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许我再少年》无音尘

8、世间曾有过这样一个女子

　　后天就立春了，五九天的北方依旧是凛冬时节。还有一个星期就过春节了，萧瑟今天准备回娘家看看父母。
　　北方的冬天没有颜色，光秃秃的树干上鸟窝清晰可见。赶上阴天，那就是灰蒙蒙一片。“……大雪落下伤口生根发芽离去游子总要回家人生聚散仿佛每次擦肩回首时灯火阑珊 脚步深浅心中万语千言 一句感恩一句抱歉昨日像是座远山泪光是山顶雪线……”去公交站的路上，不知哪个店放的歌，还挺好听的，应景。

　　萧瑟家在城东妈妈家在城西，路上如果堵车差不多得一个小时车程。妈妈家那边因为有景点，所以每到年节街上都被装饰的非常漂亮，满满的灯光秀。

　　回去帮妈妈收拾收拾屋子，擦抹擦抹柜子，该打扫的地方都清理一下。父母都已是古稀之年，体力不及五六十岁的时候了。萧瑟自知是个穷女儿，也没什么财物能给父母，能做的就是从小到大不给她们添麻烦。回家也就是做点家务看看他们。
　　因为无能所以惭愧，萧瑟也不经常回去。冬天夜长昼短，父亲让萧瑟早点回家别赶上天黑，坐车还得那么长时间呢。于是她告别了父母，去坐车，说实话萧瑟不喜欢冬天，太冷了。

　　这样灰蒙蒙的天色自带伤悲的氛围。容易让人想起很多事情。萧瑟是婚姻里的哑巴，她就像《无人与我》那首歌词写的一样孤独。
　　她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她的悔和痛这些年都独自饮下。她懂人生本就是孤独的，独自来独自走，若能遇上一知己，那就是三生有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自己总要为这错误的选择承担后果。

　　多云天浮云蔽日没有刺眼的阳光，车上人很多都是出来采买年货的吧。
　　萧瑟看着窗发呆，忽然想起来她最喜欢的简爱对罗切斯特说的那段话：“你以为，就因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也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完全有一颗心！要是上帝赋予我一点美貌和大量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我现在不是凭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凭着血肉之躯跟你讲话，这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仿佛我们都已经离开人世，两人一同站立在上帝面前，彼此平等——就像我们本来就是的那样。”萧瑟特别喜欢这段话，经常会想起来反复品味。

　　首先简爱是个勇敢独立的女性，她敢爱敢恨勇于表达，不被任何人控制。这是萧瑟最欣赏最羡慕之处。《简爱》不是悲剧，简爱最后也过上了苦尽甘来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她这段话铿锵有力，代表的是平等。也是萧瑟的心声。

　　下了公交车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阴冷。萧瑟走的很快她怕冷想快点回家。她沿着马路花坛的道牙走着，前面就是他们小区的大门。

　　突然她被高高的撞飞，重重的砸在白色越野车的上面，又弹起来掉在了道牙上，她帽子不见了，头摔在道牙的棱子上，就几秒钟，萧瑟懵了...
　　和六年前那个上班的早晨一样，她都没有走机动车道，还是被撞了，从背后。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好像怎么也组织不起来自己的肢体，那个躯壳整个动不了，胸膛里火热翻腾，喉咙里血腥喷涌……
　　这一次她忘了疼也忘了哭，她望着天空那些破碎的密云，缝隙里是淡淡的蓝色，眼前是几根枯干的黑色树枝，细细的，模糊的，渐渐变成红色的……
　　“时光啊，可不可以带我回2003的那个夏天……”这是萧瑟弥留之际心中瞬间划过的想法，一个不可能达到的心愿。
　　她感觉脑袋好像被打开了好冷好冷……好像有人声说话听不清啊，那个门店还放着上午那首歌很大声：“我还会见到你吗 某个恍然的盛夏 晚风吹起的白发 是你沉默的沙哑 ……往事小声喧哗 就月光把思念饮下 手中有酒鬓角往事如沙 ”……各种声音断断续续的都远去了……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冰凉的雪花落在萧瑟的脸颊上，并没有融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闭上了双眼，爱哭的她这一次眼角没有泪花。
　　意外来的太突然，眼前的这个家，她终究是没能再回去，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这里充满了萧瑟和女儿一起生活的幸福时光，也有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那些爱恨交织的过往此刻都如烟云消散。
　　这一世的亲人，握起手血肉相连，松开手过眼云烟。
　　很多年前，萧瑟就和丈夫孩子说过，将来自己死了，就把骨灰撒在大海里吧。一个喜欢大海的内陆妹子，总说自己生错了地方，希望自己能生活在海边。
　　她，就像是困在高原的海燕，始终飞不出这片草原，外表看起来和别的鸟一样，却是一只恐高的鸟，从来都不曾展开过翅膀。
　　或许，她一生也没认识到自己是一只鸟。她只是梦想在海上自由地飞翔，无惧惊涛骇浪，穿过乌云掠过闪电去寻找方向……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都如男抱着双膝蜷缩地坐在妈妈的床头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没有声音。她翻着妈妈的微信和□□相册，准备找一张照片做遗像，妈妈生前很爱拍照片。
　　也曾无意中说过遗像为啥一定是黑白色的证件照。不如降低饱和度的生活照，更能安慰亲人。想起这些，她准备就按这个标准给妈妈找照片。
　　妈妈也说过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不要难过，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翻着翻着孩子心里一阵难过……看着妈妈每一次为她解锁的美食，看着妈妈曾经和她小时候的合影，看着妈妈每一年用相机记录的她的成长，看着那些她生日妈妈充满祝福的话语和为她制作的视屏都是满满的爱…

　　妈妈离开了，就在她18岁生日的前23天，今后她就是没妈的孩子了。从小妈妈总说我不能陪你照顾你一辈子，你要成长的不仅是年龄还有更重要的生存能力……然而以后，妈妈再也不会这样唠叨都如男了。
　　可怜的萧瑟终于脱离了世上的劳苦，脱离了她所有的悔和痛。

　　其实，她不喜欢燕，她喜欢自由独行的鹰。

　　那居于人间烟火里的燕雀寄人檐下，怎能比草原上飘然一世的苍鹰多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