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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事故,收尾和热视线 ...

  •   诸位,你们中有谁知道260摄氏度的高温光束接触人体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吗?它们切割血肉就像餐刀切开黄油一样容易,那些碎块只是从断口处滑下来,如同小密度的石墨,质软并有滑.腻感。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的焦香,高温的水蒸气遇冷液化,形成人眼可见的往上飘的白气。

      这就是我看到、闻到、触碰到的。半分钟前还能够自主开门的那个沃特员工,现在已经和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肉块没有差别了。考虑到制作过程的技巧性和新颖性,它们值得被端上米其林三星的餐馆。

      而他什么错事也没做,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不幸地撞上了我不在状态的时刻。从我下定决心丢弃糟糕的过去才过去多久?我这么快就辜负了超人的信念和身份。瓦格鲍姆博士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他会因为我在十八岁这年觉醒的新能力而放下与沃特的不和留下来吗?他会不会……对我糟糕的自我控制能力感到失望?

      上帝啊,我在犯什么傻?博士当然会失望了,他才刚刚表示过他对我逃避现实的行为有多么失望,我就又给他添了个大麻烦,让公司得到了诋毁博士工作不力的新证据。
      虽然我早就知道超人有热视线的能力,也一直期待着它的觉醒,但如果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觉醒,那这项能力还不如不要。

      在偌大的失落中,我迟钝地想起,近在咫尺处还有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我不再关注死者不成型的尸体,抬头看向敞开的门后。

      在与我对视的瞬间,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似乎终于从不可置信的荒谬感中清醒过来,撞翻座椅放声尖叫。我松开手心,任由黏糊的碎肉在重力的包裹下啪的一声落在瓷砖上,然后重新戴上左手手套,跨过一地狼藉,把事故的目击者按在仅剩的另一张椅子上。

      我试图让这个员工冷静下来,效果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我的红手套搭上那人的双肩,在他雪白的衬衫上留下血污。也许是因为他被我困在死去同事的座位上,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他就像语言不通的另一种生物一样,完全无法和我交流,只吵得我血管直跳。我的思维不自主滑向新觉醒的能力是多么的不稳定,我所身处的现场又布满了多少的触发因素。让眼前两只脚的闹钟永远缄默的念头如此诱.人。

      但然后我又想起超人,我想起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模样。无论事情多么糟糕,超人从不放弃希望。我有义务不再辜负艾尔家族最后的遗产。不是这个时候,不是短短五分钟里的第二次。

      我捂住人类的嘴,不再试图用无效的温和语气安抚他。相反,我冷着脸,尽可能凶神恶煞地喝令他安静下来。人类是富有适应性的物种,对他们而言,在绝境中激发潜能是很有可能的。果然,在我当场表演了一番如何融化钢笔后,他学会了安静。

      “很好,你做的很好。”我放缓语调,留意他的瞳孔聚焦,“我会松手,你会打电话给玛德琳·斯蒂威尔,告诉她这里有一个毛茸茸的小问题需要处理。你能做到的,对吗?”

      男人连连点头,给原本就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中又添上一股尿骚味。我为数不多的耐心更少了。

      保险起见,我再一次强调:“我可以相信你,是不是?我对你的同事无法提供帮助感到真心的遗憾。”

      他看上去要喘不过气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放手。手套甫一离开员工的口唇,他就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好在这人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也就原谅了他在挂断电话后大吐特吐的不得体行为。

      我远远地闪到门边,尽管躲不开呕吐物无孔不入的气味,但至少能给自己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员工还在原地呕吐,我庆幸于自己先前对热视线的即兴展示没有洞穿下一层的天花板,只在融化钢笔的同时给办公桌开了个口子,在地板上留下拳眼大小的浅坑。

      楼下一层的人们欠我一个感谢,他们与头顶漏半消化的奶油浓汤的离奇景象只隔了一块铝扣板。

      我极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依然只能维持表面的故作轻松。我三磅的大脑乱糟糟想了一圈办法,最后回归郁金香的甜香。
      这股气味不仅存在于记忆里,我现在依然能闻到。它被覆盖在鲜血、焦肉、胃酸和博士的留下的消毒水的层层遮掩之下,微弱但有迹可循。同样的花香还附着在大楼里的另一个人的身上。
      半天里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以至于送花给玛德琳的记忆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的感官还聚集在郁金香的甜味上,我的心已经飞到了玛德琳身上。我比任何时刻都渴.望见到她。

      见到她,然后呢?我在她眼中的倒影似乎与在那个员工眼中的影像并无不同。区别是她并没有尖叫,而是雷厉风行地指挥人手清理现场。情绪崩溃的员工被带走了,运气好的话,他会得到一份保密协议和相应的封口费。

      沃特总是如此擅长掩埋秘密、粉饰太平,有时候我会怀疑就算我在纽约市中心制造了一起大逃杀,他们也有能力遮掩下来。

      我站在玛德琳身旁,看着来去的人们向蚁群一样分工明确、行动有序,感到浓浓的不真实感。
      世界似乎有两面,一面由一套又一套秩序组成,个体归属于集体,个人是更大的计划中的一部分,生命并不是真实的生命,而是机器里的零件、舞台上的演员,面目模糊、位置固定。
      另一面私密而具体,人与人之间发生独特的互动,鲜血是滚烫的,死亡是真实的。我游离在世界的两面之间,从一个场景无缝衔接到另一个场景,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不会因快速的场景转换而眩晕。他们是天赋异禀,还是已然麻木、被异化为荒谬秩序的维护者?

      我真的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本来就不是擅长哲学的那一类人。从小到大,我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回顾四到十八岁的人生,我不能自豪地说自己拥有一份多么优秀的履历。我的日常读物是这个国家短暂历史中几十位总统的任职事迹,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风沙漫天的州际公路。

      那场出行甚至不是我一次又一次服从命令换来的可怜奖赏,不能归类为“郊游”这样甜美童趣的词汇。事实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沃特的客户群,那些为我的生活买单的投资者。
      身处人群之中把我吓坏了。他们贪婪的眼睛、随意在我身上动作的手、对待商品一样的态度,没有一样不让我难以呼吸——我跌跌撞撞飞走了,给玛德琳留下留下墙上的破洞和冷场的难堪。

      被沃特公司从一百二十八公里外的九号州际公路接回实验室以后,同样的解释我说过很多遍。我告诉玛德琳,告诉瓦格鲍姆博士,一遍又一遍告诉那些反反复复盘问我、监测我的心跳的“办事员”。
      “我吓坏了,人太多了,我呼吸不上来,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用尽一切努力,在缺水、少眠、见不到太阳的日.日夜夜里坚持最初的说辞,咬死了这是一场意外。

      最后的最后,等离开空无一物的纯白房间、回到我让人安心的玻璃房里的时候,连我自己都相信了没有什么蓄谋已久的逃跑。
      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我没有勇气脱离沃特。约翰是个胆小鬼,他仅有的人际关系都在这家公司里,怎么会妄图离开人生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家呢?

      摆平了事情之后,玛德琳开始问我为什么杀人。她在表情控制这一方面的能力上不比大银幕上的演员差劲多少,以致于有时候我会想要做得再过分一点,看看什么情况下玛德琳会不再纵容我的无理取闹。

      但她并没有后退。一如既往的,玛德琳站在我身边,既不就动机的阴暗批判我,也不把社会普遍对道德的要求强加在我身上。明明地板上的尸体才是她的同类,她却表现得好像和我站在同一边。

      我又想起出逃惩罚结束的那一天,玛德琳站在背光的门口,把我拉回喧嚣多彩的世界。她在监控死角给了我一个拥抱,会导致人类呼吸不畅的力度对我而言只是存在感比平时更强的触摸。但就是那几秒小小的禁锢让我视线模糊。我的右耳好像要烧起来一样,脑海中循环着玛德琳附在耳边倾吐的字句——
      “我需要你。”
      稳定的心跳像是在证明这不是谎言。我愿意相信,即便前不久我才证实了可以通过控制心跳从沃特的审讯下蒙混过关。那些画面太遥远了,简直像是上辈子的零碎回忆,玛德琳所在的现实才是鲜活的、真实的、我所生活的世界。

      “博士让我心情很不好,”我这样告诉玛德琳,“我不想继续睡在单向透明的玻璃后面。”
      玻璃房其实没有那么糟。不像我对你们抱怨的那样,我对隐私并没有太过看重,隐私权在我这里就像素食主义一样,是一个能够诠释的概念,人类文明的众多发明之一。
      仅此而已。
      我并不真正关心奶牛在消化过程中产生的甲烷量,也不认为他人的隐私是什么值得尊重的东西。玻璃房外面的研究员全方位观察着我,我也做过和他们相同的事。在实验室拆掉旧墙加装锌板之前,我一样视隐私如无物,依靠窥视着周围人们的一举一动打发时间。

      在过去这听起来很公平,我在他们面前没有隐私,他们在我面前也没有。但在我的透视能力被锌元素所限制之后,那些亮着红光的摄像头就越发让我难以忍受了。

      这种感觉往往在晨勃的时候最糟糕。锌板可以隔绝视线,不能阻碍声音,那些躲在墙后的声音会说一些我讨厌的话,仿佛我进入青春期以后新增的生理现象是什么应该让我感到羞.耻的事情。

      这很奇怪,在我前世记忆残留的认知里,人不需要为悦纳自我产生罪恶感。但也有可能那些所谓的记忆其实并不全然可靠?它们还说超人不能透视的金属是铅呢,但能够阻碍我的视线的金属明明是锌。铅锌多形成共生矿床,我一定是把它俩记混了。

      我不知道玛德琳有没有给我更换房间的权力。玛德琳在沃特公司里是有一定的权势,但也只是一定的权势。真要计较职位高低,身为首席科学官的瓦格鲍姆博士无疑在她之上。但博士对待玛德琳的态度却不像对待下属,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也更像权力平等的同级别的人一样。刚见识到这一点时我委实感到意外——我是见惯了博士对人发号施令的。

      撇开这些疑点不谈,她在驯化我的这项工作上确实表现出色,否则也不会在我身边待了将近九年,目测时间还会继续尽可能地延长。如果博士成功离开我,我不怀疑玛德琳能够打破他留下的最长陪伴记录。

      两年前掐住玛德琳脖子把她往墙上甩的那次,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但令我惊讶的是,玛德琳甚至没有消失一周养好伤,第二天下午她就打完石膏、戴上颈托、拄着拐杖重新来给我上课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给玛德琳添过麻烦,直到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我的受害者数目的增加会成为那些人攻讦玛德琳的借口。好在新能力的觉醒会是很好的卖点,我有预感,热视线并不难掌握,觉醒时的失控应该只是情绪激烈、措不及防导致的。如果能够在短时间内表现出对新能力的精细掌控,也许我不仅不会被惩罚,还能得到奖励。

      我这样想着,看到自己在玛德琳眼中微缩的倒影,忽而悚然。我什么时候开始认同沃特灌输给我的思维逻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漫长的冬眠.jpg
    下次更隔壁那本。感谢在2024-01-14 00:00:00~2024-01-14 1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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