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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补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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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舟一时有些无措,原海真的在对他……服软?
他嘴唇微张,却没说话,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原海眼中染上了一丝愧疚,还有难过。
原海见房舟没说话,继续开口询问:“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我绝对不说出去。”
房舟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匪夷所思地点点头:“嗯。”
他伸手抓了抓头发,耳根有些红。
原海松了一口气,继续小心地开口询问:“要不要去看看你哥?”
房舟没有拒绝,抬腿领着原海向病房走去。
两人一路无言,明明只是那么几步路,却好像走了好远好远。
病房内,房叶有些虚弱地靠在床上,脸白得不像话,整个人都精气神与平日里的样子也大相径庭。
房叶看到自己弟弟来了,浅浅笑了一下,紧接着又看到了自己家的邻居,笑容转为了疑惑。
自己弟弟和这邻居这么熟了吗?
未等房舟开口解释,原海抢先一步:“哥哥你好!我是房舟的班长,房舟同学今天请了一天假,加上快要考试了,所以我询问了一下房舟同学的意见,一致决定给房舟同学补补课。”
房舟回头瞪着原海,碍于他哥在这,他不好发作。
你什么时候询问过我的意见了?我又什么时候同意了?还有,这是我哥,你跟着喊什么哥哥!
原海将眼睛往房叶那一转,房舟只得将气憋在肚子里,配合原海应付他哥。
“是的是的,哥,原海同学成绩可好了,所以他给我补课,你就放心吧。”
房舟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
原海怎么脸皮这么厚?平时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多副面孔?
房叶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们就先学习吧,我这点小病真不值得你们跑这么一趟。”
房舟一听这话有点着急,连忙走到房叶病床边:“你管这叫小病?唬谁呢?”
房叶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光荣病史”,连忙打哈哈:“啊哈哈哈,这不是……症状比较轻嘛。”
房舟冷脸:“你管这叫轻?你是不是对汉字有什么误解?”
房叶很少见到自己弟弟这么严肃,愣住了。
房舟揉揉眉心,缓了缓语气:“难受就说,别忍着。”
房叶点头:“好。”
原海没见过房舟这副样子,严肃到不像他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大人面对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房舟得到了房叶肯定的回复,这才转头去应付原海。
他盯着原海,想看原海怎么圆他刚刚说的那番话。
原海也明白房舟心里想的是什么,转身出了病房,不出一分钟,他拿着自己放在医院长椅上的书包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房舟心说还是你牛。你赢了!
接着,原海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本子。
房舟看着熟悉的封面,内心咆哮:为什么到这里还要见到这个本子!!
原海不知从哪搬来了两张凳子,坐下,把本子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抬头看着房舟。
那纯粹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坐呀?
房舟紧紧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一脸怨气地坐在了原海的身边。
原海感觉房舟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原海不禁有些想笑。
原海转头看着房舟,看到了房舟想杀人的眼神,不急不忙地翻开了笔记本。
无法,房舟只得开始听原海的“补课”。
出乎意料的,原海并没有再来什么“骚操作”,而是真的很认真的在给房舟讲题。
恍然,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下午放学时,原海给他补课的情景。
只是消毒水的味道实在刺鼻,与那天晚风携着的香樟树的香味相比,便少了些许静谧。
房舟一时有些走神,原海也注意到了房舟不在状态,但举起笔的手终究是没落到房舟头上。
原海静静等着房舟回神。
房舟有些飘忽。补课这件事肯定不是老师的要求,所以,原海是自愿的。
他想起了刚刚见到原海时原海那实在算不上好的精神,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原海在担心他?
在他的印象里,原海一直不怎么近人情,除了一些了解他的同学,其他人和原海的对话内容似乎仅限于问题目。
初中的时候他和原海也并不熟,唯一的一次交往,还是在初三的那个寒假。
那件事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海的自律不是他自己慢慢养成的,是被逼的。
初中班上有原海的小学同学,据他所说,原海小学的时候成绩在班上只能排中等,而且特别爱玩,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了。
但是到了初中,原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拼了命地学,从喜欢在外面疯玩的“野小子”变成了高冷的学霸。
初三的寒假,学校突然通知初三的学生要提前一个星期来上课。,假期期间还要听网课。
毫无疑问,这个要求引起了公愤。
只有原海还在座位上继续刷题。
开学那天正是大年初十,很喜庆的一天。
但原海却没来学校。
老师联系了原海的家长,接电话的是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自称是原海的爸爸。
电话声音不大,但班内安静得不像话,电话内的声音传到了班上。
房舟坐在后排,加上他听力很好,也断断续续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您好,是原海同学的家长吗?”
“是,我是他爹。”
“原海同学今天没有来学校,请问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屁!老子就他妈教育教育儿子,电话还打到家里来了!”
“原海爸爸,请您冷静一下……”
“臭小子,孽障,成天出去鬼混,就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灯!是不是你告的状?老子教育你你还有理了?我是你爸你知不知道,啊?”
接着电话内传来了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是在砸家具吧,听声音就知道打得不轻。
他们的老师也有点手足无措,只在电话这头挣扎:“原海爸爸,原海同学平时在学校很听话的,请您冷静一下。要不先让原海来学校继续上学?”
电话那头似乎听到了这话,打砸的声音消失了,接着,那个醉醺醺的男声又出现在了电话里。
“去学校?行啊!让你们看看你们口中的好学生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说完,那头便挂断了电话。
班上马上炸了锅。
“天呐!这真的是亲生的吗?这也太炸裂了吧?好毁三观。”
“真不知道原海同学是怎么过来的,有这样的爹,原海同学也太惨了。”
“就是,原海的成绩都这么优秀了,还这么骂他,真的是……”
“诶,我以前好像听说,原海的……”
这时,老师走进了教室,用力一拍讲台桌:“都给我安静!现在是上课时间!把上周做的卷子拿出来,继续讲评。”
房舟一时睡意全无,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出神。
然而现在身边并没有空荡荡的座位,有的只是医院的白瓷砖。
房舟一下回过了神,转头,见原海也停下了补习,很明显是在等他。
房舟抬手抓了抓头发,说:“你……继续讲吧。”
原海看房舟状态不对劲,叹了口气缓缓合上了笔记本。
房舟一脸狐疑地看向原海,原海收好笔记本,开口:“剩下的内容都不是重点了,回去自己看看书就能懂,如果实在不会再问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我家敲门就行。”
语毕,原海顿了顿,想了会又补充一句:“十一点前我都在。”
房舟不禁哑然:原海这么早睡的吗?这作息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吧!
他茫然地点点头。
原海收好书包,伸手拍了拍房舟的肩膀。
房舟询问:“怎么了?”
原海平静地把书包背上,继续说:“出来一下,跟你说个事。”
房舟蹙眉,转头看向他哥。
房叶没多想,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让房舟安心。
房舟这才跟在原海身后出了门。
出了病房,原海站定,转身面对着房舟,看着他的眼睛:“你刚刚走神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房舟怔然,摇摇头:“没什么,一些……小事。”
原海挪开了眼睛:“看你的样子,不像小事。”
房舟一时语塞。
原海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和我说说,说出来会好受一些。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当我没说。”
房舟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就……初三的时候,你爸爸带你来学校的那次。”
这回轮到原海愣住了,那件事一直是原海不愿意提起的伤疤,但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这件事,并且会受到影响。
房舟见原海没说话,连忙补充道:“没事的,我知道这件事并不愉快,特别是对你。你要是觉得难受的话,就不说了,实在不行你骂我几句。”
原海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为什么要骂你?你这个逻辑……清奇。”
房舟再次抓了抓头发:“因为是我先提的这件事……”
原海打断了房舟:“这件事本就和你没关系,如果真的要甩锅,那也要甩到我爸头上。”
房舟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他重新抬起头,才发现原海刚好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实在是有种天使降临的既视感。
原海身形本就高挑,光从他身边拂过,将他衬得更为完美。
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海这小子长得,确实挺好看的,身材也好……
当房舟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了之后,原海已经要笑不笑地盯着他看了快两分钟了。
又是这个表情,和那天在楼道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房舟见到这个表情就有些无措。
他实在是不想回忆他被贿赂那一天在楼道里的情景。
原海就在这时给房舟原本就发懵的脑门添了一把火:“看够了吗?”
房舟瞪大眼睛,迷茫地点点头。
原海轻笑一声:“评价一下,好不好看?”
房舟脑子更乱了,继续迷茫地点点头。
原海继续:“点头是什么意思?好看还是不好看?”
房舟脑子继续发懵:“好看。”
原海似乎这才满意,后退一步:“先回去复习了,再见。”
房舟挥挥手:“哦,好。再见。”然后拖着他发懵的脑子和红得滴血的耳朵脖子回到了病房。
房叶当然看到了房舟红红的耳朵和脖子,好奇地询问:“你……干啥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房舟这才缓过神来,扯了个谎:“外面有点热。”
好在房叶现在是病号,不想动脑子,便也信了这话。
房舟松了口气,内心已经把原海剁了一百零八遍了。
房舟坐在了原海方才不知从哪搬过来的凳子上,盯着身边的白色瓷砖发呆,恍惚间又回到了记忆中。
房舟实在是不习惯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浑身不自在。
课上到一半,走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伴随着一个男人的骂声。
想都不用想,是原海的爸爸带着原海来学校了。
一时间,走廊上站满了人,有凑热闹的,有真的在担心的。
房舟也不例外,站在了走廊上,目光盯着原海。
原海的爸爸似乎还嫌不够丢人,继续骂着:“你们看看,这个畜牲就是你们所说的三好学生!平时就爱鬼混,长大了还长本事了!还学会撺掇爸妈离婚了!”
一旁有个女同学看不下去了:“原海爸爸,原海同学成绩那么好,也从来没有出去混过……”
原海的爸爸一听,气不打一出来,扬手就往那个同学脸上扇去。
离得近的同学都闭上了眼睛,然而巴掌并未落到那位女同学脸上,大家一看,是原海挡下了那一声清脆的“啪”。
原海爸爸看到这样的情况更愤怒了:“好啊你!还学会英雄救美了!说啊!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位女同学吓坏了,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不……不是的,我们没有!”
原海爸爸正想继续骂,却被打断。
“这位家长,您平时在家里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我们不管,但您如果来学校闹事,冤枉他人,伤及无辜,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转头一看,是费了好大的力才挤到第一排的房舟。
原海爸爸转移了怒火:“这个婊子和我儿子一看就有猫腻,我连着一起教训你管得着吗?毛都没长齐就在这瞎掺和?”
房舟依旧冷静地回答:“您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原海同学和这位女同学有过什么,这样难道不算故意找茬吗?
“还有,如此辱骂素未相识的人你难道不觉得掉价吗?”
“在家里就算了,但闹到学校,丢人就丢大发了吧?”
原海爸爸一时语塞,只用手指着房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是谁找来了保安,架走了原海的爸爸,原海这才能回到班上。
房舟趴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海用笔戳了戳他。
房舟扭头:“怎么了?”
原海很诚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
房舟再次把头转回去,说了声“没事”。
然而原海却继续看着房舟的后脑勺:“我爸爸他有点激动了,你没事吧?”
房舟动动嘴:“没。”
原海这也才回过头继续听课。
放学后,两人都没走。
房舟内心有些疑问。那个年纪,似乎总是对八卦感兴趣。
原海也清楚房舟内心想的是什么,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大致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原海的爸爸最初的确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自从和那些网上认识的朋友出去聚了几次后,就变了个人。
抽烟,酗酒,赌博,家暴一样不落。
原海每次回家都找不到爸爸,只能看到一身凌乱的妈妈躺在沙发上,客厅内乱成一片。
他劝他妈妈尽早离婚,这样的男人没法过日子。
于是二人便开始商量该如何离婚。
好巧不巧的是,在他们商量时,原海的爸爸回到了家,正好听到了“离婚”二字。
他将这一切归结到了原海身上,说原海是孽障,撺掇爸妈离婚。
毫无意外地,迎接他们的是一顿毒打。
原海替妈妈挡住了大部分的拳脚,等到原海的爸爸终于打累了,两人都早已虚脱。
原海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妈妈扶到了床上,自己则倒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十,原海的爸爸见原海躺在沙发上,客厅也一团糟,内心又涌上一股无名火,将原海拎了起来。
然后,就是这天所发生的事了。
房舟听完怔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原海的爸爸会如此不要脸,一时之间竟有些心疼原海。
他也没安慰过人,但他当时就是想让原海心情好一点。
他笨拙地伸出手,揉了揉原海的头发:“你……你别难过了,这样的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再然后,房舟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原海好像笑了,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是夕阳绚烂的光。
房舟许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他的记忆力不算好,同时期的事他几乎全忘了,但只有这件事,他记得很牢。
那年的暑假,他们毕业了,不久就有人说原海的爸爸和妈妈成功离婚,原海的抚养权给了妈妈。
这样的话,原海会过得好很多吧。
房舟轻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当即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房叶。还好,睡着了。
房舟抵不过困意,也倒在床上睡着了。
那夜的风很柔,蝉鸣也似乎不再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