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许我再少年》无音尘

9、另外一个故事

　　八零年代初余多多出生在北方某个小城市一户普通工人家庭里。初为父母的夫妻俩很是高兴，小小的屋子那时气氛一定很温馨。

　　余多多在父母的爱护下像大多数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虽然资质平平，家庭条件也有限，父母也还是尽量的给予，尽量的在物质上满足孩子，父亲勤劳工作母亲勤俭持家。

　　余多多渐渐长大慢慢懂事，发现自己的父母经常吵架打架，她充满了恐惧，从很小开始，姥爷管不了舅舅姨姨来了也管不了。
　　每当余多多看到暴怒时的爸爸瞪大眼睛失去理智的砸东西砸玻璃就像变了一个人，有一次还把他自己的胳膊砸开了口子缝了针。
　　每次爸爸打骂妈妈砸东西，摔碎一地的玻璃碴，只有四五岁的余多多目睹这一切除了吓的直哭，什么也做不了，小小的她那么无助不知所措。然后是妈妈喋喋不休的诉说和哭泣，哭泣……

　　余多多成年以后小姨曾告诉过她，她爸妈是姥爷包办的婚姻，妈妈是家里老大十分听话，婚姻也顺从家里安排。
　　其实妈妈也是70年代的高中生，那时候不算没文化，为什么不像小姨一样自由恋爱呢，虽然家里不同意但小姨就坚持嫁给爱情了，余多多也很欣赏小姨那股要强劲，不屈的精神总是能造就人。
　　只是她妈妈性格软弱顺从，没有争取为自己而活，在这一点上长大以后的余多多像极了她的妈妈。记不清几岁时一次爸爸又打骂妈妈，小小的她跪在地上右手拿着削土豆的叉戳着自己的左手求爸爸不要生气了……这样的生活里，妈妈总是不休不止的唠叨指责，是生活太多不如意了吧，在物质匮乏的那时候，生活有些艰难吧。
　　有些人会说，那离婚好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等等，“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我不能离婚”为了孩子，一个老生常谈的理由，同样适用于她妈妈这里。
　　其实并非如此简单，一个双方保守的家庭，祖孙几代没有离婚先例，已经把这种事当成不好的事情了。并且她妈妈家弟妹多，离了婚就没有家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来去自由”的能力。
　　也不是所有娘家都是退路。所以他们再吵再打都是要过完这辈子的。余多多有时候会想，当她妈妈还未嫁人时一定不是现在这个被生活操磨的样子，一定是个美好安静的女子。

　　爸爸总是出差，妈妈还得照顾老小，尤其是余多多这个孩子，孩子小嘛就像是一个累人的麻烦。
　　她真正感受母爱不是在那充满暴力的童年，可能是成年的一些时刻，但也不深刻。她几岁开始经常被一个人锁在家里，那时爸妈都要上班的，但是他们的单位离家很近爸爸会抽空回来看看她。
　　为了讨妈妈欢心，她在家洗杯子，收拾家。就希望妈妈夸夸她喜欢她。像极了《人间失格》里那个讨好爸爸的小男孩叶藏。但是很遗憾有记忆以来，她没有被妈妈抱抱的回忆。那会儿她一定觉得妈妈不爱她。
　　妈妈在长期糟糕的情绪里很难不迁怒于孩子。所以说爸爸对孩子最好的爱就是爱妈妈。余多多的父母也会因为一点小事打骂她，多少含有生活不顺心需要撒气的成分，能感受到的用力，激烈的耳光不知挨过多少，但是小小的她很结实耐打，有时候她竟然希望自己被打死。
　　余多多其实很羡慕表妹，从小到大即使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大舅都包容表妹，满是慈爱没有责罚，以至于表哥觉得大舅偏心。而自己虽然是独女，也从未被溺爱过。

　　上了小学后余多多和同学借来的童话书妈妈也不让看，发现了还会撕掉。妈妈对余多多总是很严厉很限制，以至于她有一次做噩梦，梦到的是妈妈，她是哭醒的。
　　真羡慕现在的孩子可以有那么多课外书读，当时她借来一本《安徒生童话》都爱不释手半天。
　　当年父母没有这种以书打开孩子思维和眼界的意识。余多多就把家里的几本武侠小说和仅有的属于她的一套四方小本的《一千零一夜》反复的读。小学时她看梁羽生先生的《七剑下天山》被妈妈发现撕掉半页。
　　上了中学就好很多，在家的时间少，可以租书看。下岗后的爸爸在生活的压力下也会崩溃，毕竟这一家老小全靠他养，奶奶也是经历了旧社会的小脚老太太完全靠大儿子供养。
　　爸爸失业了能不着急嘛，着急就容易发脾气。在爸爸那受气的妈妈，情绪也需要发泄，而爸爸从不曾顾及妻子的情绪，她们也没有正确的沟通。
　　他们的坏情绪自然会殃及到孩子身上，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坏心情和快乐一样是可以传染的。余多多有时候会想他们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她，十二岁的时候她就想离开这个世界了。
　　即使她十几岁了每次他们吵架打架她还是拦不住。余多多变得胆小害怕如果自己是个男孩是不是就能保护妈妈不被打呢。
　　他们一吵架妈妈就会说出一直以来所有的怨气和不满，不停的说，余多多就劝妈妈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而爸爸制止的办法就是打。
　　难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样过日子吗。余多多只希望快点长大离开这个家，算是逃跑吧。

　　整个童年，不能全是不开心吧，那么最开心就是住姥姥家，姥姥给她们几个孙子外甥讲故事，她姥姥家还养了许多兔子，也算是她们这些孩子的宠物了。小舅一家和姥姥住一起，可能因为吃饭的人多就觉得饭也好吃。
　　住大舅家也好，他们家门口有河有沙枣林子能和表哥表妹一起玩，偶尔半夜还有羊头肉吃...住大姑家的夏天可以用麦子换果子...大姑对余多多可好了，那村里还有许多孩子一起玩。

　　大表姐的二女儿只比余多多大两岁她们很谈的来，所以余多多最喜欢住她们家，虽然姐姐家养的白头牛对她很不友好。
　　二表姐每次做了好吃的也叫余多多来，她家院大安静适合夜里看星星，七夕的时候可以看到很亮很亮的银河...那些日子都是她童年最美好最宝贵的时光。她觉得这些是她童年最值得记忆的快乐的部分。
　　只要不回自己家，在哪里都很好。

　　当然她过生日父母会给她买蛋糕做好吃的，生病了父母会精心照料，父母打她是真的用力，余多多烫伤了妈妈也是真的着急。
　　难道所有的亲情都是这样极端？这样矛盾？这样互相伤害吗？余多多在别人家没有见过。那时候没听说过抑郁这个词，也没有eom的状态表达。
　　余多多的童年是不开心的，她怕父母吵架，也怕自己做错什么，帽子丢了不敢回家怕挨骂...和表哥出去玩回家晚点会挨打...橘子没拿好掉在地上也会挨打...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让父母生气，她只是害怕。她像被驯化的小狗一样听话，怕爸爸。
　　满是压抑恐惧使她厌烦吵架的家庭氛围，余多多就盼着快点长大，似乎她长大就能阻止父母的矛盾冲突，其实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比如在她结婚生子以后有一次表妹告诉她你妈妈胳膊上有伤，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爸妈都不容易，她知道他们都是单纯朴实的人，她该责怪谁呢？她没资格责怪。
　　在她心里，她相信父母是爱她的，她也同样爱他们，也希望她们彼此相爱，能够像所有积极阳光充满正能量的家庭一样幸福，或者只是像正常的家庭一样不打人不骂人。
　　然而现实里她无能为力，更像逃避的鸵鸟。可惜余多多不懂得好好学习去改变命运，中考后就辍学了。十八岁才觉醒的她，参加了成考，这一次她努力了，可惜太晚了也只能上个大专。还被一个岁数大的同学嘲笑现在努力考好有啥用。

　　是啊，晚了，一步错，步步错，可能她的出生就是错的。当然她所有成长的情绪都不会和父母说。父母也可能认为孩子是不会有情绪的。关于她上学她工作都没有父母的指导，都是自己去选择，包括后来面对不幸的婚姻，她父亲都开脱的说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啊。

　　她爸爸可能忘了，余多多20岁的时候想嫁的那个男孩，正是因为爸爸以断绝父女关系要求，才分手的啊。
　　余多多不解释，她没有坚持的勇气，在卑微里她活的怯懦胆小没有存在感也从不被重视，她喜欢沉默或者她习惯沉默。她知道再坏的事情和美好的事情都会过去，虽然过程截然不同。
　　父母的婚姻是老一辈人同意的，结果不幸福老来相看两生厌。余多多自己害怕父亲不敢坚持所爱，嫁个父亲同意的，始终活在后悔与痛苦中，一样一生不幸福。
　　所以父母为什么要参合并非属于他们的人生呢，自己都还过得一地鸡毛，怎么给孩子正确的指导。孩子是个体，有体验自己人生的权利，谁能看尽一生再来做个正确的安排。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然而余多多的父母该计之处都让她自由生长，独独阻拦了孩子的爱情，让她一生悔恨。
　　她懦弱的性格和原生家庭，和父母真的没有关系吗。

　　听余多多说这些过往，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突然有点心疼小时候的她。不过她现在很乐观，大概随着时间变迁一切有所好转。她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忙着论对错，任何关系都不过在这世上相伴一段路而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日子总得往前看。

　　曾经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倪震觉得自己的父亲偏亲女儿，而倪匡先生却解释说，女儿如果嫁不好会过得很惨，所以要宠女儿。假如余多多稍微被她的家庭宠一宠，会不会活的更阳光更自信。希望这世上再也没有被家暴的妻子，再也没有在家暴环境中战战兢兢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