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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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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八年，大雨滂沱。
芥子山上层峦叠翠，雨滴串成玉珠直坠，
本该是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林谢羽披着碧月缎披风，右腹中了一箭，渗出的血硬生生把碧色裙染成鲜红。
她披头散发，赤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苍白脸色变得通红。
她能感觉到黑衣人恍若鬼魅般的吐息，他就死死跟在她身后。
她不敢回头，忍住剧痛拼命逃。
镖局停队休息之际，她和二师姐前来山腰上采花。
闲来无事，她抱怨起爹娘将自己指婚给凌不言，所以自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实际上偷偷跟着镖局采风。二师姐笑眯眯地不说话。
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后已站满蒙面黑子男子。二师姐在最后一刻拼命把她推入林中，寒光一闪，师姐的人头滚落在了黑衣人刀下。
对她照顾有嘉的二师姐转瞬命丧黄泉。她哭干了眼泪，沿着土坡翻滚，沿着归来的方向一路狂飙。
耳边呼呼风声，身后脚步声渐起，林谢羽不敢回头，但她知道黑衣人一定就在她身后。
伤口撕裂，一大股鲜血涌出，林谢羽捂住渗血的伤口，泪水早已模糊双眼。
慌不择路，右脚踩上松动的石，林谢羽重重跌坐在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她顾不得喊痛，惊恐地回头。
“救命！谁来救救我！”
林中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黑衣蒙面人提着沾满鲜血的金错刀，不慌不忙，狞笑着一步步朝她走进。
披风滑落，露出单薄的襦裙。她绝望地呼救，想爬身来，却早已体力不支，只能徒徒躺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目睹那贼子接近。
“轰隆——！”
闪电划过，天地一白。
黑影将她笼罩，金错刀高高扬起。
林谢羽下意识闭眼，滚烫泪珠布满双颊。
她要死了么？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么？
只听“琤琤”两声，剑风呼啸而过，林谢羽惊疑不定地睁眼，只见凌侯府小侯爷凌不言一席月白袍子，持剑挡在她身前。
凌不言目光猩红，直挺挺收剑，当的一声，剑尖错开刀锋。
林谢羽又惊又喜，扬声叫道：“是你！”
凌不言随手挥剑，直刺黑衣人命门，呵问道：“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
林谢羽闻言心跳如擂鼓，难道黑衣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难道说他们也同样袭击了爹爹、娘亲？
越想越不敢想，只见凌不言使出十一手“雷电法”，黑衣人尽数抵挡，阴测测一笑，声音怪异：“自然是因为林门镖局挡了我们的道。”
林谢羽不禁担心，喊道：“凌不言，小心他左手暗器！”
两只暗箭只扑凌不言命门，他大喝一声，右手撤剑，出手抵挡。尘土飞扬，凌不言足尖点地，朝黑衣人袭来，千万朵剑花爆开。
林谢羽只觉沙土迷眼，等泥沙散去，只见那黑衣人腹部中剑，气绝身亡。
凌不言神色冷峻收剑，背起林谢羽往山下急行。
林谢羽虎口脱生，趴在凌不言背上，泪如雨下：“橘子师姐被偷袭，为了助我脱险，死在了那贼人刀下。大师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凌不言神色中多出几分悲戚：
“不知道。我父母千万嘱咐，他们托你们林门镖局护送的宝贝万分重要，容不得一点闪失，我便追了过来，等到此地，见那群黑衣人和你父母在鏖战，你娘托我来寻你，便是如此了。”
林谢羽诧异道：“啊！这么说，他们还袭击了爹娘和师兄师姐？可是我爹娘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什么人能和他们两个打平手？”
凌不言答：“我猜测是劫镖的，但怎么说都不合理。”
林谢羽道：“是啊，我们这趟只不过是护送些寻常的金银珠宝，犯不着这些高手兴师动众的来劫。我爹爹、娘亲都是一等一的厚道人，武林从未和人红过脸，更别说和人结仇了！所以自然也不是仇家寻仇。”
顿了顿：“那么这些贼子都是哪里来的？”
快下山了，两人都没说话。这无妄之灾令林谢羽心惊肉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山下兵器碰撞声、叱咤喊叫声不绝。凌不言神色越来越凝重：“你就在我背上，千万不要下地。”
林谢羽从从未像今天这样悔恨自己不会武功。毫无意义，她和凌不言是青梅竹马，但他们也是死对头。她虽平日里并不喜欢举止浮夸，孔雀开屏般的凌不言，但此刻她心中只有感激和钦佩。
她颤声说道：“凌不言，平日里我不给你好脸色是我的错，你是个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倘若你嫌我累赘，可以丢下我不管，只需去保护爹爹妈妈的安全就可以了。不用管我。”
凌不言摇头：“林镖头和谢女侠既然委托我来照顾你，那么我便要照顾到底。”
他们一口气拐到山脚下。果然，一片腥风血雨，林谢羽见到许多相亲相爱的师兄师姐倒在地上，心中已是痛楚万分。
那些黑衣人来势甚凶，皆持着一柄长剑拼杀，凌不言背着林谢羽，刀光剑影中艰难突刺，闪入人群中。
林谢羽见到一对苦战中的夫妻，不由得喜极泪泣：“爹，娘！”
林门镖局掌门早已浑身沐血，恍若罗刹，他咬牙道：“言儿，快带着羽儿离开！我们怕是撑不了……”
话音未落，一位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披着黑斗篷，骑着马赶来。这男子明显地位处于黑衣人组织顶端，其他人皆对他毕恭毕敬。
他探手入怀，掏出一根细长的玛瑙管，管嘴喷出紫烟，林谢羽视线顿时天旋地转……
睁眼，她发觉自己同爹娘、凌不言、还活着的林门弟子皆被麻绳束着，跪成一排。
林门掌门怒道：“我林某人平日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亏心事，也不曾和谁结过仇！你们这群贼子要杀便杀了，还捆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林掌门侠肝义胆，我等佩服。”那为首的黑衣人以黑布遮面，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
“倘若你把这紫薇秘籍双手奉上，我等自然不会为难林掌门，亦不会动你们林门镖局一根手指。”
林谢羽心中吃惊，这途中她闲来无事，乘爹爹午休偷偷翻阅过，不过是一本观星的谱子，从前她跟着父亲学习紫微斗数时见得多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林掌门脸色陡变：“不可能！那紫薇秘籍关系江湖和平，更关乎胤朝百姓！倘若要是落入你这贼人之手，怕是要生灵涂炭。为了大义，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绝不可能交给你。”
黑衣人冷哼一声：“你，过去。”一名黑衣喽啰应道：“是！”手中长剑刺出，剑锋直逼凌不言后背。
黑衣人道：“林掌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要晓得。倘若你将谱子交出来，我保你林门镖局为江湖第一大门派。倘若你不交……那便由不得我做主了。”
林掌门惨然一笑，向着凌不言：“侯爷，是我对不住您。”凌不言淡淡地说：“我命中该有此劫难，怨不到您头上。”林掌门道：“好孩子！”黑衣人喝道：“杀！”
喽啰向前一戳，长剑刺穿他后背，鲜血喷涌而出，凌不言捂着胸口，直挺挺倒在地上。
“凌不言！”
众人脸色皆是一寒。林谢羽捂住嘴，眼泪滚滚而下。
黑衣人怒道：“姓林的，紫薇秘籍在哪，你说还是不说？”
爱徒已死，林掌门痛声骂道：“奸贼，你该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黑衣人道；“再杀！”
喽啰四五剑戳出，又杀了三名林门弟子。
林门镖局师娘谢婳挣脱绳索，夺过长剑，足尖点地，一剑向黑衣人刺了过去：“畜生！”
黑衣人伸出两指，夹住剑锋，左手一掌向谢婳击去。谢婳口中吐血，从空中掉下，登时气绝。
“娘！”
林谢羽泪如泉涌，大叫一声，就要向谢婳尸身扑去，三五个喽啰过来摁住她身，她心头一阵绝望，身体还在扭动，脑海中却渐渐冷静下来。
娘亲虽为女子，但武功与父亲不分伯仲，皆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竟被这黑衣贼人一掌打死，自己又没有武功，硬来是行不通的！
黑衣人道：“林掌门，你可满意？”
妻子既死，林掌门身体晃了晃，脸色一片凄楚。
五师兄骂道：“王八蛋！你就是把我门杀得干干净净，也别想为祸人间，休想拿到紫薇秘籍、称霸武林！”
喽啰提起长剑，横劈一刀，将五师兄从左到右拦腰斩断。
喽啰们一剑一个，转眼间，林门除了掌门和林谢羽，已被屠戮干净，地面尸体横陈，这春暖花开的山地，竟如同阿鼻地狱。
黑衣人向林掌门道：“林掌门，你这把老骨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硬，鄙人实在佩服。只是，您这么硬气，却不知您最心爱的孩子——一介女流之辈，甚至不会武功，是否也如您一般？”
他亲自持刀，刀尖在林谢羽鼻尖晃着：“小朋友，你愿不愿意说出紫薇秘籍在哪？说，我则放过你，放过你爹爹。若不说，我便先剜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耳朵，砍掉你的四肢，将你削成人彘。”
林谢羽浑身颤抖，泪水涟涟：“我……我不知道。”
黑衣人眼神中透出几分玩味：“是么？你再想想。”
林掌门急道：“羽儿，不要听他的谗言！你娘、言儿他们全死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大不了下辈子咱们再做一家人！”
林谢羽脸色惨白，喊到：“爹，可是他说要割我眼睛，断我四肢，我好怕！”
林掌门骂道：“孽障！你怕什么？”
黑衣人哈哈大笑：“林掌门，你生的好女儿！真低贱啊。你满腔的正义公平，竟没有儿子继承，可悲，可悲啊。”
话音未落，他一刀扎在林谢羽右腿上，林谢羽哀嚎一声，捂住伤口在地上打滚。
黑衣人弹着剑锋，要往林谢羽身上扎第二刀。他冷笑道：“小孩，你说还是不说？”
林谢羽哀求道：“我……我说！别杀我……我告诉紫薇秘籍在哪。”
林掌门愤怒难当，怒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可曾对得起死去的林门弟子，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
林谢羽不理会父亲，左顾右盼了会，朝黑衣人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但要说好，你拿到秘籍，可不准杀我！还有……也要放过爹爹。”
“好，好，我答应你。”
林掌门骂声不绝，黑衣人朗声大笑，一步步走进，耐心地蹲下身。
林谢羽环顾四周，才放下心来，嘴唇贴到黑衣人耳边。
她用只有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地说：
“你错了。作为一介女流，我虽卑微……”
蓦然感到一阵刺痛，黑衣人惊疑不定地低头，一只银簪刺进他的胸口，正中心脏。
“但不低贱。”
林谢羽握着银簪缓缓拔出，鲜血喷涌，飞溅在她平静的脸孔上：
黑衣人仰面倒地，临死的面色还带着震悚。
他自诩一代武林顶尖高手，就这样陨落在了最瞧不起的女人手中。
喽啰们一拥而上，刀光闪闪，林谢羽在临别之际，看到那个屠她满门的凶手右手竟只有四根手指。接着，她听到父亲在撕心裂肺的呐喊，她看到很多雪花一片片降下，恍若清扫大地的精灵。
真奇怪，四月竟会飞雪。
林谢羽背后中了一刀，她双手合十，躺在尸体横陈的地上。林家已被灭门，她手刃仇家，但早已没有求生的意志。
一朵洁白的雪花落在她长睫上。
她的目光陷入一片黑暗。
……
……
一睁眼，林谢羽看到了死去的橘子师姐正在做饭。
林谢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