直没有开口回应，便停下自己的毒鸡汤语录，这才想到什么，“哥，你为什么忽然会提到尚城新一啊？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还是因为这种事……你不会收到录取通知书以为是我的吧哈哈哈哈。”

　　楚愈：……

　　他偏头清了清嗓子，闷热的风将他略至肩头的中长发发尾高高扬起，楚愈稍一定神，想象到了此时楚晚栀的狡黠表情，还是有丝稍纵即逝的笑意，看着炸酱面慢慢开口，“没事，舍友妹妹收到通知书了，你成绩不错，我来问下。”

　　说罢，楚愈心底已经在长长叹气。知道接下来的话每每会让自己恶劣的妹妹生气，但他还是要在每次聊天结束时问上一句，

　　“你哥……”

　　“停，你让我感动一会儿再说，”对面毫不留情阻止了他的话茬，再次开启了喇叭嘚叭模式，“说多少遍了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别每次你哥你哥的，我哥对我很好，刚刚关心我学习来着，本公主很感动。”

　　然后趁自己不注意时果断挂掉电话。

　　楚愈略有些无奈。他正欲按下关机键把手机塞进侧兜进而空出只手拂开脸侧的发丝，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两声，是楚晚栀发来的微信消息。

　　「周家大少对我很好。我跟他反应过我只会喊你哥的事情，他表示理解。」

　　「笑死，他不理解我就揍到他理解，我看看他能不能理解。」

　　他关上手机，无奈地活动下脖颈后顺势伸了个懒腰。楚愈决心不再思考有关通知书的任何事情，马上就要开学测试，他不想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耽误自己的原定计划，这让他很不爽。

　　包括给宫慈安带饭这件事。

　　楚愈把炸酱面放在自己床铺对面的书桌上，而后将几乎落在肩头的发丝用皮筋扎起，坐在自己桌前打开生物科学笔记开始复习。闹钟再度响起时是下午五点。楚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偏头看向身后桌子上已然冷却的面。

　　不是很想吃。

　　楚愈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胃。

　　但有一点饿。

　　不想动。

　　他上身趴在桌子上，毅然决然决定先眯一会儿等宫慈安回来时再叫醒自己，顺便等他热好他自己的午饭，也就是自己出了苦力跑腿带回的炸酱面后再顺理成章地蹭上几口。

　　手机屏幕在他未察觉时亮了一瞬，保留原始场面的锁屏上显示着当时时间。

　　17：30。

　　9月5日。

　　“…时间，请住宿生尽快起床，准备开学典礼。下面开始第二遍播报，现在是9月6日六点整，到达学生起床时间，请住宿生尽快起床，准备开学典礼。下面开始……”

　　楚愈皱眉从桌面抬头。很烦。广播的电子音聒噪的很，似乎使用者本意就是凭借这些扰人的噪声逼人起床。楚愈揉着太阳穴静静等着自己的起床气散去，睁眼时眼底便是一片清明。

　　一间单人寝。

　　他眯着眼睛环视房间的环境及其配套设施。床上放着不知道什么衣服，窗外还是黑沉沉的，不能分辨确切时间，光源只有自己头顶的一盏昏暗发着惨白光的小小台灯。

　　他视线落到自己正对的墙面，瞳孔略微一缩。墙面上是用红色油漆刷上的几个大字。

　　「我自愿为科研进步奉献我的一切。」

　　楚愈视线扫过什么顿了一顿，很是无语地仔细辨认着相比于油漆大字下冲击力没那么强的一行小字，他面无表情地读出小字内容，“笃行明志，拼搏奋发。”

　　妈的。

　　他再次面无表情扫过自己的桌角。

　　一封非常眼熟的，崭新的，封皮上有烫金的，字体做凹陷处理的刚刚自己读出来的话的一页对折红色硬卡纸。

　　他妈的。

　　楚愈伸手拿起录取通知书，动作幅度导致对折中掉出了页白色薄纸和一张硬卡。他借着光源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一页学生身份证明和一张学生证。

　　乱人的广播正在坚持不懈地进行第十九遍播报，楚愈略为烦躁地对光看着身份证明中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在辨认出“考生楚愈，身份复读生”时露出明显的无语神色，烦躁的情绪到达顶点。

　　这他妈干吗。

　　大学生可看不得复读两字。

　　他觉得自己今天好脾气极了，甚至还能拿起学生证来扫视上面的信息。学号是301102200，证件照是自己进大学时提交的照片。他平静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思索怎样才能以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打好自己被迫绑架复读的官司。

　　这时重复播报的广播声终于停止，滋滋啦啦一阵电流声后，电音合成的人声再度开口，“现在开始宣誓环节，请各位学生大声朗读三遍墙面的誓词。——我自愿……”

　　楚愈听到隔墙传来其他学生杂乱的朗读声，他好整以暇把学生证当飞镖使，手腕一上力，学生证便“铮”一声扎进墙体内，恰好扎在“自愿”二字上。

　　“出现有误行为，”广播突然终止，发出声刺耳的警报，楚愈闻言懒懒抬眼看向房间天花板一角的喇叭，半晌电音开口，“接到通知，学生102200并未大声宣读誓词。学生102200并未大声宣读誓词……”

　　楚愈烦躁地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次接受耳朵的洗礼，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笃行明志，拼搏奋发。”

　　广播静了一刹，再次不依不挠开口，“检测到学生誓词错误，检测到学生誓词……

　　楚愈神色不虞再度长长深吸气一次，打断电音的话茬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开口，“我，自，愿，为科学的进步，奉献我的一切。”

　　相当的自愿。

　　我自愿你妈。

　　广播似乎满意了，又开始自己长篇大论起来，“…各位都是自己学校的佼佼者，成绩优异，自然要用自己的学识为祖国干出一番事业……”

　　楚愈起身走到床边，衣服是类同诘襟样式的校服，左胸口上是条形的徽章，上面印着自己的姓名和学号。他再次细细瞥了眼学号，虽然还没搞懂这串数字各自代表的含义，但他认为凭借自己的“复读生”身份，这个102200估计也不存在什么积极的意思。

　　楚愈放下衣服后走到窗边。已经确定自己被迫绑来的事实，他想要通过所处地周边的环境特征来判断自己大体位于哪里。放眼望去只是黑沉沉的一片，压根看不清东西，只得无奈作罢。

　　恍然间，窗口旁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是比周边环境还要浓黑一些的，独属于物品阴影的颜色。楚愈上前一步，略前倾上身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突然间同一个烧焦的人型东西对上视线。

　　那个东西也看到了他，似乎想要扑过来。还没等楚愈反应过来，广播倒是先局促地发出阵刺耳的警报声。声音来的实在令人措手不及，楚愈细微抖了下，脸色当即臭了一度。

　　玻璃外遮光层关上的同时他还隐约听见了有重物撞击外层的声音。

　　楚愈的脸色臭极了。

　　被绑架，侵犯人身自由，甚至能不能保证自身安全也不一定。

　　自己不会被骗来什么传销组织了吧。

　　“学生102200，请认真听讲。”

　　楚愈从不稳的电流中察觉出电音的心情不太好。它似乎头一次碰到这种还没开学就屡屡忤逆自己的刺头角色，现在它准备给这个刺头来点下马威。

　　“我校本届招生2200人，根据高二期末考试成绩及综合水平进行衡定划分学号，举办开学典礼后即刻进行开学测验，请学号位列后位的学生重点关注成绩事宜，”说到此时电音一顿，再开口时带上些诡异氛围，“…每个人都要为科学进步做出贡献。”

　　楚愈听完后脸色更臭了。

　　学号102200。

　　第十届入学新生第2200名。

　　倒数第一名。

　　来自N大的大二生。

　　他常年难以见到情绪波动的脸上明显流露出无语神色，直接气得挑起嘴角，坐在床头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发问，“如果学生本人压根没有进行高二的期末考试呢？”

　　“该问题未划定于新生入学需知范围，无法予以回答。”

　　“那学生没有报道意愿被强制绑架入学呢？”

　　“该问题未划定在新生入学需知范围，无法予以回答。”

　　他妈的。

　　广播再度开启长篇大论式歌颂学校。

　　楚愈重新仔细环顾房间一圈，门窗封闭的牢固，压根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别提就算逃出去还要面对刚刚在窗口看到的东西——

　　这个学校，肯定不只是传闻中重本率100%云云的名牌高中。

　　讲法律制裁？手无缚鸡之力困在未知境界还想谈诉讼，估计连个律师所方圆几里都没一个店，再来，找到之前可能人都已经没了。

　　楚愈这时才想到找手机。他平时并不常用手机，查询资料大多是用电脑，于他而言手机也只勉强算得上个通讯工具，依赖程度极低。楚愈摸向自己口袋，空的。

　　果然。

　　楚愈强压下烦躁，稳住心神思考着自己当下处境。他垂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皮筋圈松了，头发散下盖住皮肤苍白的后颈。

　　就算可以逃出去，楚愈微微皱眉。严重的话，他感觉真的会有丧命的可能性。但他暂且还不想死，大二开学测试还没有考，考试结果还会影响自己的保研资格。

　　算了。

　　楚愈将发圈套回左手手腕后伸了个懒腰，那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开学测试他还算有把握，不过太久没有翻看过高中课本，知识点肯定是有遗漏，不过应该不算严重。

　　可是和自己一起考试的是一群还在上高中的，每个学校的前十名。

　　楚愈罕见地生出些肃然情绪。

　　两分钟后，他在床底下搜到了应该是这个宿舍前主人留下的备考资料，甚至选科也是一致的。楚愈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抱着厚厚的资料到桌前默记起来。

　　学习让人充实。

　　正当他找出支铅笔准备做一遍物理的电学大题时，又是广播刺耳的警报声传来。

　　“学生102200！请认真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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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校方：怎么又招来个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