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45、异香

　　回到宫中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大了，天空乌沉沉的，雨滴打落在屋檐上，在响亮的砰声中裂成碎片。

　　淋了雨，照例便要喝碗姜汤。

　　皇帝只喝了几口，便匆匆赶往了批本处。

　　批本处已经亮了灯。外间冷雨声声响亮，那间小小的屋子看过去，灯光昏黄，让人有些许的暖意。

　　进屋便是一阵温意，批本处焚了香，略显浓厚的香气中含着一丝淡淡的苦味，是以往没有用过的，倒也新奇。

　　桌案上又多了几张折子，皇帝坐下翻阅，渐渐的眉头便皱起来了。

　　他扔了折子道：“萧旌近日一直在寿康宫。”

　　尹潇楚站立在皇帝身旁，她淋了雨，身体冰冰凉的。可皇帝也淋了雨，她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过来的丝丝暖意。

　　她研着墨，有些漫不经心的：“太后应是很开心。”

　　“只怕他本意并非如此。”皇帝道。

　　尹潇楚有些讶异的看过去，皇帝知晓她不懂其中的事，便耐心的跟她解释：“自从萧国上次败了之后，国内就一直动乱。前些日子朕得到消息，萧帝的身体怕是不大好。”

　　尹潇楚有些懂了，皇帝又道：“萧旌看似放荡不羁，眠花醉柳，实际上却一直在积蓄力量，替萧帝，也替他自己。”

　　皇帝的眼色沉沉的，似一抹拂不去的乌云。

　　尹潇楚原本对萧旌是有所猜测的，这猜测也在萧旌那里得到了证实。她原以为皇帝不清楚，却原来皇帝早已知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容忍萧旌呢？

　　或许是皇帝给了她莫名的底气，她心头有疑虑，顺口就问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皇帝笑了，嘴角飘起一抹轻柔的浮波，他的眼神柔和：“这件事，不止你一个人有疑惑，见机也曾问过朕，是否要对萧旌动手。”

　　“就像朕之前说的那样，朕不会杀他，会让他回到萧国。”皇帝道。

　　无法形容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尹潇楚怔住了。

　　“萧国一直都是桓国的大敌，它无比野蛮，可它也无比强大。”皇帝道，他安静的看着窗外，似乎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他能看到辽阔的国土。

　　“桓国人一直都不肯承认，他们害怕萧国。”皇帝淡淡道，望着尹潇楚：“你害怕吗？”

　　尹潇楚垂下眼睛，她的睫毛扑闪，开口道：“怕。”

　　“萧国的军队曾经打到了紫禁城。”皇帝道，他的声音在黑夜显得缥缈，仿佛浮在了半空中，带着隐隐的叹息：“当时长安的人，达官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哪个敢说自己不害怕萧国人？”

　　“真实发生的事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心底的恐惧。”皇帝叹道，他的声音又回来了，带着沙哑的质感，摩擦着尹潇楚的耳膜。

　　或许是屋中太热了，她的脸上渗出了微微的汗，皇帝的眼神明亮，细细的盯着她，他看得太认真了，目光灼热，尹潇楚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他拉过她的手靠近他，尹潇楚微微垂了头，他的声音似乎响在她耳旁，嘶哑低沉，似鼓声般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口处：“你不必害怕的，若有战事，朕一定守在你的前方。”

　　她转过头，眼前的一切却有些昏昏的，她只能听到皇帝略带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泛着热浪的手。

　　雨势很大，一时间没有要停的意思。

　　萧旌今日宿在寿康宫偏殿。

　　寿康宫中一切规制都是最低的配置，房间空阔的很多，姬太后一直给萧旌留着屋子，即使萧旌很长时间没有到寿康宫，也是一样。

　　暖榻上铺着野狼皮的褥子，周围的装饰也都简单粗犷，与桓国的繁复精美，是截然不同的。

　　萧旌依在暖榻上，双腿随意的翘着，乌黑的眼睛盯着对面的蔷儿，一脸的探究。

　　蔷儿这是第一次来到萧旌下榻之处。

　　她有些紧张，想要偷偷看看萧旌，可眼皮却怎么也不敢抬起来，纠结了半晌，萧旌却突然开了口。

　　“有人托我送件东西给你。”

　　蔷儿慌忙抬头：“什么东西？”

　　她原本就是毛躁躁的性子，抬起头，萧旌的脸一下子撞到她的眼睛里，她慌了神，急忙又低下头去。

　　屋子中有萧旌的气息，浓郁而热烈。

　　在萧旌的示意下，他旁边的小厮走上前，将手中一个乌黑的已经落了漆的盒子交到了蔷儿手中。

　　盒子上的铜锁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了。

　　蔷儿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却不是因为萧旌。

　　“这是…”她的声音中带着水气，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萧旌：“从哪里得到的？”

　　“你姥姥临终前托付给我的。”萧旌道。

　　“姥姥她…”

　　“这个月刚刚过世。”萧旌道。

　　蔷儿的眼圈红了。

　　即使在她心里早有意料，也难免会抱着一丝幻想。此刻听到事情真的发生，有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从她的心头涌出，难过的哭都哭不出来。

　　“她可有话对我说？”

　　“她让我照顾你。”萧旌道。

　　蔷儿的眼睛中还含着泪水，红着眼睛看向萧旌。

　　“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这也是你姥姥的遗愿。”萧旌道。

　　他的脸色真诚，蔷儿突然哭出来声来，她跪下道：“皇子大恩大德，奴才万死也难以报答。”

　　“你下去吧，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萧旌吩咐道。

　　蔷儿擦了擦眼泪，起身抱着那个木盒离去。

　　门内一时安静，过了会儿小厮犹豫了下道：“她姥姥临终的话不与她说了吗？”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萧旌眼神微沉，冷冷的看着旁边的小厮。

　　小厮看到他的眼神缩了缩，可还是道：“她奶奶临死前，让她去找她们邻居报仇。”

　　“你看她这样子，报得了仇吗？”萧旌道。

　　“她是不能。”小厮有些犹豫：“可这件事总该让她知道。”

　　“她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需要知道我们想让她知道的。”萧旌冷淡道，同时冷冷的看了小厮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

　　“是。”小厮低头道。

　　小厮伺候到萧旌入睡的时候就离开了，房间里空旷旷的，这里没有他的宅子里睡的舒服，可这里是紫禁城。

　　为了能在这里睡觉，小小年纪的他用了多少心思。

　　多的他记不清了。

　　慢慢闭上眼睛，乾清宫缓缓在他眼前浮现。

　　不知道他从招华楼带出的精心调配的香料，可起作用了？

　　尹潇楚的眼皮越来越沉，身体却越来越热，她急切的想寻找一个依靠，而旁边的男人在此刻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伏下身子，眼睛迷蒙的看向皇帝，轻声唤道：“万岁爷。”

　　皇帝的眼睛清亮，尹潇楚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轻微的鼻息扑在他的脸上，她的手掌慢慢的向下移动。

　　皇帝抓住了她的手。

　　她急躁起来，却怎么挣也挣不脱，她一边着急一边喃喃道：“万岁爷不喜欢奴婢吗？”

　　眼前的女子面色红润，声音轻柔，皇帝喜欢她与他亲近，但不该是这样的情景。

　　饱满的红唇向他靠近，带着他熟悉的味道。他向后仰去，衣服在尹潇楚的撕扯下已经露出了身下的亵衣，同时也露出了他略有些发红的肌肤。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鼻尖，他的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可这特殊的热意却在提醒他事情并不正常。

　　面前的尹潇楚不正常，他身子的反应也不正常。

　　顺手拿过旁边冰凉的镇尺，他将镇尺放在了尹潇楚乱动的手心上。

　　一瞬间的冰凉让她冷静了下来。

　　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衣衫不整的皇帝，而她的手正被皇帝捉着。

　　她哎呀一声，眼睛猛地睁大，俯身便跪了下去。

　　皇帝看着她，眼睛中有流光流转，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手指中还留有余温。

　　遏制住想要抚摸她的冲动，他起身去窗前，打开了窗户。

　　冷风细雨猛地灌进来，让他的神思清醒了许多。

　　想了想，走到烟气袅绕的香炉前，打开了盖子。

　　里面的香已经燃了大多半了。

　　他将香插入香灰中湮灭，任由窗户开着，雨声在耳边作响。

　　尹潇楚正匍匐在地上，屋中的空气逐渐冷起来，携带者雨水的味道。

　　她脸上的红色慢慢褪去，整个人逐渐清醒。

　　皇帝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一时羞愤，起身道：“奴才告退。”

　　皇帝没有回答她，只是遥遥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依旧平淡，可尹潇楚的情绪却逐渐有些失控。

　　“这事与奴才无关。”她压抑着心头的难过说道。

　　“朕知道与你无关。”皇帝淡淡道。

　　尹潇楚有些惊讶的抬头，这些可恶的东西，弄得她的脑袋都不清醒了，她以为皇帝会怀疑她。

　　“你一直与朕呆在一起，自然与你无关。”皇帝道。

　　尹潇楚有些哽咽，转过了头去。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皇帝道。

　　尹潇楚应是，垂头丧气的出了暖阁。

　　秋霜得到皇帝的召请是在夜里，天色已晚，却有小太监找到了他。

　　皇帝面容沉静，将一截半燃的香交给了旁边的小太监：“你去查查，这香出自哪里。”