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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疗伤(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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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温铭点起蜡烛,屋内顿时亮起昏黄的光。
他轻声唤莫兆棠:“唐照?饿了没有,来吃东西。”
莫兆棠靠在床沿闭目养神,睁开眼看到温铭,笑一笑,站起身来。
他很累,五脏六腑都痛,吸吐之间,内里如烈火烧灼,但若是表现出来,温铭怕是更加不会走了。他咬了咬牙,竭力显得轻松一点,走到桌前坐下。
温铭添好一碗饭递给他,莫兆棠伸手接过,胸中烧灼感更加强烈,拿碗的手止不住地想发抖,他连忙把碗放到桌上,抬眼看到温铭面色沉静,目光温和,莫兆棠心中哭笑不得,忍不住自嘲地想:这个温铭,是不是也太过热心了点,自己有正经事不去做,逮着他这个借口,铁了心要在这儿耗下去。再这样下去,他这个父子矛盾的牺牲品就死得太冤了。
桌上是简单的食物,都出自温铭之手,莫兆棠捏着筷子望着桌子,久久没落筷。
温铭见他这样,放了筷子问:“是不是很不舒服,吃不下?”目光之中满含关切。
莫兆棠费力地吸了口气,似乎是想答话,但一张嘴,居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温铭一惊,赶紧扶住他:“唐照!”
莫兆棠自己也没有料到,看着桌上的血迹怔了一怔,开口想说话,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温铭目光一凛,一把抓过他的手把起脉来。
莫兆棠心中清明:完了。
他的内伤拖到这个地步,大概是死定了。
这比他预想的稍微快了那么一点,却也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原本他以为他可以等到莫亦笙的。
他舌尖腥甜,五脏六腑如同浸在火山岩浆中,剧痛难当。眼前似蒙了一层雾气,灰蒙蒙一片,连温铭近在眼前的脸也看不清楚。身体内一时极冷,一时极热,冰火交替,浑身像筛糠似的剧烈发起抖来。
温铭面色凝重,莫兆棠的脉象紊乱无比,体内似乎有股力量在横冲直撞,随时可能全身筋脉尽断,危险至极。他飞快地点了莫兆棠全身几个大/穴,将他扶到床上。
温铭盘膝而坐,运起温家的内功心法,一掌抵住莫兆棠背脊,将内力灌入他体内。
那股内力一经入内,想压住莫兆棠体内横冲乱撞的内息,却发现那股力量相当强烈,居然压制不住,温铭一惊,眼见那股力量四窜游走,毫无章法,撞得莫兆棠身上肌肉似乎都变了形。
莫兆棠浑身大汗淋漓,很快湿透了衣衫,温铭只感到他身体迅速地冷下来,自己一双手掌之下,寒凉似冰。
温铭心下一沉,顾不得多想,闭目凝神,竭尽全身之力,运起内功,将更多内力全数灌入莫兆棠体内。
两股力量在莫兆棠体内较劲,如龙争虎斗,温铭眉头紧皱,手掌连番催动,大量内力灌注进去。莫兆棠发作得太突然,时间又短,温铭纵使内功深厚,也不由得竭尽了全力,深感费力。
大约有一炷香时间,莫兆棠体内横冲直撞的内息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
温铭也已力竭,支撑着收功,只觉得筋疲力尽,往后一仰,靠在墙上调息起来。
莫兆棠想不到自己还会醒。
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就此一睡不醒。他虚弱至极,但原先体内那一股如火如焚的烧灼感却轻了很多,内伤明显已有些好转。
他按着胸膛,惊诧莫名。温铭救起他之后,他不是不知道温铭武功不弱,可以替他疗伤,他是根本想也没想过,除了师父之外,会有其他人如此相待。
从小到大,莫亦笙教他的是人有多自私。如果你要一个人做一件事,要么武功高过他,以强相逼,要么抓住他的软肋,威胁逼迫,别人才会就范。
永远不要以为有人会甘心情愿舍己为人,当你有了权力地位,自然会有能力要求别人做你要他做的事。
“你要记住,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全心对你,这个世上,你唯一可以信任,可以去要求的,只有你自己。”
如果他有能力制服温铭,当然可以逼他为自己疗伤。但此时的他分明没有任何能力可以逼温铭出手相救。所以早先即便他知道温铭出身武林世家,武功不弱,他也丝毫没有想过,除了莫亦笙,温铭如果愿意,其实也是可以救他的。
人各为己,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如果说温铭先前救他是举手之劳,可是这次相救,却需要耗费巨大的内力,这个温家公子,怎会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不知身份背景的人,不惜损耗如此之大。
温铭背对他坐着,正闭目调息。莫兆棠看着温铭背影,沉默半响,终于疑惑道:“是你救我……?”
温铭听到声音,回头见他醒了,松一口气,脸上一笑:“你终于醒了,可知你刚才内伤发作,差点筋脉尽断而亡。唐照,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为何不早点对我言明,如果我早一点给你疗伤,也不至于拖到这样的地步。”他脸色苍白,显然疲惫至极。
莫兆棠蹙眉,面色蓦地有些阴沉:“为了救我,你耗损了不少功力吧?”
温铭温和一笑:“无妨。”
莫兆棠眼神冷漠,面无表情道:“你为何要救我。”
温铭一怔,讶然失笑:“你徘徊生死边缘,难道要我袖手旁观?”
莫兆棠沉默片刻,蓦地一笑:“你这样舍命救我,若是现在遇到玄坤教的人,岂不是把自己也赔上了?”他望着他,眼中半是冷淡半是嘲讽,甚是防备。
那眼神看得温铭不解,他皱一皱眉,摸不透莫兆棠是什么意思,只是坐到他身边,拿起他手腕,把了把脉,放心道:“你的脉象稳定多了,明日我再运功替你打通筋脉,慢慢就会好的。”他看着莫兆棠,略顿一顿,道:”你放心,即使玄坤教的人找来,温铭也有自信能护得你周全。”他放开莫兆棠手腕,温和一笑:“我没那么不济。”
那眼神柔和,笑容无害,莫兆棠略怔一怔,意识到自己失态,他低下头,整理了下心绪,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松缓了神情:“唐照失言了,温铭,你三番四次的救我,我。。。。。。”他撑起身,似乎想下拜,温铭连忙扶住他,“人命可贵,我只是做我该做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莫兆棠被他一扶,也不坚持,顺势倒回床上。
他对温铭报之一笑,满含感激,真诚万分。
温铭笑笑起身:“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转身出了房。
莫兆棠脸上收了笑容,低下头,眼中霎时间阴晴不定。
温铭这样舍身救他,究竟有何目的?
这样折腾了一夜,等到温铭煎好了药,门外晨光初现,天已亮了。
莫兆棠喝了药,倚在床沿,长舒一口气。
经过温铭昨夜替他疗伤,此时此刻,他虽然还是会感觉气血不畅,但实在比前几日那种水深火热的痛苦好太多了。
山中宁静,这一天伊始的时光,万物复苏,鸟语花香,莫兆棠闭上眼,耳中听得枝摇叶动,水泠虫吟,不知不觉心中宁静下来。
他舒了口气,只觉得好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他闭上眼,正想放松身体,享受这一时半会儿的安宁,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温铭仿佛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先前我替你疗治内伤,发现你受的内伤似乎不是玄坤教所为,看套路,更像是。。。。。。”他顿一顿,转过头来,看定莫兆棠,眼神沉静。
“更像是易剑门龙门主的,绝天功。”
莫兆棠心里咯噔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到底是江南温家的公子,看来这个温铭虽然善良,却并不是白痴。
莫兆棠沉默,慢慢地直起身来。他抬眼看温铭,温铭神色平静,只是眼中有些似是而非的光亮,耐人寻味。
看到温铭眼神的那一瞬间,莫兆棠甚至设想了如果温铭突然发难,自己该如何脱身。
终于,他低下眼,眉目中染上一丝黯然:“没错,我的确是被龙门主所伤。”
温铭无甚表情,大概因为是意料之中,只是静待他说下去。
“当时,我和很多师兄弟围攻莫亦笙,但莫亦笙武功高强,我们久攻不下,眼看莫亦笙就要破了我们的阵法攻入易剑门,所以龙门主才用他的独门绝学绝天功逼退了莫亦笙。”
温铭双眉一蹙,眼中愠怒:“绝天攻威力甚大,你们正为了易剑门同莫亦笙拼命,龙门主他不知道贸然出手会伤到你们么?为何不让你们先行退开?”
莫兆棠一怔,尴尬道:“当时情势危急,龙门主也是迫不得。。。。。。”
他话音还没落,突然看到温铭一手狠狠击在桌上,莫兆棠见他面有怒色,一时也噤声不语。
温铭一声长叹:“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这就是他不愿涉足江湖的原因。身为武林盟主,也可以这样罔顾人命。
莫兆棠愣了一愣,他随口编出来的幌子,想不到他倒为他打抱起不平来。他半是诧异,半是好笑,但好笑之余,倒很是感叹。他向来觉得龙程那一派自称名门正派之人,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这个人,虽然不屑江湖,但秉性里,倒是真有几分正直侠义,跟他以往所认知的所有人,的确很是不同。
他顿了顿,假装略作迟疑道:“龙门主是为了大局着想,我这样卑微之人,死上几个,也无关紧要。”
“身份低微也是人,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如此枉顾他人性命?”温铭叹了口气,:“难怪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莫兆棠轻声道:“我自小没有父母,颠沛流离,龙门主肯收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不是易剑门收留我,也许我早就饿死病死,就算是为了报答龙门主,我这条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温铭叹一口气,易剑门的事,也不想多谈。他拍拍他的肩,眼中甚是柔软:“想不到你身世如此坎坷,那样纷繁复杂的环境,你还能长成如此良善感恩之人,当真难得,唐照,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